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後半夜,孔靜雅趴在桌上小睡一會兒,然後和廠區負責人去了工廠。整個上午都很忙,但內心還是下意識記挂着昨夜叼了骨頭來找她的小奶狗。打電話尋問管叢雪,“小朋友走了麽?”
“走了。”管叢雪說:“老板你一口沒動的關東煮,他醒了全吃了。公司今早供應的包子,聽說是牛肉餡兒的,吃了兩個說好吃,我又打包了五個給他。送他下樓,安逸背後背個大黑包,手上拎着包子,懷裏抱着半罐核桃,劉海還翹起來一撮,軟萌、軟萌的,臨走還跟我說謝謝款待。”
“換個人、這造型,你早嫌人家邋遢了。”孔靜雅懷疑安逸把包子拿回去當午飯,省頓飯錢。
管叢雪樂道:“老板,他真的是安老先生的孫子麽?也太質樸有禮了吧!”講到這裏突然想到什麽,陡然提高音量:“哦,對了!你家小朋友剝了一堆核桃仁給你,拜托我勸你注意休息。我說我勸不動,讓他自己試試,你猜他說什麽?”
孔靜雅抖了抖嘴角,沒接話。
“他說他不敢,害怕惹你生氣,你嫌他煩、不理他了。”管叢雪一字一頓,興奮道:“我!的!媽!耶!老板你怎麽忍心?!拜托你告訴他,你永遠都不會生他的氣好麽!”
孔靜雅:“……”她的親信——管助理,顯然已經倒戈,并且有了做內賊的征兆。
雅曼侬、雪蘭、烏布利卡三家聯名禮盒一經投入,反響火爆,銷量持續上漲。雅曼侬其他系列的産品雖然沒有預期賣的好,但也有了回暖的跡象,孔靜雅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老牌美妝雪蘭借此打開了年輕市場,成為這場合作的最大受益方。雪蘭那邊負責此次項目的趙經理做東,邀請孔靜雅,以及烏布利卡的副總一起慶祝。
席間安逸也來了,一改平日裏的運動風,穿着偏休閑的商務裝。剛進門,便被趙經理熱情迎上主位,“小先生肯賞臉到場,是我的榮幸。”
安逸落座後,對孔靜雅笑了笑,笑容依舊暖心,卻少了一股天真無邪的憨勁兒。
孔靜雅嘴角噙笑、微微額首,算作回應。她曉得,安逸在外端起他安氏少東家的架子了。這樣很好,原本還擔心這個小憨憨見到她便要搖尾示好,被旁人看輕,欺負了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經理是個老派領導,開始習慣性勸酒。場子熱不熱,關系近不近,就看舍不舍命喝。将比他級別低的灌了一圈又一圈,趙經理舌頭大了,攬過安逸的肩膀,神志不清道:“小先生和我孩子一邊大,來,喝一杯……”
“哪跟哪呀,真幽默。”安逸掙脫開,笑着向他的後背重重拍了三巴掌,差點兒講趙經理直接拍吐。
趙經理咳嗽兩聲,稍微清醒了一些。為給自己找臺階下,端酒杯的手轉向孔靜雅:“小先生不喝,孔總喝。孔總年輕有為,巾帼不讓須眉,我趙某佩服,敬你。”
這些日子合作下來,盡管他有許多孔靜雅看不慣的老派作風,不過總歸是個工作認真負責的前輩。孔靜雅不推脫,跟着喝了一杯,又回敬了一杯。
按說到這裏面子給夠了,也就可以了。趙經理卻不依不饒,還要再提一杯,慶祝理由講了一大推,從世界經濟到國家發展再到這家酒店海參特別新鮮。
“我喝不慣白酒,兩杯已經很多了。”孔靜雅手掌封住空酒杯,冷淡不失禮貌,“實在抱歉。”
“喝不慣白酒早說呀!”趙經理呼喚身後的服務生,“來兩箱啤的。”
沒等孔靜雅拒絕,安逸說:“她不喝了。”
“嗯?”趙經理打了個酒嗝,轉而看向安逸:“小先生英雄救美,替孔總喝。”
“她為什麽一定得喝呢?”安逸問。
趙經理酒精再次上頭,粗着嗓門說:“因為給我面子呀!”
“哦——”安逸表示理解了,垂眸笑道:“那我們選擇不給。”
他輕飄飄一句話,使得整個包間陷入寂靜。片刻過後,孔靜雅用白酒杯倒了一口量的啤酒,仰頭喝掉,将空杯亮給趙經理看,“我的酒量确實不行,好在如今工作上很少有靠拼酒來表達敬意。不過既然趙經理話說出來了,面子我給。”兩根指頭扶額,“就是現在頭疼得厲害,恐怕要早走。”輕點下巴,“失陪。”
趙經理心有不滿,認為孔靜雅這話只是看似給了面子,實則讓自己更加難堪。将一直端在手中的酒杯放在玻璃桌面,發出一聲脆響。
走到門口的孔靜雅聞聲回頭,視線經過趙經理,又輕盈的移到安逸身上。安逸笑面虎似的,正坐在那兒‘深情’凝望趙經理。
孔靜雅向他發出邀請,“安逸,順路的話,一起。”
安逸擺擺手,柔聲道:“路上小心,我再待會兒。”
“好。”孔靜雅踏步而出,在走廊發消息給安逸:【屁股沉,起不來了?】
安逸回了一個狗狗耷拉着耳朵,可憐兮兮趴在欄杆上的表情包。
孔靜雅快速敲到:【一分鐘之內給我滾出來,別想搞事兒】剛放下手機,幾秒鐘的功夫,安逸就出來了。
“這麽快?”
“姐姐讓我滾出來,肯定是急着見我,我當然要麻利些。”
“切——”孔靜雅笑了,橫他一眼,嗔罵道:“誰急見你!”把包塞進他懷裏,“我去下洗手間,乖乖等我回來。”
“好,我乖。”安逸将孔靜雅的包挂在脖子上,亦步亦趨跟到洗手間門口才停下。
孔靜雅進去沒多久,四個打扮成熟但一看年齡就很小的女孩子從洗手間結隊出來。見到安逸,紛紛戰術性後退一步,互相叽叽喳喳雀躍一番,手挽手向他進軍。
安逸睜圓黑漆漆的眼睛,将孔靜雅的黑色流蘇包擋在胸前護體。肢體意思是,我有主人。
“你哪個中學的,有女朋友麽?”女孩子們問他。
安逸擡高下巴,垂眸看着這些小屁孩兒,不屑一顧道:“已婚已育,孩子今年三歲半。”
女孩子們知道他在随口扯謊,不但沒生氣,反而興致勃勃的追問:“男孩兒女孩兒?”
安逸想了想,“男孩兒。”
女孩子們叽叽喳喳,各說各的:“為什麽是男孩兒?”“他重男輕女嘛!”“如果是女孩兒就不喜歡了嗎?”
安逸瞳孔震顫,巴巴往洗手間裏望,希望孔靜雅快來拯救他。
“說啊!”一個女孩子上手拽安逸的衣擺,“女孩兒就不喜歡了嗎?”
安逸搶回自己的衣擺,“喜歡、喜歡,只要是我老婆生的我都喜歡。”
可巧孔靜雅這時從洗手間出來,安逸說順了嘴,熱情道:“老婆!”
孔靜雅神情一滞,驚悚地打量這一堆人。想要繞過這群中二少男少女,轉念一想,自己的包還在‘少男’脖子上挂着,只得硬着頭皮走向他們。
這幫女孩子剛剛過渡兒童階段,正處于懵懵懂懂的豆蔻之年,對成熟非常向往,不禁被孔靜雅的容貌、氣質驚豔到了。
孔靜雅拽着包鏈,暴力牽走安逸。經過拐角後,松了手,嘲諷道:“少爺您可真有魅力,被一群小學生撩。”
“她們不是小學生。”安逸心虛地撓撓脖子,“至少初一了。”
孔靜雅雙手環肩,翻了個白眼,“她們告訴你的?”
“那倒沒有。”安逸雙手插兜,墊了墊腳尖,老實交代道:“她們問我是哪個中學的。”
“所以呢?”
“那問我哪個中學的,還對我有意思,應該也是中學生吧!”
“小學生找個初中生男友,豈不是很酷。沒事兒你還能幫人家寫寫作業、打打架。”孔靜雅擡手從安逸脖子上取下包包,挎在肩上,包鏈壓住頭發而不自知。
安逸想幫她把頭發抽出來,顫顫巍巍伸過手,懸在孔靜雅肩上不敢動,‘咕咚’咽了下口水。
孔靜雅撩開頭發,瞪他。
安逸心下一哆嗦,又咽了下口水。
“你胃裏是有口井麽?”
“姐——”安逸迷茫道:“你為什麽生氣?”
“我沒生氣。”孔靜雅氣呼呼道。
安逸腦海中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你不會為了那幾個小學生,在吃醋吧?!”
“哈——?”孔靜雅一陣冷笑,“小朋友,你想多了,姐姐本身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人。”
“再喜怒無常也該有個緣由。”
孔靜雅戳着他的肩膀,教育道:“女人喜怒無常不需要緣由,更何況是出于特殊時期。”
安逸垂下眼簾,盯着孔靜雅的小腹瞧,新奇道:“月經期麽?”
莫名其妙孔靜雅也跟着低頭看了看,再擡眸更生氣了:“來姨媽,又不是懷孕,你盯着我肚子幹嘛?”
“對不起。”安逸‘嗖’的一下移開視線,側頭面壁。
拐角另一邊意外傳來趙經理的聲音,他平時講話便中氣十足,酒後更是渾厚有力。即使吐字不清,也明明白白傳進二人耳朵裏。
“給臉不要臉,他哥見我面還得恭恭敬敬叫聲叔呢!”
“小娘養的就是不行,什麽東西!”
“安文昌老了,不中用。将來安氏如果交到他手裏,沒兩年也完了。”
他一人言語越發下作,想來是在打電話。
孔靜雅拉安逸走,安逸直愣愣站在那兒,豎着耳朵聽。
“不走?”孔靜雅悄聲問他。
安逸搖搖頭。
孔靜雅轉身,“那我去罵他。”
安逸單手拉她回來,環住孔靜雅的腰,将下巴墊在她的肩上,嘆了口氣。
拐角另一邊聲音越來越遠,趙經理打着電話走了。
“沒事兒啦——”孔靜雅揉揉他的頭發,輕聲道:“大多數人都愛在背後說三道四、議論是非,聽不到自然是好的,聽到了要麽怼回去、心裏敞亮了,要麽就當沒聽到。別看他那麽嚣張,第二天酒醒了,再見你還不是要客客氣氣叫你一聲小先生。”
安逸奶聲說:“姐姐,你和管助理私下也議論我麽?”
“議論。”
“議論什麽?”
“議論你在我們那兒吃了兩個包子,還打包帶走五個。”
“管助理給我的呀!”
孔靜雅咯咯笑,拍了拍他的臉頰,“別害怕,不收你錢。”
安逸放心了,拉長語調,懶洋洋叫了聲“姐——”
“嗯?”
“別和除了我以外的人議論我媽媽。”
“你很愛她。”
“不。”安逸說:“我讨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