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糾纏
季鴻放開了曲悠的胳膊,神色複雜地看向他,他想要用溫柔一些的言語來安撫一下曲悠,“悠悠,那次是我不對。但是我現在想要補償你了……”
“不需要你的補償,我已經忘了那時候的事情了,也請你忘了。”
季鴻不說出這種話來,曲悠還會好受一些,他是善良的,他不願意要季鴻的悔恨和補償,那麽,他就可以堅定地在心裏厭惡這個人,無視這個人,他可以把這個人當成不存在,他無法去想象,當初的季鴻為什麽要那樣對他,明明之前就是好好的,他和季鴻那般談得來,他把他當成了知己。
但是才過一天時間,這個人就像是被魔鬼附身了一般,和原來的模樣千差萬別,簡直就是對立的兩個人。
他實在想不到,一個人怎麽能夠在一天的時間有如此大的變化。
不過,也許季鴻并沒有變,從自己小時候在他手上吃過的苦頭看,那個魔鬼才是他的真面目,平時的溫柔知禮只不過是他的一個面具而已。
這個人從本質上是個魔鬼。
曲悠口口聲聲地說已經忘了那時候的事情,這只能說明他沒有忘,他在用這句話逃避自己。
季鴻得出這個結論。
季鴻把凳子拖到門口去坐着,心裏終于平靜了些,曲悠戒備着看着他,站在那裏沒有動。
季鴻說道,“我知道你們家現在比較困難,伸出手給予一定的幫助是應該的,也不是專門為了那次事情的補償。那次的事情,是我的錯,但是我沒什麽可解釋的。我只希望以後再不會做出那般失控的傷害你的事情來。”
曲悠在心裏冷笑,臉上卻是漠然。
季鴻繼續說道,“我已經和嬸嬸說好了,我願意資助你的大學學費,這樣,你們家裏的負擔就會輕一些……”
“我不需要。”沒等季鴻說完,曲悠馬上反駁,義正言辭,“我不需要你這個衣冠禽獸的資助,我們家也不需要你幫忙,我們自己有辦法。”
曲悠對季鴻的辱罵并沒有讓季鴻生氣,季鴻想,曲悠哪裏能忘得了那次的事情呢,他心裏定然還恨着自己呢。
曲悠的情緒的體現到讓季鴻高興起來,人不怕他情緒激烈,就怕他沒有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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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上次對你做的事情不能得到你的原諒,我也不求你的原諒,我那時候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沒有在看到你的時候就那樣對你,我只想把你占為己有,你是我的……”
季鴻幽深的眸子把曲悠直視着,曲悠被他這種不要臉的話說得氣憤難當,不得不情緒激動,“你這個變态,你是個魔鬼。”
季鴻笑起來,起身朝曲悠走過去,曲悠被他一步步逼近,吓得直往後退,“你又想做什麽?”
“你不是說我是變态嗎,說我是魔鬼?是呀,我就是的。但你看看我是被誰逼成變态的,被誰叫成魔鬼的。只是你罷了!”季鴻的話是冷靜而冷清的,卻更讓曲悠害怕,回道,“是你自己犯了錯,難道你還要怪到別人頭上嗎?”
季鴻伸手一把将曲悠的肩膀握住了,曲悠想要掙脫卻動不了,又不能喊救命惹來鄰居,只又氣又急又怕地發抖。
季鴻将他壓在牆上,放柔了聲音道,“悠悠,別怕,我說過不會再傷害你了。”
曲悠紅着眼睛瞪着他,心裏想着母親怎麽還沒有回來。
“你說你不要我的資助,我也不只是為了你。你看看肖嬸嬸,我兩年前見到她,她還那樣年輕,你看她這才過了兩年,就老了。她畢竟帶了我那麽多年,我怎麽也要念着她的恩情,能夠給你們家一定幫助,讓她不要太辛苦了,這些,都是我該做的吧!悠悠,即使你不是為了你自己,你難道不為肖嬸嬸想想嗎?你要讓她一直操心,一下子就蒼老得不成樣子嗎?”
季鴻的話感性又有道理,曲悠即使不為自己着想,他也不得不為自己的母親着想,想到母親在父親去世後的幾個月之內一下子就老了好多,頭上連白頭發都有了,曲悠心裏難受得要抽搐起來,只恨自己沒有辦法讓母親過上好日子,恨自己總要母親操心。
曲悠臉上顯出悲戚的神色,眼裏也蓄上了淚水,母親,是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最重要的一個人了。
能夠讓他想起她的恩情就心軟的存在。
季鴻放軟了對曲悠的鉗制,道,“乖,聽話好嗎?我會給你出學費,然後給你媽媽介紹個輕松的保姆工作,至少不用再在大街上賣水果了,那個工作太苦了。”
曲悠靠在牆上,好半天沒有一點動靜。
他真想不要讀書了,去随意找個工作把母親養着就行了,但是,他希望讀書,他渴望着知識,渴望着更加高遠的天空,渴望世間的真理,能夠擁有思想,擁有健全上進而美好的靈魂,他想要有能夠談到一塊兒的知心的朋友,他還有好多好多的向往和追求沒有實現,他不想放棄繼續讀書的希望。
他靠在那裏,眼裏的凄楚是那樣的明顯。
他想要永遠挺直脊梁骨而生活,他想要對季鴻不予理會,但是,他發現自己不能夠。
他想起來有一句話,人有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那是支撐一個人挺直地作為一個人生活下去力量——不能彎曲的脊梁。
但他現在就已經不能夠了,在以前家裏伯伯因為別人的誣陷而被抓進警察局,受刑之後還要賠別人家錢,他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要一直挺直脊梁是多麽地艱難。
而且,他現在有比脊梁還重要的東西,他不能讓母親失望,他不能放棄自己的理想,他渴望着看清這世間的真理,他舍不得太多的東西。
他早早地就明白,一個人只要有所期盼,終究會因此而背負起要因此承受的一切。
曲悠想,他必須将這些都背負起來了。
曲悠靠在那裏哭了起來。
無聲的,眼淚從眼眶裏流出來。
自從父親死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哭泣。
他和父親感情不深,但是,父親過世,他并不是不難過,那是比難過更加深刻的一種感受,像是自己腳下的一片土地坍塌了,從此,他的每一步都再也沒有堅固的根基,他的心裏,失去了一片無形卻必須的依靠。
沒有了父親,他作為家裏的男丁,從此,面前就再也沒有一片屏障,世間的一切都要他去直面了,他從此将失去原有的堅固的港口,心裏再也沒有讓他躲避之處。
他是惶恐的,在心裏戰戰兢兢。
他一直要自己趕緊長大,但是其實,他的心一直停留在小時候那朝季鴻手裏的吃食渴望地望着的年代裏,不想長大。
他小時候不是個喜歡哭的孩子,因為目标明确,有好吃的就行了。
随着越長越大,世間有太多的東西需要他的争取,有太多的困難要他去面對,會犯很多無法彌補的過錯,會有太多的悔恨,漸漸地,這些所有都壓着一個人,它們擠壓着他的淚腺,眼淚像是有它自己的感覺,不自覺地就能夠湧出來。
季鴻看着曲悠的淚眼,心裏的确升起了一股疼惜。
他伸手撫摸曲悠的頭發,道,“一切都會好的。”
曲悠望着季鴻,這一刻,那些恨意似乎都散開了,他想,一切都會好的。
他希望自己的面前,還能夠擁有一片屏障,能夠讓他的心能夠有一片安心的港灣。
曲媽媽過了一會兒才回來,因為時間已晚,哪裏買得到小白菜,最終只煮了煎蛋面給季鴻吃。
也許是山珍海味吃多了,也許是這時候心情好,季鴻吃着碗裏簡單的面條,覺得這面條比他平常吃的大餐都要味美地多。
曲悠不是一個有抗争精神的人。他既受不起恐吓,也受不起利誘。
他坐在一邊發呆,他想着自己的過往,小時候因為一點點吃的就上別人的當,成長的過程中,他每每告誡自己要抵得住誘惑,但是,他終究還是對季鴻妥協了。
這個對他的人生影響最深的男人,他原以為以後再不會和他有任何的交集,原來,一切不過他的空想罷了。
若是世間一切皆因緣而生,那麽,他和季鴻的緣要有多麽地深才能形成現在如死結一般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