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往事(九)

那之後的好多天,夏晚木都在刻意地保持兩人間的距離,如那天晚上一般過分的親昵再也沒有過,就連肢體接觸也是寥寥無幾。內心藏着一個那麽陌生的自己,她被一團前所未有的迷霧給困住了,人生道路上,這是第一次完全失去了方向。可這個謎題最終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顯現了答案,在周圍屈指可數的“朋友”中,她竟然找到了同自己處境相似的人。

在專輯錄制結束後,宣傳工作就提上了日程,為此她和郁清歌不得不四處奔波連軸轉,從這個現場輾轉到那個節目,總之就是沒有閑下來的功夫。那天她們與時下人氣最高的男子組合共上某檔綜藝節目做宣傳,下臺後四個男生裏最陽光俊朗的那一位朝她走過來,向她發出了聚會邀請。

她與這位居姓男星合作次數也不少了,彼此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熟悉的,平常偶爾也會在某些不得不應酬的飯局上見面,因此兩人的關系還算是不錯。放在以前她是不會這麽果斷地拒絕他的邀請的,只是最近實在沒心思做別的事,滿腦子只有某個人在晃晃悠悠。

她正要拒絕,那邊男生隊伍裏跑來一個人,根本不顧她在場,劈頭蓋臉地責問起姓居的為什麽還在這裏磨蹭。居正鑫三言兩語把他打發走,轉頭對着她歉意地笑笑。

“不好意思,他就這樣的,小屁孩一個什麽也不懂。可能平常受我照顧太多,他有點黏着我。”

她望着卷發正太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嗯一聲。居正鑫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隊友離開的方向,暗地裏捏了捏拳,嘴角卻勾了個笑出來。

“都快二十的人了,還不能自理,什麽事都要我幫着弄,晚上還經常跑我床上一起睡覺,可能獨生子吧,特別缺乏安全感的樣子。”

夏晚木眨眨眼,收回視線望着他,漂亮的桃花眼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你說什麽?”

“是很奇怪對吧?”居正鑫聳聳肩,很無奈地笑,“他在外人面前是挺禮貌客氣的,在我面前就特別孩子氣,大概是把我當哥哥來看了,沒辦法,誰讓我這麽可靠呢。”

深夜的KTV裏燈火通明。洗手間裏,夏晚木雙手拘了一捧涼水潑在臉上,擡起頭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幽幽地嘆了口氣。不該答應居正鑫的,還以為過來能看出點什麽,結果是一無所獲。偌大一個包房,居正鑫狗皮膏藥一樣一直黏着她坐在這一頭,那個卷發正太袁涵亮卻若無其事地一整場都在另一頭跟別人打牌喝酒,一個眼神都沒給到過這邊。

也許是她想錯了,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對隊友有過分的親近欲望的人呢?姓居的是想在她面前表現得可靠一點才吹牛的吧。

她抽出紙巾小心翼翼地吸着臉上的水珠,盡力不去破壞妝容。

那她對郁清歌的獨占和親近欲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明明兩個人都是女孩子啊,郁清歌有的她都有,而且單論身材,哪一點她比不過呢?但她在那人身邊時從未升起過任何要比較的想法,只覺得那副身體從頭到腳都很吸引人,惹得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觸碰。

為了應付居正鑫和他的朋友們喝的那幾杯酒似乎已經發揮效用了,她頭暈得很,只好放棄了思考。正要補個妝走人,隔壁洗手間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随後是男人忍痛的哼聲,她側着頭聽了一耳朵,覺得那聲音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你不要太過分,我的耐心有限。”另一個渾厚的男聲響起,咬牙切齒的,能聽出主人掩不住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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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居正鑫。他在跟誰說話?聽這語氣好像是真怒了,明明看起來脾氣好得不得了的一個人。看來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她關上還在嘩嘩流水的龍頭,凝氣靜聲,很輕緩地朝後退了兩步,靠在牆邊偷偷地聽。

“嗤……怎麽,現在有新目标了就不願意再看我一眼了?明明昨晚還把我按在床上……”

帶着譏諷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記響亮的耳光後是男人壓抑低沉的威脅。

“你閉嘴!我已經說過昨晚我喝醉了,是你自己送上床來賣屁股,做出這種醜事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麽?”

夏晚木緊張地提着氣,被聽到的這樣重磅的私密消息炸暈了頭。另一個音色分明是那個卷發正太的,就算再不谙情-事,聽了這樣露骨的話,也不會有其他的理解了。居正鑫和袁涵亮,他們竟然做了那種事?男人和男人……也行嗎?她之前就覺得袁涵亮對居正鑫的态度不太對勁,現在看來,果然是沒有錯,這兩人有私情?袁涵亮是同性戀?居正鑫不是交往過女朋友嗎?就算喝醉,能醉到分不清男女的地步嗎?

“喝醉了?真是個好借口,明明精神得不得了,玩了兩個多小時,眼睛都一直興奮得冒光呢。”袁涵亮也壓着嗓子,說話斷斷續續的,還夾雜着疼痛的喘息。

這邊夏晚木已經驚得站不住腳,耳朵被男人大膽的話語刺得生疼,好奇心卻越來越旺盛,只能迫不得已扶着牆,心驚膽戰地繼續聽下去。

“你是在要挾誰呢?嗯?以為有過一次後就能變成我的什麽人了嗎?”

衣物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響起,她聽見鞋底用力打在地上的啪啪聲,随後水聲響起,有細細的嗚咽聲傳來。

“別動。”男人的聲音很不耐煩,“血都流到脖子了,你忍一忍,馬上洗幹淨了。”

袁涵亮含糊不清地回了句什麽話,她沒聽清楚,繃緊神經豎起耳朵屏聲等待着。好半天,等那水流聲終于停了,這才聽見居正鑫比起之前稍顯和緩的低音。

“不是你想的那樣,回去再跟你解釋,在外面不要瞎鬧。”

頓了頓,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先過去,你拿紙擦擦,弄幹了再回來,別整的那麽狼狽,別人又不瞎。”

她聽見居正鑫走遠的腳步聲,松了一口氣,稍微找回了一點思路,考慮着接下來要怎麽辦。只剩下袁涵亮一個,她倒有種同病相憐的親切感,也許趁這個時候找一個“過來人”解答疑惑是一個不錯的辦法。短暫的猶豫過後,她咬咬牙走了出去。

隔壁半敞開的空間裏,清俊的男生倚着洗手臺,兩眼通紅地瞪着鏡子裏映照出來的自己。他濕透的卷發服帖地垂在耳邊,明明像大雨天淋濕的小狗一樣可憐又無助,臉上卻還帶着很不服氣的兇狠表情。

“你……還好嗎?”夏晚木看他專注得很,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只得硬着頭皮出聲提醒。

男生瞥了鏡子一眼,迅速轉過身來,對着她滿臉敵意,惡狠狠地質問道:“你聽見了?”

夏晚木別開眼,點了點頭。

“呵,你不僅人讓我惡心,做出的事也惡心得不得了,白長了這麽漂亮的臉蛋,盡幹些龌龊事。怎麽,趁着他走了,想過來拿捏我?”袁涵亮氣得漲紅了臉,使勁渾身解數開始挖苦她,“那你可真是眼瞎看錯人了,我不是你這種人能夠欺負的對象。”

夏晚木本來心平氣和的,也做足了準備要被這人咬一口,只是這話到底還是難聽了點。她皺着眉,冷聲很不客氣地堵回去。

“你有被害妄想症呢?可別把我當作你的假想敵,我對居正鑫沒興趣,麻煩你不要表現得像被拱了白菜的暴怒的豬一樣可以嗎?”

袁涵亮狠狠地剜她一眼,冷笑道:“那你怎麽受了他的邀過來了?表現得一副純良無害的樣子騙誰呢?明明就是別有居心,怎麽,不承認?”

夏晚木被他說中了心思,不自在地撫了撫額角。

“我是別有所圖,不過圖的不是他。”她猶豫了一下,決定不賣關子單刀直入,“我是因為你才過來的。”

袁涵亮愣住了,望着她的眼神變得尴尬起來,一張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好不精彩。

夏晚木猜到他想歪了,趕緊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覺得我們倆很像而已。你跑去找居正鑫那時候的樣子,讓我想起……”

她停住了,一雙桃花眼盈盈的,像裝着千言萬語,卻遲遲不肯抖落出來。

袁涵亮急了。

“想起什麽?別婆婆媽媽的,最煩你們女人優柔寡斷猶猶豫豫的,煩死人了。”

夏晚木深吸一口氣,臉上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我看到你看他的眼神,那種很喜歡很依賴他的表情,我對郁清歌現在也是這樣……很想黏着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斟酌着,小心翼翼地瞥他兩眼,“但剛剛聽到你們的對話,你跟他做了那種事……那我又跟你不一樣了,我對郁清歌又不是那種意義上的喜歡,我又不是想跟她,跟她……”她好看的臉漲得通紅,對那兩個字難以啓齒,結結巴巴的,是年輕女孩特有的害羞與腼腆。

袁涵亮拉着臉,被粉絲瘋狂吹噓的可愛的正太臉上起先是半信半疑地帶着敵意,聽了她一番話以後便放松了下來,嗤笑一聲接過話頭:“不想跟她上床?”

夏晚木小雞啄米般拼命點頭,好像遲疑一秒郁清歌的清白名聲就會橫遭玷污一樣。

“你碰過她沒?”

“什麽意思?怎樣才叫碰過?”

“裝什麽,你們女的不是天天抱來抱去親來親去的?”

純情的小夏姑娘臉紅成了西紅柿,某些記憶裏的畫面閃過,褪下了友誼的畫皮再去審視,一幕幕讓她心跳不已。

“沒、沒有親過……我咬過她脖子一口,算嗎?女生之間有肢體接觸不是很正常嗎?”

袁涵亮像聽到了什麽笑話,看她的眼神裏滿是輕蔑:“真要正常了你還會這麽心虛地跑來問我?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你還真是虛僞,抱也抱了,咬也咬了,還不想上床?我看你不是不想,只是根本沒想過這些吧?”

他的話如一道驚雷劈開了夏晚木混沌迷蒙的世界,一瞬間那電光亮得刺眼,把她藏在心底的陰暗又隐晦的欲望照的一清二楚。她捂住心口退後兩步,有些害怕面對真實的自己,不敢相信一般開口确認道:“……兩個女生,也可以?你、你的意思是,我……我喜歡她?那種戀愛的喜歡?”

袁涵亮瞥她一眼,冷笑了幾聲。

“都想跟人做那檔子事了,還要說你只是把她當好朋友?你們女人真是會玩,盡打着閨蜜的幌子做一些親親密密的事情。”他對這位竊聽者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說完便整整衣領準備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最後警告幾句。

“你今天聽到的都給我爛在肚子裏,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還在原地兀自怔愣的人根本沒聽見他之後的話,夏晚木盯着已經空無一人的洗手間,雙眼失焦,還沉浸在自己愛上室友的驚愕裏,久久回不了神。

作者有話要說:  夏寶寶:純潔的我根本聽不明白這個人在說什麽

郁悶騷:你真的不想嗎?

夏寶寶:emmmmmmm,也不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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