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往事(二)
得益于天賜的一副好皮囊,以及優渥寬容的家庭氛圍培養出來的好脾氣與慷慨,夏晚木直長到十七歲還從未受過任何人的冷臉與不耐,但人生的例外終于在今天降臨了,且這例外是她無論做什麽努力也好像無法克服的。
她憋着一肚子氣回到房裏,飯也沒吃,無精打采地挑揀着行李箱裏的東西,心思卻仍牽在對面房裏的人身上。
不論是親人、情侶還是朋友,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斷然沒有一頭熱就能成事的道理,她想,哪怕郁清歌表現出一分的友善,她也能用九分的熱情去處好關系。可是照現在這個樣子,某人連表面上的客氣都吝啬給出,那麽自己這邊不管怎樣努力都是沒有辦法的。
她無力地倒在狹窄的單人床上,脊背卻被單薄床墊下梆硬的木板硌得生疼,只能嘶着涼氣動作僵硬地爬起。簡陋的住宿條件在本就沮喪不已的人心上再插一刀,使她倍感挫敗,更糟的是,肚子也适時咕咕叫了兩聲。餓到乏力的人捂着胸口,後悔怎麽被氣憤沖昏了頭腦,白白送走了一桌子菜,連化悲憤為食欲的機會都沒有。
她正情真意切地對自己發脾氣呢,走道對面的房門在此時打開了,冰山轉個彎往客廳走去,半長的黑色直發甩在肩頭,一個眼神都沒有投過來,好像這邊的她是空氣一樣。夏晚木捏着拳,胃疼得厲害,一半是餓的一半是氣的,心裏直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沖動。
還處朋友呢,處什麽處,也沒有誰規定組合成員就一定得關系融洽,說到底不過是工作夥伴關系,人家要是硬沒那個意思,她也不耐煩去倒貼。就這樣吧,也嘗試過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她慢慢俯下身子,調整姿勢放空自己,趴在床上想把最餓的那個時段硬生生熬過去。
不一會兒,菜刀與砧板碰撞的咄咄聲傳來,夏晚木從枕頭裏稍微擡起頭,兩只耳朵豎了起來。
冰塊臉這是在做飯?她一時也分不清心裏湧上來的是怒氣多一點還是好奇多一點。對于小康家庭裏長大習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來說,下廚目前還是一項等待點亮的神秘的高級技能,是要等到很多年以後結婚生子才會去接觸的事情,而周圍同齡的朋友們基本也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類型,每天只會心安理得地坐在飯桌上對端上來的盤子做做點評。
郁清歌好像是只比她大一歲來着,可聽這整齊輕快的聲音,刀工都能與她縱橫廚房二十餘年的老媽相媲美了。
夏晚木捏着腮邊的軟肉,心想冰塊難道是大廚後人?家裏開餐館的?這樣說來看不上外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了。
她意識到自己在為敵人開脫,很憤慨地甩了甩頭,直罵自己不争氣。正在此時油鍋一聲爆響,随即一陣濃郁的蒜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夏晚木眨眨眼,在呲拉呲拉的油響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僅剩的自尊心開始艱難地與暴漲的食欲拔河,但馬上就在接下來的肉香攻勢裏受到重創,沒兩個回合就徹底落敗。
完了,這是要投敵了。她捂着臉,內心在狂嘯。
醒醒啊夏晚木,請吃飯都能拒絕你的人,會把自己碗裏的肉分你一口嗎別做夢了!
可是真的好香啊,她抽抽鼻子,嚴重懷疑郁清歌是不是會什麽讀心術,不然那邊怎麽會飄來自己最愛的孜然香呢?她放棄了抵抗,厚着臉皮整整衣服,又瞄了鏡子裏的自己一眼,這才踢踢踏踏地朝客廳挪了過去。
越靠近那香氣就越纏人,夏晚木吞着口水,蹑手蹑腳地走到客廳一角,在狹小的廚房間外扒着門框做賊一樣偷瞟着。
冰塊細軟的頭發已經綁成了馬尾吊在腦後,随着揮鏟的動作一擺一擺地掃着雪白纖細的後頸,夏晚木正為她游刃有餘的廚藝功夫驚嘆,下一秒就見這人一把拎起看起來就很重的鐵鍋變魔術一樣掂了幾掂,色澤金黃無比誘人的炸排骨混着一把配料在半空甩了個優美的抛物線,安然無恙地又落回圓潤的大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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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喘一口氣,有那麽幾秒鐘忘記了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連嗅覺都在驚異中失靈,暫時屏蔽了那異常勾人的香氣。
在她當機的這會功夫,冰塊駕輕就熟地起鍋,盛盤,十幾塊炸至金黃看起來就酥脆無比的排骨強迫症似的一層一層疊成小山,上面泛着的油光瘋狂挑逗着她的味蕾,孜然與蒜香味混合着橫掃過來,連那些配料都青是青紅是紅,在視覺上也做到了徹底的征服。
郁清歌盛了一碗飯,另一手端着盤子往外走,一轉身就跟已陷入呆愣的她來了個猝不及防的對視。
房裏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她在郁清歌一言難盡的眼神裏漲紅了臉,摳着牆壁半天才遮遮掩掩道:“我……渴了,來倒杯水。”
冰塊平靜地看着她,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夏晚木被香氣饞得不行,一雙眼不受控制地老往人家端着的盤子上瞟,一邊嘴裏還很沒骨氣地稱贊了幾句。
“沒想到,你還會做菜呢,太厲害了。”
她盯着金黃的排骨,肚子裏的饞蟲被激發了一樣騷動得不行,臉都不要了,硬着頭皮發出暗示。
“聞着好香啊。”
郁清歌望着面前人小松鼠一樣眼巴巴地瞅着食物不錯眼的可愛模樣,抿着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了勾,很快又壓了下來,心知肚明地低聲問了句。
“要吃嗎?”
……
夏晚木捧着飯碗心情複雜地坐在桌邊,一邊唾棄自己的軟骨頭屬性一邊嚼着排骨,白皙的腮邊始終挂着兩團紅暈,羞恥得根本不敢擡頭看對面的人。
非人哉啊,剛剛還那邊腹诽人家呢,轉頭就坐一起吃上了,什麽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到頭來帽子全扣在了自己身上。
痛心疾首,真是痛心疾首!想她夏晚木獨立向上的一代有志好青年,從小也沒短過吃喝,怎麽今天就為一盤排骨卑躬屈膝折腰到底了呢?明明人家對你根本沒什麽好臉色,說不定背地裏把你嫌棄到不行,你倒好,厚着臉皮去蹭人家的吃喝,這已經不是沒有骨氣可以形容的了。
面子都丢光了,她悲憤欲絕地咬着嘴邊的肉,就着碗裏最後一口飯咽了下去。
好吃……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冰塊臉真是深藏不露,排骨炸得外酥裏嫩、鹹香适口,別說自家老媽了,比起外面大廚的水平也是毫不遜色。她舔舔唇,還有些意猶未盡,但已經空了的飯碗和桌邊湊成一堆的骨頭提醒她再吃下去有多不合适。
畢竟人家盤子裏扒出來的,吃這麽多已經是把丢過的臉放在腳底再踩一次了。她擡起頭,戀戀不舍地最後看一眼擺在桌子正中的盤子,忍痛收回了目光。
“不吃了嗎?”
郁清歌端正地坐着,兩手支在桌沿,小學生上課一般的認真。她那邊只有寥寥幾塊骨頭,碗裏的白飯還剩了一大半,看上去老早就收了筷,看戲似的一直觀察着這邊。
夏晚木紅着一張臉,底氣不足地點點頭。
“你的外賣呢?”
“退掉了。”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明明是你自己拒絕的,現在又跑來嘲笑我的外賣哪去了?她抓着筷子,羞憤得幾乎想一頭撞死在桌邊。
郁清歌點點頭,也沒再追問為什麽要退掉,只是站起來收拾了一會兒桌上的殘渣,朝她看兩眼,語氣不溫不火。
“你吃好了東西放這兒就行了,我晚點會過來收拾的。”
夏晚木頭皮發麻,不知道哪裏露出了馬腳被這眼光毒辣的冰塊臉又看穿了心思,婉拒的話剛到嘴邊,餘光瞥見盤子裏剩下的幾塊排骨,本來就不剩多少的骨氣全都消失了。
“你去忙吧,我來洗就行了。”
冰塊臉也不跟她客套,微點下頭就回了房。夏晚木伸着筷子往盤裏夾,羞恥到麻木,連手帶肉都在抖。剩下的飯菜很快被解決掉,她沉浸在滿腔的郁悶裏把碗洗了,灰溜溜地縮回房間,把門關上那一瞬間才突然反應過來。
就郁清歌那鴿子蛋大小的胃,幹嗎要做這麽大一盤菜呢?這擺明了就是有預謀的啊!莫非這冰山也是想搞好隊友關系?既然這樣,幹嗎要表現得那麽冷淡,又幹嗎拒絕她的邀請呢?想露一手廚藝的話,跟她明白地說出來不就好了?
她靠在門上,百思不得其解,實在不知道這個難以捉摸的女人在想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不就十塊排骨麽?換我八年青春我不幹了!╭(╯^╰)╮
清歌:今晚醬爆牛小排
小夏:來了來了-,-
要開車了,渣浪聯系,想看的記住密碼:暴走的麥麥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