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雅曼侬順利度過失信風波後,孔靜雅的工作重心漸漸轉移到榮灼。首先馬不停蹄消弱了二叔、三叔、姑姑三家在公司親信的職權,再從幾位審時度勢主動投誠的高管手中得到他們挪用公司資金在外放債的證據。

捏着這些證據,孔靜雅卻出乎意料的心軟了,倒不是可憐叔叔、姑姑們,而是不願讓孔千山再為家裏這些扶不上牆的黑心親戚傷心。

孔千山自上次被前來給姐姐讨公道的小舅子推了一下,腰便不大舒服。去醫院檢查,腰間盤突出。卧床在家幾天,董曼青對他知疼知熱、無微不至,甚至半輩子沒進過廚房的人,開始洗手作羹湯了。老夫老妻越發甜蜜恩愛,待孔千山好多了,兩個人對孔靜雅宣布他們要去長途旅行。

孔靜雅感受幾天和睦家庭氛圍,又聽到這麽溫情的消息,心都融化了。想着叔叔、姑姑們挪用公司資金放債的事兒,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機場送行那天,董曼青将孔靜雅拉到一旁,張開雙臂抱住她,耳畔低語道:“崽啊,趁着你爸不在的這些日子,抓緊把孔家那幾個禍害處理了。”

“媽——”孔靜雅緊了緊胳膊,悄聲說:“我也姓孔。”

“傻女兒。”董曼青捧着她的臉頰,眼淚含眼圈,柔情似水道:“要不是爸爸也在,沖你這話,我非抽醒你個小白眼狼不可呢~”撫平孔靜雅肩上褶皺,“野草除不盡,春風吹又生啊,我的崽崽。”

見她們母女倆難舍難分,孔千山扶着腰,揚聲笑道:“過幾天就回來了,快走吧!”原是自己對這個小家忽略了,情深還得是夫妻之情、骨肉之情。

“哎呀,曉得啦!”董曼青再次擁抱孔靜雅,咬着牙小聲說:“放心,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我不會讓他回來的。”說完一步三跳,踩着少女的步伐奔向孔千山,摟住他的胳膊,沖孔靜雅飛了個吻、比了個心,又大幅度揮舞手臂。

孔千山笑她,“多大年紀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望着他們吵吵鬧鬧遠去的背影,孔靜雅心境複雜。單純的爸爸呀,希望你永遠都不懂媽媽的世界。媽媽的世界,是猛獸兇殘的非洲大草原,是物種豐富的亞馬遜雨林,是難以推測的百慕大三角……

手機在包裏響了,打斷她的聯想。孔靜雅拿出手機一看,來電人正是安文昌。趕忙接了,乖巧道:“安爺爺。”

安文昌叫孔靜雅晚上來家吃飯。

孔靜雅抓緊時間,備了一份禮物。路上拐個彎,順帶腳捎上安逸。

安文昌有三處長居住所,他人在哪裏,哪裏就是家。這次的‘家’是鶴仙別苑,距離市中心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正好孔靜雅最近一直想找個機會,同安逸好好聊一聊。

“你知道我失眠睡不着的時候,總愛想些雜七雜八的事兒。我前陣子就一直在想,我對你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孔靜雅講到這裏,看着安逸,輕飄飄道:“喜歡欺負你、逗弄你,覺得很有趣。看不得別人欺負你、想要保護你,也愛給你投食、希望你能多長些肉,不過大抵都是長姐對年幼弟弟的情感。”

安逸本來開開心心的鼓搗着車載音響,聽到這些神情一滞,錯愕地愣住。大眼睛濕/漉漉,抿了抿嘴角,喉結翻滾,期期艾艾叫了聲“姐姐”,“睡不着胡思亂想的,不能作數。”

“我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清楚。”孔靜雅說:“愛情于我不過是多餘得不能再多餘的東西,我倒是想要個孩子,但這個孩子不能來路不明,所以不久的将來我會找一個身份相當,能夠互惠互利的男人結婚。如果婚後能相敬如賓,那我們大概率能在一起過一輩子。”

“我之前同你講過,和我結婚也很劃算。到底是安氏配不上榮灼,還是我配不上你?我聽姐姐的話,我也可以……也可以同姐姐生孩子。”雙眸陡然震顫,安逸意識到了什麽,紅着眼睛問道:“難道是因為我的出生不光彩?”

孔靜雅橫了他一眼,氣得說不出話。

“即使我的出生本身是件肮髒的交易,可我自己又做不了主。”安逸意識到自己情緒過于激動,虛脫似的靠在座椅上,無力道:“我喜歡你,喜歡到對以後的日子都有了期盼。”

沒人講話,車內安靜了好一陣兒。

車子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紅燈,孔靜雅故作平和道:“小朋友,我之前是含沙射影講了一些不該講的,但我希望你不要記到死,并且時不時拿出來作為參考,惡意揣測我的話。”安逸不出聲,孔靜雅提高音量,“難道非要讓我跪下跟你說對不起,你才能釋懷?”

“對……對不起,我不該惡意揣測……揣測姐姐的話。”安逸吓得抓緊安全帶,也幸虧有安全帶綁着,不然他就滑到座椅下面了。留意着孔靜雅的臉色,安逸偷偷蹭回座位。

孔靜雅不吭聲,安逸撒嬌道:“姐姐你原諒我這一次,我下次不敢了,好不好?”

“閉嘴!”孔靜雅面無表情道:“再多說一句話,信不信我順着窗戶把你扔出去。”

接收到指令,安逸立刻咬住上下唇,緊緊抿住嘴。漆黑的眼睛哀切地望着孔靜雅,可惜孔靜雅目視前方,拒絕接收他信號。

如此到了鶴仙別苑,停車熄火。孔靜雅解下安全帶,審視安逸。安逸讨好地笑個不停,見孔靜雅沒有反應,哼哼唧唧試圖用臉蹭她的肩膀。

孔靜雅推開安逸,淡漠道:“多謝你的深情,可自古深情留不住。你想要純粹的感情,就別在我這兒上趕着找作踐。我希望你好好的,找個年紀相當、情投意合的女孩兒結婚生子。往後的路,我力所能及的照拂你。當然了——”孔靜雅笑笑,“你以後是會接管安氏的,我還要安先生多加提攜。”探身替他推開副駕駛車門,向外揚揚頭,示意安逸下車。

兩個人離的很近,安逸癡癡望着她,湊上去吻了孔靜雅。不摻雜情/欲,蜻蜓點水般的吻。

孔靜雅沒有躲,不帶任何感情地眨了眨睫毛。

“姐姐是我親過的第一個女孩兒。”安逸平靜道:“我冒犯了你,你打死我吧。”

“全當自己被狗/舔了。”孔靜雅裝作毫不在意,下了車,不等安逸,徑直向內院走去。半路碰到管家,被領去湖邊兒,陪安文昌釣了三個小時的魚。

鶴仙別苑今日還有別的來客,陣容強大且詭異。除了幾位商界傳奇,前幾日趙經理攢局兒慶功宴上的人也都來了,這不對等的兩極分化,不由孔靜雅不深思。

安文昌同時見到孔靜雅和安逸,開心加倍。為他們兩個後生引薦幾位大佬,其中一位正是雪蘭的幕後大老板。

餐桌上,安文昌端坐主位,左手攤向安逸:“我們家這個還得再上幾年學,生意暫時不涉及。”右手攤向孔靜雅,“這是榮灼孔千山家的千金,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同我親孫女一般。在座的或多或少都聽過,靜雅原本和我們家初禾定了親。可姜初禾那是個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驢玩意兒!”擺擺手,苦大仇深道:“一提起他,我就氣兒不打一處來。”

衆人紛紛勸慰安文昌,說姜初禾這麽年輕,能在出版業闖出名堂,屬實是難得的青年才俊。

安文昌這才從外孫帶給他的陰影中緩過來,“老幾位,以後對我們靜雅多加關照,拜托了。”

孔靜雅心裏雖然狐疑,但嘴上卻頗為真誠地講了許多漂亮話,哄得大家都很高興。

席間,安逸體貼尋問按資排輩、遠遠坐着的趙經理,“趙經理愛喝白酒,今晚高興,給您換白酒?”

桌上有常年不見的大老板,趙經理本就兢兢戰戰,陡然間被安逸提名,心裏一哆嗦。慌忙婉拒,“不用了,謝謝小先生擡愛,這會兒還想着我。”

“擡愛不敢當,要擡愛也得是爺爺這個級別才夠。”接下來的話,安逸笑着同安文昌講,同樣也講給衆人聽:“爺爺,我這些年都是在學校裏讀書,社會上的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前陣子,為了幫姐姐,才在爺爺的授意下,同雪蘭、烏布利卡兩家企業聯系。在這期間,跟雪蘭的趙經理學到了不少。”

“哦?”雪蘭大老板樂呵呵瞧向趙經理,好奇道:“你向安逸傳授了什麽?”

“沒……沒什麽。”趙經理冷汗直冒,“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兒,小先生不要拿我取笑了。”

“诶——~”安逸說:“我是由衷的感謝趙經理,不過內心還是存有一些疑問。剛好呢,今天來了許多閱歷豐富的叔叔、伯伯、爺爺。若是能為我答疑解惑,往後定會少走不少彎路。”

安文昌放下筷子,倚着右側扶手,饒有興致道:“說來聽聽。”

“趙經理教我,對合作夥伴的尊重體現在酒裏。”安逸看向趙經理:“趙經理要同姐姐喝酒,姐姐喝了一杯,又回敬一杯,可趙經理還是覺得姐姐還是沒有給足他面子。我是個愣頭青,竟然說出‘那趙經理這面子我們不給’這樣混賬的話,回去後每每想起,都十分後悔。今天請您來,也是為了當面道歉。”安逸向趙經理深鞠一躬,“對不起。”

“哎呦,您這可是折煞我了!”趙經理手足無措站起身,慌忙看向大老板,正好對上大老板殺人的目光。

安逸問雪蘭的大老板,“古伯伯,請問這到底是雪蘭獨有的企業文化,還是當今社會都這樣。”

“自然是他趙經理獨有的。”雪蘭大老板冷聲道。

“哦——”安逸做恍然大悟狀,“那我也尊重個人價值觀。”傭人按照吩咐,将白酒放在趙經理手邊。安逸說:“那天姐姐為了給趙經理面子,喝了三杯。現在就是不知道在座各位的面子,值得趙經理喝幾杯。”

雪蘭大老板冷哼道:“喝死都不為過。”

“按照趙經理的價值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安逸樂出一口小白牙。

趙經理拎着整瓶酒走向孔靜雅,安逸登時失了笑容,繞過安文昌,橫在趙經理與孔靜雅之前,“你要做什麽?”

“孔總,那天是我的錯。我喝多了,沖撞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讓小先生饒了我。我以後改過自新,絕對不再搞什麽酒局。”說着,趙經理仰頭幹了整瓶白酒。

孔靜雅笑笑不語,她一早找準自己的位置,今天就是來看戲的。安逸在為她出頭,而安文昌是在為安逸出頭。堂堂安氏未來的接/班人,在外被一個小小的經理出言不遜,安文昌怎麽可能忍。至于是誰把這麽不值一提的事兒傳到安文昌的耳朵了,孔靜雅覺得是安逸本人,他慣會在別人耳朵旁吹風。

“古濤。”安文昌對雪蘭大老板說:“酒桌文化,那都是過去老舊思想下的糟粕。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有這麽幹的。我們有影響力,就該給年輕人樹立起正确的價值觀,不能讓這種老舊思想再來禍害新一代,阻礙社會進步。”

“老先生講的對。”雪蘭大老板用力一點頭,“我會嚴肅處理的。”

“好啦、好啦,吃飯。”安文昌拿起筷子,視線落在滿臉通紅、默默流淚的趙經理身上,又收回了筷子,“我看小趙也沒心情吃了,不如先移步客廳。等會兒平複了情緒,再叫廚師給你單做一份。”

趙經理離開後,衆人其樂融融用餐。孔靜雅時不時用餘光偷瞄安逸,安逸吃的認真且斯文,不曾看她。

直至聚會散場,安逸出來送她。四下無人,安逸墊了墊腳尖,沉默許久最後也只是沖孔靜雅笑笑,再無姐姐長、姐姐短、姐姐我好喜歡你之類的話。

這樣很好,孔靜雅擡頭看着今晚的夜空,覺得作為對這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奇怪感情告別——很好!

孔靜雅拉開車門,“拜拜。”

汽車啓動後,安逸上前一步,敲了敲車窗。

孔靜雅降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隙。

“再見。”安逸說:“姐姐再見。”

孔靜雅一愣,懵道:“哦,好。”

安逸後退一步,車開走了。

上路半個小時,孔靜雅路邊停車。将和安逸的聊天記錄從頭到尾細細看過一遍,然後全部清空。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潇灑,感情這種羁絆,太礙于行走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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