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旦認定末日降臨,驚惶與恐懼開始蔓延。
“這是世界末日!太陽磁場發生異變!我在書上看到過,所有一切都會被燒毀!大海也會因為高溫沸騰!”
“外面的人是不是全都死了?是不是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我們活不了了!嗚嗚嗚……”
“爸爸媽媽……我想爸爸媽媽……”
“我還不想死……為什麽我要來參加派對,我應該留在家裏陪我爸媽……”
學生們無論男女都在哭泣,或發洩着不滿,或傾訴着遺憾,而更多的留學生只是無聲落淚,他們原本就是遠渡重洋來到異國,世界末日了也無法和親人在一起。
一片壓抑的哭聲中,陳靳寒起身往外走。
“哥哥!”清瑩緊張的拽住他,目光驚恐。她剛剛目睹了一樁慘劇,只覺得外面那陽光普照的地方已然變成煉獄。
“放心,我不亂來。”陳靳寒說着,将手從她的手中抽出,慢慢朝集裝箱出口走去。
因為他的異常舉動,所有人全都注視他。
陳靳寒走到陽光與陰影的分界線邊,停下腳步。
他拿起那本寫有西班牙文的筆記本翻了翻,撕下一頁空白的紙,然後緩緩伸到陽光下——
衆人目不轉睛盯着那張紙。
單薄的紙頁,沒有任何變化。
陳靳寒沉默片刻,而後将那張紙整個扔到陽光下,瞬間!紙的尾端燃燒起來!是白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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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瞠目,半晌回不了神。
那頁紙并沒有繼續燃燒,只尾端幾片特殊的位置燒成了灰。
這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同樣一張紙,有些地方起火,有些地方卻安然無恙?!
一陣海風吹起殘紙,它被卷到半空中,像白蝴蝶的殘骸翩翩起舞,最後沒入那一片無盡大海……
陳靳寒不知想到什麽,擡手咬住自己的袖口,用力撕開!撕下一塊巴掌大的布條,再次扔到陽光下!
那塊布同樣燃燒起來,在短短數秒後變成灰燼。
陳靳寒看着那堆被風吹散的灰,深深皺緊眉頭。
他一言不發退回來,坐在清瑩身邊。
清瑩立即抱緊他的胳膊,盡管他是短暫離開了一下,她卻整個人繃得死緊,恨不得将他當作救命的最後一塊浮木,牢牢緊抱才能緩解心中的驚惶不安。
陳靳寒無聲嘆了口氣,用另一只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比起其他哭哭啼啼的學生,他的妹妹還算鎮定,臉上沒有淚痕,但那雙黑色眼瞳裏透出的倉惶與驚恐,仍然讓他無比心疼。
“你發現了什麽嗎?”人群中,謝禮問陳靳寒。
陳靳寒擡眸看他一眼,回道:“算不上什麽發現,不過确認了一些事情。”
“我看見了。”謝禮沉聲道,“那張紙,被你碰過的地方,會在陽光下起火。”
“為什麽會這樣?”另一個高個男生忍不住問,“為什麽碰過的地方會着火?”
也有女生出聲道:“剛才埃米爾在陽光下自燃,全身上下只有鞋子和手表完好無損,跟身體接觸的衣服襪子都燒成了灰。”
“為什麽?難道我們身上有什麽東西,會在陽光下自燃?可手表也和身體接觸了啊!”
“是不是因為金屬表層太光滑,那東西無法附着太多?比如汗液?皮屑?表皮因子?”
“汗液和油脂都是生物會分泌的東西,難道這次太陽的異變只影響活性生物?”
“喂!外面天上還有海鷗在飛呢!為什麽鳥就沒事?!”
衆人七嘴八舌議論,有人說鳥沒事是因為有羽毛保護,又有人拔了幾根頭發做實驗,可頭發一扔進陽光照射的區域,就燒成了灰。
大家一籌莫展了。
氣氛再次低落下來,他們不知道太陽到底怎麽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麽變化。
靜默中,陳靳寒開口說道:“不管怎麽樣,我們只能等天黑再出去了,一整個白天沒有水和食物,大家都盡可能冷靜些,保持體力。”
在這種山窮水盡的處境中,陳靳寒的話莫名具有威信,學生們從心理上形成一種信賴,無一不認同他的觀點。
他們默然坐在集裝箱裏,面對外界炙熱危險的陽光,不再做任何掙紮。
時間,就這麽一點點流逝。
他們被困在集裝箱裏,位置随光照方向變化而變化,直到太陽西斜,集裝箱外被照出長長的陰影,他們才三三兩兩走出來,站在陰影中眺望大海。
後來,一個男生脫了只襪子,放置于橘色的餘晖下,襪子沒着火。
他把襪子拽回來,摸了摸,溫度微微發熱,但确實沒有那種白色的火焰。
謝禮大着膽子把手伸到光下,随後不适的皺起眉,收回手道:“皮膚感覺有點痛,但還在忍受範圍內,等太陽再落下去一些,應該就沒問題了。”
林小喜低低的說:“可是熬過今晚,明天太陽依然會升起……”
大家聽了都沒作聲,氣氛沉悶。
末日預言仿佛成真了——21日的黑夜降臨以後,22日的黎明将不會到來。是的,他們沒有黎明。他們只有黑夜。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太陽終于從海平線上徹底消失,他們恢複了自由。
有些人去下層艙室進食喝水,有些人懷抱希望望着遠方,有些人仍四處搜查想要找到一些線索……清瑩一步不離的跟在陳靳寒身邊。她看見泉子坐在甲板上發呆,懷裏摟着埃米爾留下的手表和鞋子,不禁換位思考,若是陳靳寒離開她,她現在會是怎樣的崩潰?
一想到這個可能,清瑩忍不住更緊的抱住陳靳寒的胳膊。
陳靳寒察覺到妹妹的不安,低聲安撫:“別怕,食物和水足夠我們支撐幾天,船上也有救生艇,如果等不到救援,我們坐救生艇也不是不行。”
這當然是最後的辦法,一旦遇上暴風雨,救生艇遠不如貨船安全,不過事情未必會糟到那一步,埃米爾那艘豪華游艇是有自動報警裝置的,現在救援隊一定正在找他們……
“你們快看那邊!那邊有船!”
有人發現遠處海面上出現一個黑影,大家全都撲到圍欄邊,頓時激動不已。
“是救援隊!一定是救援隊!”
“船上的人好多,他們為什麽還戴着面罩?穿的衣服也好奇怪……那是防護服嗎?”
“……喂,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明明是大晚上,又離得那麽遠,為什麽我們連船上人的衣服都能看清?”
“是啊……真的看得好清楚,這是為什麽?”
“怪事也不差這一件,說不定是世界末日到了,大家覺醒異能了呗!”
“別逗了!”
不管怎麽說,總算等到了救援,幾個學生難忍興奮的朝那邊使勁揮手:“喂!——我們在這裏!!!”
清瑩的心情也放松不少,撲進陳靳寒懷裏開心道:“哥哥,我們能回去了!”
陳靳寒沒作聲。
過了幾秒,他抱着她慢慢往後退了兩步,遲疑道:“大家……別揮手了,去下面艙室。”
清瑩微愣,擡頭看他,卻見陳靳寒的神情變得極其凝重,他像是看見了什麽,眼中忽然閃過厲色,喝道:“快走!去下面艙室!”
“哥哥?!”她沒反應過來,被陳靳寒一把拽住胳膊,飛快跑向艙門!
另一邊的謝禮也看到了,臉色蒼白的高聲喊:“他們手裏有武器!快躲進艙室!!!”
大家都有些迷茫,一些人猶豫的跟他們往艙室撤,還有一些人留在甲板上,無法接受的道:“怎麽會呢?他們不是來救我們的嗎?你們是不是看錯了……”
砰!
話音未落,一顆子彈精準穿透一個男生的頭顱!
男生的瞳孔放大,像是臨死前也難以置信,身體軟倒在地上,而後鮮紅的血液從腦袋上的窟窿裏汩汩流出……
大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想尖叫,想哭喊,聲帶卻像失去了功能,發不出丁點兒聲音。
謝禮怒吼:“你們還發什麽呆?!想死嗎?!!”
他們終于回神,踉跄着逃向艙門,慘白的臉上是近乎呆滞的神情——對面那艘船上的人似乎察覺到他們想要逃跑,一顆又一顆子彈射向他們!射擊越發密集!
有的打中手臂,有的擊中胸口,一時之間,甲板上猶如死神降臨的狙擊場!
許多人受傷了。
可身體的疼痛遠不及精神上的崩潰!
“為什麽?!”
為什麽要朝他們開槍?!不是麻醉槍,不是煙霧彈,是實實在在的彈藥!
那些人為什麽要他們死啊?!!
每個人都在問,卻沒人回答。
現在,外面的槍聲停了,但危險不會因此消失,等那些開槍的人上船,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學生,如何會有活路?!
“是海盜吧?是不是僞裝成救援隊的海盜?”安棠哆哆嗦嗦的道,“他們想殺我們,怎麽可能是救援隊……”
“不是海盜。”謝禮搖頭,“如果想要僞裝成救援隊,等上船後再攻擊豈不是更好?可是他們離我們那麽遠,就開始射擊,顯然不想留任何活口。”
“現在怎麽辦?”林小喜按着身邊同學血流不止的傷口,眼淚不住的往下掉,“怎麽辦?我們會死嗎?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啊!泉子!”一個女生突然尖叫,眼睜睜看着泉子伸手挖出傷口裏的子彈!
泉子臉上顯露出一種近乎癫狂的笑,“哈……是埃米爾在保佑我,我不會死……埃米爾不會讓我死,哈哈哈哈……”
大家全被眼前這一幕震驚,只覺得泉子瘋了!那可是子彈,沒消毒、沒麻藥,怎麽就挖出來了?!
“行了,都別愣着了,去找防身的東西。”陳靳寒冷聲道,“那些人很快就會上船,我們的時間不多,除非你們想坐以待斃。”
學生們聽從陳靳寒的交代,無暇顧及泉子,紛紛去找防身的物品,可是随後又發生了更多怪事!
有人發現自己的視力變得奇好,哪怕視野分明一片漆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發現自己變得力大無窮,輕而易舉就将牆壁上的鐵管扯了下來。
有人發現自己的痊愈能力變強了,剛才被子彈擦傷的地方,現在居然已經看不到一絲痕跡。
種種異狀,全部被歸結于所謂的末世異能,但不管怎麽樣,擁有這些特殊異能之後,他們的驚恐降低了不少,在敏銳的耳力捕捉到“救援隊”登船後,形勢在這一刻逆轉——本該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變成了黑暗中,最無可抵擋的狩獵者!
清瑩沒有參與這場角色錯亂的戰鬥。
她和林小喜、泉子呆在廚房後面的倉庫裏,負責照看受傷的學生。這些人原本奄奄一息,卻在她眼前快速自愈,金屬子彈被體內自主從傷口排出,血肉重新長合。除了兩個胸口中彈的同學外,其他人的呼吸變得平緩,傷口也不再流血了。
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
聯想到白天發生的慘劇,眼前這強大的自愈能力非但沒讓清瑩感到絲毫慰藉,心底的恐懼反而越來越濃烈!她覺得自己就像被一張深黑的,沉重的,巨大的網給困住了!
泉子傻傻的笑道:“是埃米爾,我早就說過了,埃米爾在保佑我們。”
“清瑩……”林小喜心裏發慌。
嘭!——
倉庫門大開,陳靳寒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外。
他往地上扔了幾套防護服,上面沾着斑駁血漬,黏膩的,涼濕的,隐隐散發着鐵鏽般腥氣的血。
有那麽一瞬間,清瑩恍惚覺得,血的腥氣裏,好似透着那麽幾絲甜……
她被自己的念頭吓到了。
“穿上防護服,我們現在就回去。”陳靳寒說道。
…………
幽暗夜色,一艘游艇在荒僻的石灘上擱淺。
開船的人似乎是個新手,不懂得如何靠岸,就這麽沒頭沒腦的沖上石灘,螺旋槳撞擊出巨大的噪音,發動機很快被損壞,船停了。
從船上陸續跳下來二十幾個人,有人身上帶着血,有人穿着防護服,神情大同小異,全透出怔忡與迷茫。
因為他們剛剛殺人了。
——出于自保,他們殺死了登上貨船的武裝分子,并穿上那些人的防護服,假冒身份占領對方的游艇,最後幹掉了剩下的同夥。
整個過程順利到不可思議,就像大象踩死螞蟻一般容易。盡管那些槍械的威力确實很大,但他們在黑暗中快如鬼魅,輕松就能扭斷那些人的脖子。
游艇上有證件,以及更多武器,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這艘游艇來自政府的警力系統,不但配備了殺傷力極強的武器,還攜帶了炸彈,若不是他們反撲及時,此刻早已被炸成海上的黑煙。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們回來了。
現在站在岸邊,他們卻陷入迷茫,腦海中仿佛有聲音在質問自己:你真的應該回來嗎?
警方會發動武力消滅他們,說明他們身上一定出了什麽問題,或許死在海上,才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真的不甘心啊。
只是參加一場派對,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面目全非?
所有人裏,只有泉子在傻乎乎的笑,她抱着埃米爾的鞋子就像抱着嬰兒,輕聲說:“埃米爾,我們回來了,我們馬上就要回家啦……”
林小喜拽着她,眼神無助望向大家,“不能讓她這麽回去!警方肯定就在公寓樓裏等着抓我們!”
“可是不回去,我們還能去哪……”安棠再度紅了眼眶。
他們就像被全世界驅逐、厭棄,他們變成了罪大惡極的殺人犯!
陳靳寒不關心這些,他幫清瑩脫下厚重的防護服和面罩,心裏默默計算着該如何安全回去,尤其要避開幾條主幹路段的監控攝像頭……回去不難,可要不露痕跡卻很麻煩,陳靳寒皺起眉頭。
謝禮開口道:“雖然暫時還不清楚具體原因,但我想大家應該心裏都明白,我們回去只會是死路一條,即便不死,恐怕也會被抓去做實驗吧?可是不回去,你們也一定會擔心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不如我們約定一個暗號?”
說這些話的時候,謝禮的眼睛一直看着陳靳寒。
他知道一旦靠岸,陳靳寒再沒有義務繼續“領導”他們,可眼下這種情況,謝禮認為必須有人承擔起這份重責,否則沒有紀律沒有協作,他們遲早會被一網打盡。
“如果需要幫助,就到威帝爾自然公園的月亮女神雕像下見面吧。”謝禮頓了頓,視線移向陳靳寒懷裏的女孩,“……清瑩,你覺得呢?”
清瑩仍有些暈眩,那些死人的場面始終在她眼前漂浮不散,讓她想作嘔。
“可以……”她緩緩點頭,“那就,月亮女神的雕像下見,等不到人的話,也可以在雕像下留下字條。”
大家都同意了這個主意。
謝禮最後看一眼陳靳寒,慢慢說道:“那麽,我們盡快離開這裏吧,游艇上有定位設備,一旦警方發現他們的人沒有在指定地點靠岸,就會知道出事了。”
衆人紛紛點頭,準備各自離開。
“等一下……”清瑩忽然開口。
大家停下腳步,望向她和陳靳寒。
清瑩靠在陳靳寒身上,緩緩閉上眼睛,語氣裏難掩苦痛:“回去的時候……不要離親人朋友太近,也不要輕易觸碰任何物品,我們的身上,很可能攜帶着什麽不好的東西,不然那些來殺我們的人,也不會穿上防護服和面罩了……”
心口抽痛,逃生出天的他們感受不到任何喜悅,只有變成非人的痛苦與迷惘。
遠處傳來車聲,這二十幾個人最後相視一眼,四散逃走,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未完待續)
作者的話:
所以我說了嘛,外國人名記不住也不耽誤看文,反正都會死掉……但是中文名,你們還是要記一下的!
明天不确定會不會更新哈,如果晚上公衆號沒動靜,大家早點睡,不要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