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往事(三)

所有沒什麽道理的事除了在第一次經歷時會讓人有遲疑惑然之感,多發生幾次就成了理所應當之事。因此夏晚木從一飯之恩,受到十飯,百飯,到後來竟然不覺得有什麽心虛氣短的地方,仿佛郁清歌做飯她洗碗是多麽自然的事情,談不上面子不面子。

但兩個人的關系也僅止于此,除了訓練以及趕通告的日子,每天的三頓飯似乎是她們生活中唯一的連接點,在三餐的間隙中,兩人便各自躲在房間忙着自己的事,互不打擾,也鮮少交流。

夏晚木雖然在最開始時也曾覺得不妥,但郁清歌始終保持着平靜又冷淡的态度,使她實在不知如何把握距離,索性就放棄追求原先預想的姐妹相親的局面,很盡職地完成飯搭的任務。除了每次都很努力地把飯菜掃光,她洗碗時也是卯着勁把盤子竈臺擦得閃閃發亮,企圖通過這種隐蔽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善意及好感。

聽着很傻,說不定人家也不會注意到,但有什麽辦法呢?這大概是她唯一的選擇了。雖然表面上兩人風平浪靜相處融洽,實則郁清歌始終豎着圍欄不讓她靠近自己的領地,自同住起已經過了五個月了,對面那個房間她別提踏進去,就連偷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平常生活中除了在飯桌上偶爾問她飯菜合不合口味,冰塊幾乎從不與她主動交流,好像她不是作為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存在,而僅僅是一臺構造簡單、容量極大的食物消化器。

大概郁清歌是看不上她的。

作為一朵從小到大都開朗活潑受人歡迎的小交際花,夏晚木被室友這樣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鐵石作風深深地挫傷了自尊。憑良心講,她雖然在音樂方面是沒有什麽建樹,在訓練中總是被聲樂老師點名批評,好歹也是個樂觀積極的好姑娘,人也伶牙俐齒,長得也是那麽招人疼愛,郁清歌是怎麽能做到這樣無視她的呢?很長一段時間她的自信垮得很徹底,就算在外面粉絲數量日益龐大,各路媒體不吝贊美之詞,還有同期的帥哥姐妹們瘋狂攀關系,可帶着數之不盡的鮮花與掌聲踏回那個老破小的雙人宿舍時,她就像十二點鐘聲敲響時的灰姑娘一樣原形畢露——那個與她朝夕相伴的理應是最親密的朋友,不太喜歡她。

但這樣不尴不尬的局面在某個炎熱的夏夜終于還是打破了,郁清歌在節目裏不小心崴傷的腳踝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機會,使她成功地侵入了這個人密不透風的敏感的內心。

起因是在綜藝裏某個游戲環節,她與冰塊臉兩條腿綁在一起,在跟當下風頭正盛的某男子組合成員進行“兩人三足”的比賽時不小心腳滑,帶着冰塊臉就要往地上摔。郁清歌站得好好的被大力往旁邊一扯,反應很快地偏過身把她抱在懷裏想穩住身形,但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氣,最終還是随着她滾在了地上。

還好臺上鋪了厚厚一層泡沫墊,她一骨碌從冰塊臉懷裏爬起來,生怕把這人壓壞了,卻不明白是怎麽從拉着人摔跤變成摔到人懷裏的。只是腦海裏一個想法一閃而過——以後真不能吃那麽多了,家裏廚子被她撞得臉色煞白的,不知道有沒有壓出內傷。

“你沒事吧?”

那人少見地皺起了眉,額角沁出汗跡,看起來就很疼的樣子。她緊張地把人拉着坐起來,半抱在懷裏這裏摸摸那裏按按,不知道傷在了哪裏,只覺得能讓這樣隐忍的人變了臉色,一定不是什麽小傷。

郁清歌抓住她毫無章法按在腰部的手,吸了口氣,輕聲道:“腳弄傷了。”

夏晚木下意識地往兩人還綁着的腿看過去,果不其然冰塊的右腳踝紅腫了一大片,看着特別吓人。她手忙腳亂地去解繩子,旁邊的工作人員也圍上來幫忙,又是拿冰塊又是拿藥油,但礙于條件只能簡單地處理。後面的錄制由于這突發狀況草草收尾,眼看着郁清歌的傷處腫的越來越厲害,經紀人莫姐帶着她倆去醫院拍了片開了藥,遵醫囑回家休息。

車開到宿舍樓下,司機王哥自告奮勇,一定要把傷患背上八樓。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慢慢上。”郁清歌垂着眼拒絕得很果斷。

“那怎麽行,萬一磕到了又要惡化,你這個情況不知道要影響多少行程,必須慎重對待。”莫姐盯着她的腳,眉心蹙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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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木站在一旁看了眼虎背熊腰的司機大叔,鼻尖不可避免地嗅到一點熱天裏男人散發的濃重體味,郁清歌的種種顧慮她都猜到一點,想着事情畢竟因自己而起,鼓起勇氣在向來強勢的經紀人面前插了句嘴。

“我來背她吧,莫姐你不用操心了,不會讓她碰到傷口的。”

中年女人狐疑地打量她一眼。

“她那麽瘦,背起來就那麽點點重,沒問題的,何況我也有經常鍛煉啊。”

她扯起一個真誠的微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瞎話。旁邊郁清歌看在眼裏,抿了抿唇,是默認的姿态。

莫姐猶豫了那麽兩秒,瞥了瞥狹窄陰暗的樓道口,一絲嫌惡之情不着痕跡地從臉上掠過。她示意司機和助理上車,随後朝兩人點點頭,又囑咐了夏晚木幾句。

“你好好照顧她,這兩天盡量不要讓她挪動,按時擦藥,我回去把行程表改一改,過幾天再來看你們。”

夏晚木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一副乖覺得不得了的樣子,站在原地目送車子噴着黑煙遠去。等她再回頭準備要背冰塊臉的時候,卻發現這傷患已經一瘸一拐地走進樓道了,吓得她原地一聲大喊,馬上追了過去。

“你別動!”她小心翼翼地搭着冰塊的肩膀,眼裏是情真意切的焦急,“你這腳不能再用力了,不然會腫得更厲害。不是說了我來背你嗎?”

郁清歌別開了頭,似乎很不習慣在這樣近的距離與她對話。

“我自己能走。”

“你真的……”夏晚木被她的反應氣得說不出話,心想就是烏龜也得偶爾從殼裏露露頭,世界上哪還有比冰塊臉更不識好歹的人呢?對付這種人根本就沒有溝通的必要,她閉了嘴,不做無謂的糾纏,将長發撥到一側,俯下身就把人往背上攬。

郁清歌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驚呆了,反應過來時已經在某人背上騎虎難下,還待掙紮,就被人抓着大腿根往上颠了颠。她被迫伏在女孩并不很堅實的後背上,鼻尖觸着這人細嫩小巧的耳垂,一時面紅的厲害。

“你抱緊我啊,摔下來了怎麽辦。”

夏晚木吃力地擡起頭目視前方,心下有些不妙。話說的太滿了,沒想到冰塊臉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真上了身還是有點重量的。八樓呢,她有些退縮,但身後的人很快伸出胳膊環抱住她的脖子,很乖順地把頭埋在她肩膀上。

平常冷漠疏離的人此刻化身成咩咩叫的小綿羊,這反差驀地使她豪情萬丈,頗為得意,瞬間覺得就算要背着這祖宗上八百樓也不成問題。

樓道裏的應急燈年久失修,一層發亮一層黑,夏晚木兩手勾着背上人的小腿彎,在黑暗與昏黃裏吭哧吭哧地穿行。夏夜裏狹窄的樓梯間尤為悶熱,挂在牆上的小氣窗如同擺設,不僅透不進一絲風,還給被燈光吸引的蚊子提供了絕妙的進食通道。弓腰爬行的人此刻無瑕去仔細感受背上貼着的一片柔軟,蚊蟲叮咬和高溫逼得她體內的水分不停蒸發,滲出毛孔黏在皮膚上,難受得很,尤其頸部還被一雙胳膊牢牢圈着,肉貼着肉,但她并不覺得這是什麽不可忍受的事情,只是心裏緊張不已,唯恐自己出了這麽多汗招來了身上人的嫌棄。

已經到五樓了,她的小腿肚子已經酸軟不已,汗如雨下,只能停下來歇口氣,邊喘着還不忘安撫始終一言不發的冰塊。

“快到了,我歇一會兒……你別動哦,我還有的是力氣,別擔心。”

背上的人久久沒有答話,感應燈探不到人聲,一會兒就熄滅了。夏晚木沒工夫跟這悶葫蘆生氣,在黑暗中盡力調整着呼吸,卻不防額角被一只微涼的手貼住。

那掌心柔軟清涼,從左到右細細地在她額頭上抹了一遍,轉而又翻轉過來,用手背一寸寸地蹭着,把那些細密的汗珠全部拭盡了。

她在暗影裏憋紅了臉,支支吾吾的,很不好意思地小聲抗議。

“別……多髒啊。”

都怪這鬼天氣,害她反應遲鈍,竟然沒來得及反抗就讓冰塊給她做了這麽羞恥的事情。話說回來,冰塊是鬼上身了嗎?一直那麽冷冷淡淡的,突然就做這麽親密的事,她這會兒受寵若驚,實在是承受不來。

“我可以自己走。”伏在她身上的人悶悶地答道。

腳腫成那樣,怎麽走啊。夏晚木心裏嘀咕着,剛還覺得這死冰塊臉可愛呢,過不了兩秒又是氣死人的老樣子。

“說了我背得動。”

她沒好氣地頂回去,把人往上摟了摟,搖搖晃晃慢如烏龜,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兩腿顫悠悠地終于上了八樓。

“站好了,別磕到腳。”

她把人放下站穩,扶着牆靠了好一會兒,這才掏出鑰匙插在鎖孔裏,有氣無力地繼續交代,“等會先給你洗澡,你在客廳坐着等一會兒,我給你拿衣服。”

“不要。”

沒等到門開的功夫,背後就傳來果斷的拒絕聲。夏晚木一口氣哽在喉嚨裏,魂都被這小祖宗氣飛,轉身瞪着眼與她對視。

暗黃的感應燈下,郁清歌白淨的臉上通紅一片,不知道是熱出來的還是急出來的,她偏着頭目光躲閃,細如蚊吟的聲音固執得很。

“我自己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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