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阿晏,你幾時學會憐香惜……
書院教習教導學子練習騎射時,考慮到他們年紀小,弓箭也都是特制的,以公斤計算,不過是十公斤,距離五十步開外。饒是如此,在書院都呆了兩年了,許多人一場騎射下來,也覺得渾身散了架。
誰知陸晏一上場,便挑了一把重達二十公斤的弓,徑直抽了一支箭羽,置于箭上,站在一百步開外,拉弓瞄準射箭一氣呵成。
姜婉只覺得那只箭到了陸晏手裏仿佛便成了他的一部分,甚至覺得自己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只見“嗖”一聲,那只箭矢離了弦,風馳電掣而過,正中靶心,若不是自己矜持,都要忍不住給他鼓掌了。
她終于理解為何每到了射課上,書院裏總有那麽多的人來圍觀陸晏射箭。
陽光下的少年身姿挺拔,動作猶如行雲流水,簡直令人嘆為觀止,漂亮!
姜阮目瞪口呆的看着靶心處如同主主人一樣招搖不斷顫抖的箭羽,半晌沒有回過神。
“你,你一直都是用這樣的弓嗎?”
陸晏搖頭,“那哪能啊。”
“哦。”
姜阮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
陸晏又緩緩道:“我用的是五十公斤的,這種小玩意兒不都是你們這些小孩兒拿來玩的。”
姜阮:“……國公大人一直都是這樣鍛煉你的嗎?”
陸晏沉默了片刻,雲淡風輕道:“日複一日,如今已有三千六百多日,從未間斷。”
“十年,刮風下雨生病?”
陸晏點頭,舉起手中的棍子比劃了一下,“比之還有粗的棍子,一個月至少斷掉一根。”
姜阮驚掉了下巴,看了一眼今年不過十五歲的陸晏。
只見他揚起下巴得意笑道:“不過,他也只打了一年。”
“你第二年便如此厲害?”姜阮看着那如手腕粗的棍子,暗暗心驚,那這樣莫說自己兩個月,便是兩年也……
哎,不是早知道嗎?
陸晏搖頭,“那倒不是,因為我學會了逃跑。”
姜阮:“……”
不過比賽時他們用的是十公斤的弓箭,距離不過五十步,她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陸晏從最基本的拉弓射箭開始教起,一開始,姜阮拿起弓都是一件及其困難的事兒,更別替陸晏口中的正确姿勢了。
後來,等她能夠拿起弓箭的時候,才發現,拉開二十公斤的弓箭對于小小的十二歲的她,何其困難!
“姿勢不對,肩膀打開,再來!
“力度不對,再用點力,沒吃飯嗎?再來!”
“歪了,你眼睛長到腦袋後面去了嗎,再來!”
再來,再來,再來……
陸晏是個嚴厲的師父,手把手的言傳身教,無數個“再來”使得她從一開始拉不開弓,射不出箭,到後來的能夠正常開工射箭,足足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可是要正中靶心,卻是不能夠。
眼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心裏越來越急躁,反倒陸晏耐心極佳,一點兒也沒有不耐煩,只是這樣下去,贏是不可能的了。
她心急之下,嘴裏生了一圈燎泡,吃不下東西,整個人,瘦了一圈。
這期間,姜老太君來過一次,只看了一眼,哭着回去,當晚,将自己的兒子訓的跟個孫子一樣。
陸晏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倔強的人。
拉不開弓就不斷的拉,只拉的她嬌嫩的手掌心不知起了多少繭子,虎口處磨爛了皮,流了血,結了痂,然後重複的磨爛,流血,結痂……
有的時候,她舊的傷口還未好,別處又添了新的傷口,手上鮮血直流,甚至染紅了弓弦,她就在站在那兒一邊痛哭流涕,一邊練,看得陸晏又心疼又好笑。
陸晏叫她休息兩天,她也不肯,氣的他在那兒大叫:“姜家阿阮,你笨死了,你真是個大笨蛋!”
整個書院的人也被姜阮這種簡直執着入魔的精神吓到,分成兩個流派:感情派與理智派。
感情派站姜阮贏。
理智派自然是陸晏
甚至整個長安城傳的沸沸揚揚,竟私開了賭局:一百比一。
毫無疑問,陸晏是那個百。
仿佛他們覺得這才是毫無懸念的結局。
絕大多數的人都将賭注壓在了陸晏身上,甚至有些一貫的賭徒,将全部身家都壓了上去,企圖一夜暴富,且自信滿滿,走路帶風。
全長安的女子卻大半将賭注壓在了姜阮身上,尤其是平康坊的歌姬們,不為輸贏,只為證明她那句:這天下并非女子無才便是德。
不僅如此,此事還驚動了今上,他親自傳口谕給廣源書院:此處射獵大會所有花費皆有朝廷贊助,務必辦的漂漂亮亮!
他還放了一句話:他必定親自到場,來看看那個被他混蛋外甥欺負的小姑娘是個怎樣的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子!
總之一句話,這件事兒鬧大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暫且不表。
陸晏有很多次想要想要勸姜阮放棄,或者自己讓一讓她,就算是被阿耶打一頓也好,他一個男子,皮糙肉厚,最多不過是躺上十天半個月又生龍活虎。
她不一樣。
至于為什麽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
可他最終什麽也沒說,因為對于她來說,被人尊重才是重要的,如果需要相讓才能贏得比賽,那她何必這麽辛苦。
她生的這麽好看,只需要撒撒嬌,叫他一聲“陸晏哥哥”……
随即他覺得自己瘋了趕緊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腦海。
無論結果如何,她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陸晏的表兄李域,當今五皇子代表朝廷也來書院慰問了幾次,每次來,都目不轉睛的盯着姜阮看,又心疼又覺得她可敬可愛,連罵陸晏不是東西。
陸晏不理他,只是托他從宮裏找一些好的創傷藥。
李域看着他,眼神十分奇怪,“阿宴,你幾時學會憐香惜玉了?”
他不耐煩道:“你到底拿不拿?”
李域将目光投向不遠處正在練箭的姜阮,他更加不耐煩了,催促他走,“不給算了,趕緊滾蛋!”
沒過幾天,李域讓底下的人送來了一瓶香氣四溢的藥膏,說是可以祛除疤痕,恢複受損肌膚,使用後,膚色更勝從前,他特地從皇後處讨要來的。
臨了,他問陸晏,“你拿什麽還我?”
李晏當時并未理會這句話,滿心想着趕緊将藥給了姜阮。
到了晚上他拿着藥膏徘徊在她的院子外,想要進去,卻又覺得不好意思。
他在那兒轉悠了半個時辰,看着窗戶上映出的那一抹纖細的身影,思來想去,直到聽見裏面傳來姜阮喊疼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陸晏啊陸晏,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這是怕她到時候傷口好不了,輸了比賽反倒勝之不武,你才不是關心她!”
如此一想,陸晏安了心,大搖大擺的上前敲了門,還未待采薇開口說話,将那瓶藥膏遞給她,結結巴巴說了一遍功效,最後道:“你若是敢丢,我明日讓阿定收拾你!”
他說完,風似的走了,直到跑回自己的院子,才捂着胸腔內似要跳出來的心髒大口喘息。
他這是瘋了,一定是!
尚未反應過來的采薇一臉不解:“……這陸小郎君莫不是有什麽毛病不成,宮裏娘娘賜的藥,尋找人求都求不來,為何要丢?”
可院子裏早已空無一人,沒人能回答她的話。
很快到了比賽那一日,一大早陸晏塞了一張精致小巧的弓塞到姜阮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