第24章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安逸讨要食物的消息是早也有,晚也有,不早不晚還有,就連大夜裏都有。
孔靜雅覺得狗子太難纏,有次失了耐心,要将那六百塊錢加倍還他。安逸卻說向姐姐讨吃的,姐姐給買,是姐姐心疼他。但姐姐主動打錢給他,性質就變了,“姐姐如果想包養我,我願意。”
“……我不願意。”孔靜雅不再提錢的事兒,就這樣被迫參與了安逸的三餐、零食和夜宵。
這天午夜安逸發來消息:【姐姐,我今天查了文獻、改了論文,才往家走。路過便利店,看到貨架有奶香味兒的罐裝核桃,五十八塊錢一大罐。最近用腦過度,聽說核桃好像可以補腦。】
彼時的孔靜雅确實沒睡,還在公司加班,看到了全當沒瞧見。
沒過多久,又進來一條語音。孔靜雅端起手機,聽筒對着耳朵。語音中安逸小心尋問:【姐,你說奶香味兒的核桃會好吃麽?】
孔靜雅鼓起兩腮,發了個大紅包給他。按住語音鍵,十分不耐煩地耐着性子,陰陽怪氣道:【小朋友收了錢,自己乖乖逛便利店,喜歡的全都買下來。別再騷擾姐姐了,姐姐在工作,賺到錢才能給你買吃的。聽話,好不好?】
便利店裏的安逸收了紅包,回了一個拼命點頭的表情包。手機鎖屏揣進口袋,從架子上拿了一罐奶香核桃去結賬。付錢時,看了看櫃臺旁的關東煮,付完錢後又看了一眼。出門後,手停在把手上頓了頓,轉身又進來。
老板大叔聽到風鈴聲擡起頭,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惺忪的睡眼裏流露出疑問。
“關東煮,每樣一份。”安逸說:“麻煩打包得嚴實一些,我騎的單車沒有車筐。”
三摞紙盒,大、中、小三個型號。老板懶洋洋起身,拿了兩個大號盒子擺在桌上。不鏽鋼夾子在手中一張一合,像螃蟹的鉗子,他說:“湯湯水水兩大盒,挂車把上不安全。小夥子,別打包了,就在這兒吃吧。反正這個點兒也沒什麽客人,叔給你搬把椅子。”
“不用了,謝謝。”安逸不自然地轉了轉手腕,“我是拿給女朋友吃,她今天……她今天加班。”說完,抿起嘴角笑了。撒個謊,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與快樂。
老板大叔聽了很驚訝,“你才多大呀?女朋友都工作了。”
“我二十一。”
“看着不像。”
老板大叔喊裏屋的大嬸出來看,指着安逸當個新鮮事兒講:“你猜他多大。”
大嬸砸吧砸吧嘴,極為認真地審視了安逸,謹慎得出猜測:“也就十五六吧!”
“二!十!一!了!”大叔一字一頓道。
“二十一了?”大嬸捂住嘴,說了和大叔方才聽安逸講自己二十一時,同樣的話:“看着可不像。”
“我見過他好幾回,每次都趕在大晚上,有時候還是後半夜。我就以為他是旁邊中學,初三的孩子。”大叔停下手中的夾子,當着安逸的面兒和老婆熱議安逸本人,“娃娃臉是顯小啊!”
大嬸補充道:“他還白淨。”
大叔:“眼睛又大又黑,跟咱家歡歡似的。”
安逸剛想問歡歡是家裏孩子麽,大嬸嬌嗔着重重拍了大叔一下,樂道:“去你的~哪有拿狗跟人比的!”
安逸喉結翻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那怎麽了!”大叔看着安逸,得意道:“我家養的是薩摩耶,長得可漂亮了。”
大嬸又拍了他一巴掌,故意板起臉:“再漂亮也沒有拿狗跟人比的。”
大叔哈哈大笑,夾起一塊兒白蘿蔔放進盒子,“別介意啊,這個叔送你。對了,你女朋友是做什麽的?”
安逸想了想,“賣化妝品的。”
“那工作正經挺累。”大嬸說:“她不像我們沒生意了能坐着,賣化妝品穿高跟鞋,一站站一天。”
“是啊,很辛苦。”安逸一手拎起一盒關東煮,“我這會兒就去犒勞、犒勞她。”
盛夏已然過去了,夜裏的風也有些微涼。安逸還穿着短袖,胳膊被風吹起一層雞皮疙瘩。黑色工裝包甩到身後,騎上單車。因為是去見想見的人,黑夜變得好溫柔。
此刻的雅曼侬燈火通明,員工們為了聯名款禮盒的項目加班加點。由于工廠那邊的疏忽,造成了一些麻煩。短暫的會議結束,孔靜雅以談心為由留下工廠負責人。半個小時後,她把人家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談哭了。
孔靜雅探身拿過紙巾,連抽四五張,塞進負責人手裏,安慰道:“哭什麽,我就事論事,一沒罵你、二沒扣你工資。”搖了搖頭,宛如醫生宣布病人已死亡般沉重,“作為一個大廠的負責人,抗壓能力不行啊!”
于是負責人哭的更慘了。
從會議室出來,孔靜雅向管叢雪要咖啡。管叢雪為難道:“老板,別了吧!今天喝了不少了,你還睡不睡了?”
“我倒想睡。”孔靜雅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會議室,轉而兇道:“處處不省心,我怎麽睡得着。”
管叢雪懷抱筆記本,惆悵地跟在孔靜雅身後,嘟囔着:“老板你要是猝死了,我後半輩子吃誰喝誰呀——!”
孔靜雅咬緊貝齒,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盼着我點兒好吧!”
“就是盼着你好,所以不想讓你喝。”
“你以為你姓管,就能管得住我?”
“不能!您姓孔,無孔不入的孔。防不勝防的主兒,誰能管得住您吶~”
孔靜雅翻了個白眼,不屑道:“要不是我常年低血壓,全靠你氣我升血壓,我會留你?早把你調到後勤部掃廁所了。”
兩人坐着電梯上去,馬上到辦公室,管叢雪快走兩步,替她拉開門,“老板消消火,我給你沏一杯熱茶。”
孔靜雅虛虛掐住她的脖子奮力搖晃,面露猙獰:“咖啡!給我咖啡!”
“啊——~——~——~”管叢雪發出不走心的‘慘叫’,視線落在辦公桌上,“老板,不喝咖啡,吃關東煮吧!”
“你在說什麽鬼話。”孔靜雅順着她看的方向瞧去,以為關東煮是管叢雪買的,皺眉道:“我晚上不吃東西你不知道麽?”無語冷笑,“更何況這種小吃。”
“不是我買的,是安家小少爺買的。”
“安逸?這麽晚,他來做什麽?”
“他說順道路過,給你送點兒吃的。”
“路過?”孔靜雅望着外面的大夜,笑問:“你信麽?”
“這個時間……”管叢雪欲言又止搖搖頭。
“放下吃的就走了?”
“沒——”管叢雪指着裏面的休息間,“說是等等你,跟你打聲招呼再走。我本想去告訴你的,但他不讓。”
孔靜雅雙手環肩,踱步過去。透過小窗往裏看,第一眼沒瞧見人,眯眼再一瞧,安逸抱着一罐核桃,在長毛地毯上蜷縮成一團,睡的正香。
“那兒有床,他為什麽不去睡床?”孔靜雅小聲發問。
休息間做了隔音處理,管叢雪認為沒有壓低聲音的必要,朗聲道:“他又不是活膩了找刺激,哪敢未經老板同意睡老板的床。”
恰巧此刻安逸在睡夢中抖了抖,胳膊護住頭,是個挨打防衛的姿勢。
“嘶——”孔靜雅倒吸一口涼氣,瞪向管叢雪,怪她講話聲大了。
管叢雪張了張嘴,十分委屈的一跺腳。孔靜雅指着管叢雪的腳,擡手作勢威脅,再搞出聲音就抽她。管叢雪晃晃脖子,一扭頭,氣鼓鼓地走了。
待管叢雪從外面輕輕帶上門,孔靜雅又扒着休息間窗戶往裏瞧,并暗暗腹黑的想:哪有人類這麽睡覺,都趕不上好人家的狗。
看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哦,是小狗狗在外流浪的睡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