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伯言番外(一)

忙完一天的公務,陸議拖着疲憊的身軀,眉頭微鎖,一言不發的乘上車攆。随從的仆人和馬夫各自淡定的做好自己的本職,該驅車的驅車,該陪行的陪行,似是早就習慣了自家年輕的主子總是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矯攆一路平坦的行駛着,陸議回想起剛剛成為江東孫氏的幕僚時,少主孫權安排給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職務。先任東曹令史,再任西曹令史,掌管孫氏幕府的人事任免和調動,同時也做些繁瑣枯燥的文秘雜事。而孫權雖然表面上很是倚重他,但是心細如發的陸議還是能覺察出這個年少的主公眼中,有着提防和戒備。而自己也時常能夠發現,周圍總有數不清的眼線在暗暗的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陸家做為江東之前的第一大族,在陸議剛剛年滿十四歲時,卻差點遭受了滅族之災,經此一劫,陸氏整個宗族百餘人殁亡過半。

陸議想起了一手将他養大的從祖父陸康,心裏突然有一絲的抽痛。陸康時任廬江太守,少有義烈之名,雖然漢靈帝腐敗,卻仍忠心于東漢朝廷,深受百姓愛戴。陸議父親逝去後便被陸康帶在了身邊撫養教導,陸議心裏深深愛戴着他這個從祖父,可是一向身體康健的陸康卻還是在廬江失守後幾月便與世長辭了,而罪魁禍首就是當時還為袁術部下的小霸王孫策,孫策将廬江層層包圍了兩年,陸康堅守不出但禁不住糧草斷絕,廬江最終還是難逃城坡淪陷的結局。

戰亂和饑荒中,陸氏宗族百餘人,死的死,傷的傷,活下來的人也在面對同至親的死別後,如行屍走肉一般,對未來充滿了恐懼。陸康臨死前交代陸議,讓他帶着自己的幼子陸繼,也就是陸議的從叔舉族遷往吳郡避難。陸繼雖為陸議的從叔,但是卻小陸議五歲,全族遷徙避難的重任便都落在剛剛十四歲的陸議身上。

“公子,今晚的祭祀大典上有傩戲,就在不遠處,天色還早,要去看看嗎?”随從阿忠恭敬的問道,自家主子的妻子半年前去世後,好像就沒笑過,也沒提過改娶的事情。阿忠跟随陸議多年,雖然陸議本就不茍言笑,但是卻從未有過如此日日消沉的狀态,每日忙完公事,回府就在書房中閉門不出,連自己剛剛三歲的兒子陸延都很少看一眼。

阿忠的話語打斷了陸議的思路,陸議疲憊的捏了捏睛明穴。每日回府,陸議都難免觸景傷情,仿佛總是會看見去世妻子溫柔的笑臉。兒子陸延年幼喪母,每日哭着喊着要娘親,他無可奈何,心痛萬分,一看到陸延與妻子相似的眉眼,更是心如刀割。

陸議清俊的面容又恢複了常色,薄唇輕啓:“也好,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看一看,不用給我留飯食了。”言罷被阿忠扶下車攆,朝着不遠處的人群慢慢走去。

街上熙熙攘攘,每個路過的百姓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可是這笑容在他眼裏看來卻十分的刺眼。他突然想起,他的雉兒,他死去的愛妻,從前是最喜歡看這傩戲的。他之前就是再忙碌也會抽出時間陪她來祭祀典禮看傩戲,每一次兩人都要買新的面具,陸議想起自己曾向妻子打趣道:“這家中都快成面具攤了。”妻子總會不以為意的笑笑,然後對陸議撒嬌道:“可是每次都是你提議要買這些的,不過我是真的很喜歡這些面具。”

往事一幕又一幕的浮現,陸議木然的随着人流走動,周遭一切都視若無睹。

“足下請讓一下。”年輕的一男一女從他面前擠過,似是在朝旁邊賣面具的攤子走去,他的視線微移,看向那對年輕的男女。

男子長身玉立,容貌不凡,女子背對着他,看不見相貌。此時那俊美的男子正溫柔的看着女子挑選着面具,兩人關系很親密,應該是夫妻關系。陸議想起自己曾經和雉兒也是如那兩人一般親密無間,便不自覺的也朝那處面具攤走去。

“這個适合你,你除了在我面前有點笑模樣外,在外人面前都過于嚴肅了。你看家中,阿福怕你,蘭心也怕你,均弟更怕你。”女子似是在打趣那男子,舉着一藍臉大笑的面具往男子的面上比量着。

男子聞言不語,淺笑着微微彎身,方便女子為其戴好面具。

“甚好,就這個了。”女子愉快的說道。

在那女子轉身之際,陸議眼神一滞,跳動的心髒好像停了一下。他不敢相信的看向那女子的面容,竟是與他過世的妻子一模一樣的一張臉。陸議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忙又定神一看,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可是人死怎能複生,這個女子不是他的雉兒,只是有着一樣的面孔罷了,那麽她是誰呢?恍惚之際,那對男女再一次擠入了人群中,陸議一慌神,忙跟着那二人擠入人群,心裏想着不管怎樣也要好好的與那女子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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