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開始
兩個月的時間如流水從指縫中溜走,夏晚木在高強度的學習與練習中鮮明地感受到了歲月留下來的無形的刻痕。她已不似從前十六七歲的時候那樣精力充沛不知疲倦,日以繼夜的唱跳和練聲對她來說已經成為沉重的負擔,她咬牙堅持着,心裏只有一個信念死死支撐着:這一次,絕不能再被郁清歌甩到身後。
陸振對她的表現看在眼裏,态度也轉變了不少,或許也是因為夏晚木的成功與他的獎金有密不可分的關系,總之他待她比以往真誠了不少,也更加親近了。然而夏晚木卻對這份轉變敬謝不敏,畢竟陸振有時候太過脫線不說,她早已對資本家施舍來的好意有了警惕,只是她還不知道,盛皇分給她的這一塊蛋糕,究竟需要她幾倍還回去。
節目正式錄制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此時的Z城已經進入深秋,夏晚木坐在公司分配的保姆車裏,托腮望着窗外一株株閃過的行道樹發愣。
“想什麽呢?說來聽聽。”
陸振坐在她的對面,翹着腿舒舒服服地坐着。他伸手捏着一個葡萄小心翼翼的剝皮,翹起的小拇指在空中劃出讓人心煩意亂的曲線。
夏晚木沉默了一會兒,水潤的桃花眼轉向他,直直地盯着,仿佛要尋求一些安慰似的。
“你覺得,今天能行嗎?”
她上挑的眼尾妩媚動人,眉心輕蹙,黑眸如被四月的雨染濕的江南一樣煙雨迷蒙,鑲在那張白雪般光滑細嫩的小臉上。陸振一時被她的美色迷暈了眼,剛下口的葡萄還未嚼碎便往下一咽,卡在喉嚨裏嗆到眼淚直飙。
他俯下身,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響了起來,夏晚木下意識地縮了縮腿,遲疑地想伸出手,餘光瞥見一旁的助理已經上去給他捶背遞紙巾,不禁松了口氣。
“你知道自己唯一的優勢在哪裏嗎?”陸振緩了好一會兒,艱難地坐直了身子,一手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水杯大口喝了起來。
夏晚木食指微曲扣在下唇上,不确定地回答:“努力?”
陸振包着一嘴的溫水用盡洪荒之力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噴她臉上,他憋足一口氣把水咽下去,眼裏是看傻子的無奈。
“努力……你是挺努力,但自己努力不重要,重要的是觀衆知道你很努力。”他搖搖手指,擡起下巴端起一副很高傲的姿态,“很多東西都是一樣的道理,才華,人品,關系網,等等等等……這些都是可以包裝出來的,你懂麽?”
“變紅所需要的大部分品質,都是可以用錢解決的,你真人甚至可以跟這些品質搭不上任何關系,只要你能演出來,錢能到位,能讓觀衆信服就行了。只有錢不能到達的領域,那才是讓你和別人變得不同的地方,也是讓觀衆記住你的地方。”
夏晚木望着他沒有說話,桃花眼裏看不出半點情緒。
陸振清了清嗓子,想起對老板提起的那套“快消”的說辭,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向觀衆展示不同的方面就會有不同的效果,做得不恰當的話必然會引起反感,當然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公司已經給你做了綜合分析。你是一個複仇者,是因為拒絕潛規則被華星無恥封殺的原本前途無量的明星,而現在的當紅歌後郁清歌作為你當年的小姐妹竟然趁機狠踩你一腳搶你的資源做大,你忍氣吞聲到現在仍然不想放棄夢想,在盛皇的幫助下又重回娛樂圈從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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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振露出他潔白的牙齒,詭秘地笑了起來:“誰會拒絕這樣的人呢?樹大招風,華星和郁清歌勢力那麽大,已經妨礙了不少人吃蛋糕,你只是一個引子,等着收漁翁之利就可以了。”
夏晚木眼神微動,心想她若真做了那個引子,那就是盛皇推出來的替罪羊,華星必然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若兩家相争不下,最先要被炮灰的那個人便是毋庸置疑的了。十年了,這個圈子依然沒有變,她要怎樣才能從棄子的身份脫離,變成盛皇不可缺少的那一記殺招呢?
陸振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樣子,滿意地呼出一口氣,懶洋洋地說道:“大體要怎麽去表現公司拟的策劃案你已經知道了,具體要怎麽反應就需要你臨場應變咯,畢竟其他幾個人或者節目組也許會給你下點絆子什麽的。總之你好好把握,實在不行後期剪輯的時候塞點錢甄選一下鏡頭什麽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樣去增加無謂的花銷的話公司會很頭痛的,你懂麽。”
夏晚木點點頭,別開了眼睛。車停在了紅綠燈前,窗外秋風肆意地刮拂着,幾片落葉被卷起,飄浮一路最終打在了車窗上,她伸手在玻璃上輕觸着,很想去捧住它們,只是綠燈很快亮起,保姆車絕塵而去,已将枯萎的葉片被甩落下去,最終逃不過任人碾壓的命運。
“前幾天公司正式公布這檔綜藝的人選後梁婉跑來鬧了一場,你聽說了嗎?”陸振似乎想到了什麽場景,嘻嘻笑了起來,“那樣子要是錄下來給她粉絲看,啧啧,走什麽溫柔抒情風,人設就不該立得跟本人截然相反,不然多容易抖穿呢。”
“小盛董幾句話就給她打發回去了,這女人簡直沒有腦子的。”他歪在寬松舒适的座椅上好不惬意,“估計她這回是要撕破臉準備跳去華星,我們就坐着等一波巨額違約金好了。”
“多來點這種雪中送炭的人,盛皇分公司都能開到海外啦。”
夏晚木垂着眼沒有搭話,視線像凝固了一般釘在地上。
“怎麽心不在焉的,在想啥呢?還緊張啊?”陸振歪着頭看她,真心地寬慰道:“我覺得你沒問題,放心好了,以本人的火眼金睛,凡是得到我的肯定的人沒有一個最後沒出息的。”
“公司都給你準備這麽好一副牌啦,你靜下來正常發揮就好啦,兩個多月的培訓成果也不是假的,我充分相信你!”
夏晚木輕嗯一聲作為回答,陸振看出來她沒心思閑聊,索性也就由她去胡思亂想了。他看得出來這姑娘是個有心人,假以時日也許能突破公司的期許,只是一切未可知,他也只能點到為止。
在一車的沉靜中,他們很快到達了目的地。夏晚木頂着風低着頭穿過前來探班的其他人的粉絲們走向電視臺,稍顯單薄的衣着在冷風中不斷放入寒意,她發着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要再見郁清歌的恐懼與激動。都說近鄉情怯,她的情切卻是因為這個多年前曾深深愛過的人,這股愛意在橫遭背叛後并沒有徹底消滅,只是在五彩斑斓的情緒中逐漸發酵,到如今已經成了連她自己也讀不懂參不透的心魔。
周圍的粉絲群沉浸在見到偶像的興奮中,吶喊聲中舉着的燈牌橫幅不停的搖晃。郁清歌的名字幾次在眼前閃過,她咬緊牙關,一雙眼睛不知該落向何處,索性就盯着鞋尖,一步步用力地踩過水泥鋪就的地面。
郁清歌已經到了嗎?還是還在趕來的路上?她仿佛都聞見了郁清歌慣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不過随後又自嘲般勾起嘴角,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誰還會一直揪着一款香水不放呢?誰又會對着舊愛不肯撒手呢?她多麽害怕會突然撞見郁清歌,于是對周圍的一切都草木皆兵起來,但一路心驚膽戰,卻終究沒有捕捉到一絲郁清歌的影子。她松了口氣,不知為何心裏又泛上些失落,直到在休息室松軟的沙發上坐好,她才終于想起來自己時隔八年的舞臺亮相即将開始。
“夏老師先休息一會兒,一個小時後根據錄制順序開始表演,您是順位第一出場,有什麽需要盡管通知到我們,待會兒會有人過來帶您的。”
夏晚木正被化妝師擡着臉仔細描畫着,她斜眼望着工作人員離開,好一會兒還沒消化完那句夏老師。
“今天的錄制任務還蠻重的,你上去唱了以後還要在導師室裏等其他三個唱完,記得适當點評,詞都給你寫好了你挑幾句念念,臨場發揮一下,懂嗎?雖然把你安排在第一個地位是低了點,但還是能多換兩個鏡頭,也不是很虧。”陸振拿着臺本喋喋不休地囑咐她,一副老媽子模樣,“等下看時間安排會有至少50個學員上去才藝展示,你注意一下其他導師的眼色和鏡頭,不要搶話,也不要太被動,憑感覺行事。”
《百裏挑7》這檔節目呼應了當下娛樂圈的女團潮流,顧名思義,節目組要從100個學員裏挑出7名最适合的成員組團出道。第一期的錄制首先是四名各有特長的導師進行蒙面的才藝表演以及發表隊伍宣言,接下來百名學員根據導師的才藝和宣言進行自由選擇,人數不限,但最終四名導師的隊伍裏都至少會評選出一名學員進入女團。
夏晚木盯着陸振不斷開合的嘴,思緒飄遠了。盛皇與節目組協商最後給她定的方向是唱跳,以跳為主。但與舞臺已暌違八年之久,即使她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沒日沒夜地練習,這種速成的跳法還是顯然不足以支撐一整個節目錄制的厚度。既然這樣,只能從別的地方再制造熱度與話題,不然她實在很容易在這檔節目中翻不出任何水花。陸振是想把她跟郁清歌綁得緊緊的,但她很清楚這樣一刻不停地去蹭曾經的隊友熱度會有多招人讨厭。盛皇想讓她引爆熱點,不管是黑還是紅都無所謂,但于她而言,黑紅暫且不論,單是要跟郁清歌互動借此攀上高峰什麽的,實在是醜惡不堪又無恥之極。
她已不去想她們倆的結局,只是單純地認為,如果能重拾榮光,能再度靠近一次郁清歌,那麽她寧願選擇用光明磊落一點的方式。
可是要如何才能做到呢?她睜着眼望着前方,目光好似穿透了眼前的人和物,追去她想見的人身邊。
如果再相見,郁清歌又會給她什麽樣的答案呢?
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有人在輕喚。
“夏小姐準備好了嗎?馬上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