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安靜了。
比起游艇上的哭喊尖叫,這艘貨船沒有任何動靜,簡直就像幽靈船一樣寂靜神秘。
幸存者們心有餘悸的依偎在一起,打量着四周,不敢輕舉妄動。
貨船持續向前行駛,他們很快與那些乘坐救生艇的同伴拉開了距離,而卡在船頭上的游艇也漸漸下沉,他們仿佛被逼入死胡同,沒了任何退路。
“去駕駛艙。”陳靳寒看着空蕩蕩的甲板,皺眉說道,“要想辦法把船停下來,否則就算救援隊來了,我們也早就偏移了事故地點。”
這群學生已經被吓得六神無主,幾乎想也不想,就把指揮權交給了陳靳寒。
陳靳寒覺得自己就像帶了一群受驚的鹌鹑。
他是個冷漠的人,在研究所裏可以心平氣和的與同事讨論研究成果,卻不耐煩應付頭腦發育欠缺,且心性幼稚天真的學生,帶上他們,但凡哪個傷了或死了,他都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實在不劃算。
可是丢下不管也不現實,何況裏頭還有他的妹妹。
“清瑩……”他看向妹妹,“這艘船是什麽情況還不清楚,你清點一下人數,以免去駕駛艙的路上落下誰。”
清瑩的臉色仍是蒼白的,但情緒已經平穩了不少,聽見哥哥的聲音,點點頭,立即着手清點人數。
清點的結果是——加上兄妹倆,總共33人。
而且很諷刺,作為游艇的主人,迪拜小王子和他的日本女友都沒能坐上救生艇,而是和他們一起在貨船上。
林小喜在人群中哽咽說道:“第一艘下水的救生艇上,只坐了四五個人,可是後面的救生艇擠上去十幾個……”
安棠也捂着臉哭了:“我看見露娜坐上救生艇,又被水裏的人拽下去了。”
在危險爆發後的混亂中,想要平均分配資源幾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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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靳寒看着這群又驚又怕的學生,默然收回視線,轉身走向船尾。大家見狀,也趕緊收起傷心難過,跟上他的腳步。
他們是從船頭爬上來的,駕駛艙位于船尾,一路走過來,安安靜靜,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這顯然不符合常理,在一艘貨船上,無論如何也該有幾個船員才對。
等他們找到駕駛艙,發現連駕駛員也沒有,彌漫在衆人間那股恐懼的情緒幾乎到達峰頂——
“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船上一個人都沒有?他們都去哪兒了?”
“……是死了嗎?遇上海盜了?”
“屍體呢?!難道全部扔進大海了嗎!”
“我們還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這艘船上一定發生過什麽,但未必是命案,你們看,船上沒有任何血漬。”
“會不會是幽靈船……”
“快別說了!太吓人了!”
陳靳寒彎腰撚起駕駛位上一撮黑灰,在指間輕輕搓了搓,稍微有點在意。
這種質地,既不像灰塵,也不像煤渣,倒像是某種物質焚燒後的殘留物,但若是駕駛艙內發生過火災,為什麽易燃的皮質座椅反而絲毫未損?
“這裏不是幽靈船。”
旁邊一個男學生撿起地上半瓶礦泉水,對大家說:“礦泉水的生産日期是一個月前的,垃圾桶裏還有吃剩的食物包裝袋,說明這是最近剛出航的貨船,至于船員會消失,應該是出了什麽事故,跟鬼怪幽靈沒關系。”
陳靳寒看對方一眼,是個身形高挑的混血男孩,長得挺帥氣,難得的是遇事不慌,能冷靜下來分析現狀。
“我叫謝禮,和埃米爾是同班同學。”那男學生對陳靳寒說,“我們這些人裏應該沒人會開貨船,埃米爾開過游艇,可以讓他試試,看能不能把船停下來。”
陳靳寒點頭,“叫他過來試試,最好能駕駛這艘船返航。”
大家把迪拜王子叫過來,讓他試試能不能改變航線,但游艇和貨船到底有些區別,埃米爾在駕駛艙搗鼓了半天,最後為難的看向陳靳寒和謝禮,搖了搖頭:“……不行,這艘船設置了自動駕駛,想要改變航線的話,需要輸入密碼。”
如果這是一部動作冒險電影,他們之中應該有位超級黑客,擅長破譯各種密碼,但他們只是一群意外落難的大學生,改變不了航線,也不知道自己未來的目的地在哪裏。
大家沉默着,壓抑的氣氛萦繞四周,每個人的心頭都像壓着重石,透不過氣來。
“埃米爾想辦法把船停下,其他人去船上搜查,找一找能聯系外界的東西,還有救生設備、食物、飲用水。”陳靳寒平靜道,“四五人一隊,盡量不要單獨行動,都去吧。”
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有了動作,開始四散開來在船上搜索。
陳靳寒并沒指望他們能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但他不得不這麽做,否則一味聚集在這裏,只會加劇絕望與恐懼的情緒。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他問駕駛艙裏的埃米爾:“船能停下來嗎?”
埃米爾擦了擦頭上的汗,回道:“控制面板不能用,我試試把發動機的電直接斷掉。”
“你打算怎麽做?”
“……我可能需要一把扳手,還有螺絲刀……”
…………
清瑩和林小喜、安棠,以及另外兩個男生組成一隊,在甲板上尋找線索。
他們打開了貨物集裝箱,裏面是空的,什麽也沒有,只發現了一些破碎的玻璃片,讓人不禁懷疑這裏是否發生過沖突和鬥毆。
其他學生的搜查結果和他們一樣。
甲板上沒有發現,就只能去甲板下層搜查,在這樣漆黑的夜晚,要去一個幽閉昏黑的空間,多少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大家聚集在外層艙門處,都有些躊躇不前。
清瑩不想僵持在這裏,她覺得至少要把食物和水找出來,否則用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死在這裏,畢竟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等到救援。
“我下去看看。”清瑩開口道。
“清瑩!”林小喜不由得抓住她的胳膊,“下面不知道有什麽,你一個女生……”
林小喜咬住下唇。她本想說讓男生先下去,可下面是什麽情況都不知道,萬一出事怎麽辦?這種時候還分男女也着實沒必要。
“我和她一起下去吧。”謝禮也開了口。
林小喜咬了咬牙,“我……我也和你們一起下去。”
因為他們三個都說要下去,原本猶豫的其他人紛紛改變主意,表示願意一塊兒下去看看。
今晚的月亮很明亮,通往下層的樓梯也并非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清瑩扶着樓梯慢慢往下走,林小喜和謝禮跟在她身後,其餘學生陸續跟上。
走了四五層臺階,她停下來,覺察到腳底有些異樣,像是踩到了什麽東西,等眼睛适應了黑暗,再仔細看,她發現樓梯上竟堆積着許多黑灰。
這種灰塵,她剛才在駕駛艙裏也見過。
“啊啊啊啊!!!”林小喜突然驚恐尖叫,“死人!有……死、死死人啊!”
清瑩和謝禮都被她的聲音吓了一跳,跟在他們身後的學生更是驚恐得四散!
“不要慌!沒有死人!那是灰塵!”謝禮提聲大喝,止住了混亂。
林小喜聞言回過神來,她臉色蒼白,胸口劇烈起伏,磕磕巴巴道:“對、對不起……是我看錯了,但是輪廓也太像了……簡直就像、像有人被燒死在樓梯上……”
“如果有人被燒死,這附近應該有高溫焚燒的痕跡。”謝禮蹲下來,伸手掃開一些黑灰,沉聲道,“臺階上鋪的地墊是滌綸材質,屬于易燃物,上面一點焦痕也沒有。”
大家聽了他的話,漸漸鎮定下來。
說什麽被燒死,确實太離奇了些,可是這些黑灰究竟是怎麽來的?又為什麽恰好擺成人的樣子?……難道,是惡作劇?
衆人神色各異,心裏都亂糟糟的。
清瑩望着樓梯深處,抿了抿唇,繼續往下走。
——甲板下層沒有她想象中的漆黑,連接艙室的狹窄過道,兩側有應急燈發着昏黃的光,她能看見牆壁上有幾道長長的抓痕,而艙室內仍是空空蕩蕩,沒有活人,也不見死屍。
她随便選了一間艙室走進去,這裏是船員休息的地方,有簡易的床和桌椅,空氣中散發着隐隐的黴臭味,并不明顯,應該是因為房間空置了幾天。
桌上有半杯茶水,她謹慎的沒去碰,只微微俯身嗅了嗅——茶水似乎沒有壞掉,而且看杯壁上幹涸的水痕,估計沒放幾天。
但是倒這杯水的人呢?去了哪裏?出了什麽事?
“清瑩……”林小喜的聲音發顫,緊張的跟在她身邊,小聲說,“我們出去吧,這裏好吓人……”
一艘無人船,不管怎麽想,都覺得詭異。
“有發現嗎?”
外面傳來陳靳寒的聲音。
清瑩微愣,轉身出去。
其他人也聚集在過道裏,有人在廚房發現了食物和水,有人找到了救生設備,還有人發現了一本手寫的冊子,有點像日記,但上面寫的似乎不是英文,沒人認識。
這本冊子在學生們之間傳閱,最後交到了陳靳寒手裏。
“是西班牙語……”陳靳寒大致翻了翻,皺起眉,“不是日記,是研究筆記,上面的專業詞彙太多,恐怕很難完整翻譯出來。”
如果有谷歌,還能搜索一下,可現在他們在茫茫大海上,沒網絡,沒信號,什麽都沒有。
陳靳寒收起那本筆記,對大家說:“先上去吧,埃米爾已經把船停下來了,我們商量一下今晚怎麽過夜。”
大家紛紛點頭,下意識把陳靳寒的話當做指令,陸續去甲板上。
埃米爾斷開了整艘船的電力系統,船停了,同時照明也沒了,應急燈支撐不了太久,再加上大家經過沉船事件後都不願呆在密閉的空間內,所以哪怕明知下面的艙室可以休息,也沒一個人願意下去。
他們開了兩個集裝箱,在集裝箱裏勉強休息,等待着救援隊,也等待着黎明到來。
陳靳寒選了靠近外面的位置坐下,借着月光看手裏那本筆記。
清瑩安靜靠着他,見他時不時翻過一頁,便問他:“看得懂嗎?”
她知道陳靳寒學過一陣西班牙語,但是日常用語和專業詞彙通常是兩回事,就好像你懂中文,可是你去參加醫學研讨會也未必能聽懂一樣。
陳靳寒的目光很平靜,語氣也淡:“連蒙帶猜,能看懂30%吧。”
清瑩:“上面寫了什麽?”
“一種藥物标本的研究成果。”他又翻幾頁,“有點奇怪……”
“怎麽了?”
“國際上對于運輸生物醫藥,有非常嚴格的規範和要求,但是這艘貨船只是一艘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普通散貨船。”陳靳寒皺了皺眉,“而且我在船上,也沒有看到任何相關許可證。”
“也許它原本就只是一艘普通貨船。”清瑩猜測道,“只是恰好船上有一位研究藥物的學者,帶了這本冊子?”
“也許吧……”陳靳寒往後翻了幾頁,那些詞句越來越艱澀難懂,也只好無奈放棄。
他放下筆記,略微調整了下坐姿,讓清瑩靠在他懷裏。
“睡吧,等明天救援隊來了,我們就能回去了。”
清瑩苦笑,“怎麽睡得着嘛……”
盡管心驚膽戰又精疲力盡,卻毫無睡意。
不光她睡不着,船上每個人都睡不着,他們彼此低聲耳語着,慢慢捱着這難熬的一晚。
…………
清瑩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依稀記得半夜醒過來幾次,睡得極不安穩。
每次醒來,她都會迷蒙的望一眼外面的天色,然後陳靳寒會輕輕撫摸她的背脊,她又昏沉沉的接着睡過去。
後來她開始做噩夢。
夢見白色的焰火在四周燃燒,她感到灼燙,感到疼痛,還有尖叫聲從四面八方湧來,那些聲音越逼越近,仿佛要将她撕碎。
歇斯底裏的哭叫幾乎刺破耳膜,她感覺到有人緊緊抱住她,她猛地睜開眼睛,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夢!
陳靳寒将她抱進集裝箱最深處,而門口處,陽光照射,有一個人在衆目睽睽之下燃燒成白焰!他掙紮、吼叫,最後倒地不起,化作一堆扭曲的灰燼!
“啊啊啊埃米爾!!!”
泉子哭嚎,近在咫尺的距離,忍不住伸手去夠那堆灰燼,卻在觸及陽光的瞬間,手背皮膚被燒成焦黑!
吓呆的衆人終于回神,手慌腳亂把泉子拉回到陰影裏,再看地上那堆黑灰,海風吹過,立即散得幹幹淨淨……
“是末日……世界末日真的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如此喃喃。
“我們都要死了……所有人,都要死了……”
(未完待續)
作者的話:
今天狀态不好,寫的不多,唔……明天再努力看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