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奔跑

銀色的蝴蝶翅膀上閃爍着滟滟的光澤,它翩翩地飛走了。

夏晚木收回了手,情怯地不敢去看那人的臉,眼觀鼻鼻觀心地坐了回去。場上響起了振聾發聩的掌聲和歡呼,天後的熱度在此時展露無遺。

“讓我們歡迎前不久剛拿下百靈獎的歌壇新後,郁清歌!來參加這檔節目的學員們有福了,能夠得到郁天後的指點,觀衆們也有福了,能聽到這麽美妙的歌聲。”主持人掌着話筒,喜氣洋溢在臉上,“那今天也是非常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天,這是自夏老師八年前為了求學而退出娛樂圈以後首次和郁天後同臺哦,不知道現場有多少人曾經是盛夏之歌的粉絲呢?追過她倆的用掌聲表明一下好不好?”

拍掌的聲音很熱烈,夏晚木側耳聽着,臉上适時浮現出驚喜的微笑。

“沒想到大家時隔八年反響依然這麽熱烈,倒是讓我想起一些當年追星的往事,夏老師和郁老師簡直就是兩顆深水炸彈啊,把我們這些粉絲們迷得暈頭轉向的。”

觀衆席上傳來幾聲呼應。

“不知道兩位老師對于當年團隊解散都有着什麽樣的想法呢?兩位老師是一起選秀出道的,在團的那兩年也是一直同進同出,感情真的可以說是非常深厚了,突然要各自奔前程心裏會想些什麽呢?”

夏晚木抿抿唇,即使知道是早已安排好的劇本,內心對這問題還是有着本能的抗拒。她眼神往下落了落,精致漂亮的臉上有些陰霾。

“沒辦法的事情,大家都有各自的追求,感情再好也只是各自獨立的個體。”她照着陸振給的詞一句一句地念下來,心中報複的快感近乎扭曲,“現在看來也沒什麽後悔的,我們最後還是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只能說是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階段吧。”

郁清歌是得到了無上的聲名與榮光,名利雙收,可她呢?大概就是一個深痛的教訓,從此總要帶着懷疑和警惕看待每一個接近的人。

也算是各有收獲吧,她自嘲地想。

郁清歌聽了她的話半天也沒什麽反應,沉默地如同石雕。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場上靜靜的,很多雙眼睛都聚焦到她身上,期待她為此做出什麽犀利的回擊。

真奇怪,有時候人們聽了太多美好完滿的故事,就更加樂于追求親人愛人好友至交莫名決裂反目成仇的情節,他們喜歡在別人的心傷糾葛中獲得獵奇的滿足感,卻抗拒這些事情在自己身上發生。

“那郁天後心裏是怎麽想的呢?”眼看着要冷場,主持人不得不出聲提醒。

清冷的低音終于響了起來。

“天後這個稱謂我是擔不上的,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僅僅是因為,比起大多數人我足夠幸運,能夠毫無挂礙地去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郁清歌擡起眼睛直視着攝像,不閃不避,沒有一絲感情流露的臉上有些冷酷,“至于當年晚木要去求學,如果說有怪怨或者後悔的地方,那就是她沒能給我也要到一個名額,不然現在我也不用去羨慕她有一個碩士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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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出的話人情味十足,襯着冷漠的表情反倒突出了一種怪誕的冷幽默感,場上的人為這番話忍俊不禁,連她身旁上了年紀不茍言笑的樂壇前輩也笑出了聲。

夏晚木配合着也露了個笑容,心裏卻有一把大火猛烈地燒了起來,洶湧着卷走了不久前還存留的一點愛憐和微弱的、不能與外人道的盼望。這臺本寫得不錯,明顯是有備而來,她知道受着盛皇擺布的自己沒有資格去要求郁清歌什麽,更不會奢望郁清歌在衆目睽睽下表露一點她希冀的反應。她們兩個像被命運攫住的木偶,不能向彼此傾吐一絲一毫真實的感受,用以假亂真的表演滿足着所有人的好奇心。

這樣也好,反正她與郁清歌之間早也錯過真心相對的那個年紀了。如果還有什麽不可言說的殘念,終究也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話題在衆人的歡笑中被引開了,主持人以一句“看來兩個老師的關系真的很好呢”給她倆的互動畫上了一個句號,轉而采訪起最後那名導師。夏晚木抱着雙臂靜靜地坐着,一直如醉酒般暈眩的腦子慢慢浮上些清醒,不再關注身旁女人的一舉一動。

錄制很快進行到學員展示的環節,年輕又朝氣蓬勃的女孩子眼裏有藏不住的對未來的憧憬,伴着青澀的緊張和激動一個個走上臺來。相似的畫面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夏晚木錯覺自己仍身處十年前那個讓她走出來的舞臺,身邊坐着熟悉的人,好像十年的時光并未淌遠,讓她在這一刻追了上來,得以重新溫習那些年的青春與感動。

千般束縛,萬種阻礙,畢竟她還是回到了她身邊,只為現在兩人這不足一臂的距離,就足以讓夏晚木虔誠地感謝命運施與她的這一點幸運與溫柔。

“卡。今天的錄制就到此結束。”導演招呼工作人員亮了牌子,随後客氣地朝臺上的四人說道,“辛苦四位導師了,剩下六十位學員的錄制放在明天,強度會比較高,大家今晚好好地休息休息。”

幾人随後互相客套了兩句,陸景明便第一個匆匆離去了。夏晚木坐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眼瞅着老前輩餘興頗有興味地跟郁清歌聊了起來,自覺是個局外人不便多留,壓着那點心思也起身離去。底下陸振等她已經不耐煩了,朝她揮着的手像跳健美操一樣掄得虎虎生風,夏晚木在別人奇異的眼神中走近這個瘋狂轉輪,擡手連連示意他冷靜一些。

陸振急不可待,有些粗魯地抓着她的手就往外沖,小助理跟在後面颠着碎步,三人很快就走到了門邊。

旁人太多,夏晚木來不及問他發生了什麽,只能在走出門外前匆忙地回頭瞥一眼。臺上只剩下郁清歌孤零零一個人站着,側影寥落,不知為何讓她心頭一酸,只是很快助理和工作人員便圍了上去,打亂了這種錯覺。她收回目光,在倉促的步伐中有些愣登地随着手上的拉力往前走着,一時心裏茫然無主,思緒紛亂。

等幾人已經走出電視臺上了車,她才恍然想起要問陸振兩句。

“有什麽事麽?幹什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對面的人懶洋洋地調好座椅舒舒服服地躺下,嘴裏長長嘆出一口氣,伸着懶腰含混不清地說道:“也不看看今天錄多久了,你在上面是沒感覺,我們倆可是悶壞啦,又累又無聊。”

夏晚木默然,再看窗外已經黑沉下來的天色,這才有一種時間飛逝的實感。

“明天只會更累更煩,所以我已經決定啦,等會回賓館吃了飯以後就帶着小劉出去轉轉,這附近不是有一條小食街嘛,聽起來蠻不錯的,正好趁着今晚逛一逛。”

夏晚木愣了愣,很快從久遠的記憶裏扒出了一點印象。

“青石巷子嗎?”她喃喃着,幾幕熟悉的畫面在腦海裏閃過,“竟然還在,我還以為這麽久了肯定被拆掉了……”

“對對對,就是那一整條全部賣小吃和飲料的,據說做得很不錯,在網上好出名的。怎麽,你去過?”陸振摘下了眼鏡,仰頭攥着瓶眼藥水在滴,車子正跑上一段年久失修的路,車身搖搖晃晃,他握着藥水怎麽都不好弄,因為睜得太久而酸澀的小眼睛裏淚汪汪的。

“你單位和公寓離這片兒不近啊,還專門開一個多小時車跑這來消費?挺有閑心的嘛。”

夏晚木看不下去,伸手扯了張紙巾遞給他,口中答道:“沒,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在這附近住過一度時間,公司的房産。”

她說得風輕雲淡,好似根本不介意在盛皇的車裏提老東家的舊事。

陸振拿着紙巾捂住眼,嘴角一彎咧了個笑。

“華星可真摳門,連套房子都不肯送你,那時候你可是當紅炸子雞呀,華星靠你賺了多少錢,啧啧。”他細致地把眼淚擦幹淨,不無得意地點評道,“岳傳麟卸磨殺驢的把式用得不錯,可虧了你生生賠了八年大好時光。可惜盛皇當年沒有把你撈過來,不然就是一段佳話啦。”

夏晚木沒再說話,一雙桃花眼波光清泠地把他望着。

陸振在這洞悉一切的眼神裏心虛不已,向來見風使舵的本領也用不出來了,只好轉頭催促司機再快些,以回避這尴尬的氣氛。

車裏無人再說話,窗外的行道樹在這飛馳的速度下一根追着一根,像在進行一段沒有終點也無贏家的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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