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往事(十四)
“怎麽回來的那麽晚?”
夏晚木手上抓着鑰匙正要往鎖眼裏捅,門突然打開了,郁清歌站在門邊,臉上有隐隐的擔憂之色。
“打你電話,幾次都是正在通話中,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一顆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這個人應該是一直守在客廳等了很久,在有關她的事情上,郁清歌總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體貼。
這樣把一顆心都捧出來對她好的人,怎麽可能會做出任何背棄她的事情呢?恐怕連想也不會想。岳傳麟在電話裏說得那麽篤定,一路上她總有些惶恐不安,這消極的情緒明明沒有任何道理,卻如跗骨之蛆般緊緊把她纏着,直到現在戀人的臉出現在眼前,才終于暫時放開了她。
“……臨時有一個剪彩儀式要我去站臺,結束以後又有一個晚宴,脫不開身,所以回來晚了。”她不明白為何下意識地選擇了隐瞞,但那話确确實實很順暢地從嘴裏溜了出來,“手機……中途老是響,我嫌煩,就開了飛行模式。”
是內心深處對郁清歌缺了點信任嗎?不該這樣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心裏慌得很,這樣一個完美情人,哪裏都挑不出毛病,她該是有信心與她同渡難關的。難道最好的解決方式不應該是一五一十地把真相說出來,兩人再一起好好地想想辦法嗎?
她撇開頭,不敢與那雙寫滿擔憂的眸子對上,心房像破了個洞,有冷風呼呼地吹進來。
“這樣。”郁清歌望着她好看的側臉,眼底有暗流湧動。
“有人騷擾你了嗎?”
“什麽?”夏晚木一驚,連連否認,“沒有,怎麽可能,我很好。”
這反應簡直如此地無銀,她緩了口氣,強作鎮定地回望着戀人,溫聲道:“你想多了,岳傳麟早就發了話了,那些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想動我,也得顧慮華星太子爺的面子,不是嗎?”
郁清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把她盯着,臉色淡淡的,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她承受不了那深邃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整個靈魂都吸走一樣,不管僞裝得多麽精密嚴謹的謊言,曝露在這樣的眼神下也免不了要被看穿。她沒有別的法子搪塞過去,只得湊上去把人抱住,下巴磕在那鎖骨上方的小小頸窩裏,懶懶地撒嬌。
“我好累啊,鞋跟太高了,站了半下午加一晚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假的,她的小腿确是酸脹不已,不過是在山上走了大半個小時給折騰出來的。不管岳傳麟是認真的還是放狠話,她一開始是真的被唬住了,心裏直發慌,走了好遠的路才想起來要給熟人打電話派車來接,鞋跟都差點走斷了。
“我去給你放水,稍微泡一會兒澡再睡?”郁清歌果然轉移了注意力,挺直了身子讓她能靠得更舒服,兩手反摟過來,很心疼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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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埋首在那散發着淡香的黑色發間,一邊輕輕蹭着一邊小聲哼哼,最後還忍不住在某人小巧可愛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一起泡。”
不大的浴室熱氣蒸騰,勉強能容下兩人的浴缸裏,夏晚木緊緊摟着懷裏人的腰腹,被山間夜風吹得冰涼的身體這才緩了過來。
“有點疼。”
她微眯着眼,側臉貼着戀人的後頸,不樂意地哼了兩聲。
郁清歌一手掌着她的膝蓋,另一只手很耐心的上下按揉着她緊繃的小腿肚,來來回回,似乎對這單調的動作永不感到厭倦似的。
“忍一忍,明天起來就不那麽疼了。”
腿上的力道一波接着一波,她感受着那掌心的溫暖,閉上眼不再說話,靜靜地聽着起伏的水聲。兩年同居生活裏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間,一幕幕全是這個人對她百般的溫柔和體貼,以及沒有止境的耐心與包容。郁清歌對她的愛意像一條走不完的路,她在這條路上日複一日地前進,每天都在全新的光景中感嘆那永遠望不到的終點。
其實她何德何能呢?能夠得到這樣出色的人全身心的付出與犧牲,若說她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有什麽不夠自信的地方,那一定全部都交代在這段感情裏了。
郁清歌是天上最亮眼的那顆星,而她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将她摘了下來,等到捧在手心時才覺得有些惶恐,內心深處總害怕自己最終無法成為這顆星星的歸宿,在哪一個不經意的輾轉中就要将之遺失。或許正是因為心裏多少有點在意這些,才會不停地想起岳傳麟那些狠話吧?
她無法否認,自己對這段感情确實是少了一點信心。她是能保證自己永不背棄,永遠忠于對方,但郁清歌呢?若是有一天,有更好的人出現在她面前,那個人恰好也熱愛音樂、足夠耐心去讀懂這悶葫蘆的心思,是不是就……
或者,都不用等到另一個人出現。她是知道這個人對于唱歌執着到了什麽地步,也知道她們倆不可能一直像現在這樣,總有一天這個組合會解散,以郁清歌的實力,脫離她的束縛,會飛到多高遠的天空呢?真到了那一天,沒有什麽共同語言、缺乏共同生活的環境,她們倆會不會就這樣越走越遠,最後終于走散了呢?更糟糕的是,要是郁清歌都來不及等到解散的那一天,就受夠了拖後腿的她,想要去追逐自己的理想了怎麽辦?
愛是無私的,她受不了郁清歌始終要負着她的重量前行的現實,因此某天若是人生的岔路口出現,她也許會遲疑,但一定還是會坦然接受,帶着真心的祈盼目送愛人走得更遠。但她有時又是這樣的自私,以至于在此刻舍不得放開環抱着的那雙手,只想将這個人永遠禁锢在懷間,不論天堂地獄,一起同游至時間的盡頭。
“郁清歌。”她收緊雙臂,感受着瘦削的人貼在她胸懷間彎弓着的脊梁骨,喉嚨發緊,“我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懷裏的人動作遲滞了一瞬間,随後壓着嗓子輕聲回答。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夏晚木愣了愣,随即埋着頭悶笑起來,身子抖動,連帶着整個浴缸的水面都在震顫。
“你什麽時候學會說情話了?”
很難想象以這冰塊內斂的性格竟然能坦蕩地說出這樣熱情的話語,就算是為了哄她,聽在耳裏總是讓人高興的。
最重要的人……她能配得上做她最重要的人嗎?
“真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句話會從你嘴裏說出來,其實該說這句話的是我啦。”夏晚木在那節節分明的背脊上落下一個吻,語氣裏滿是笑意,她低着頭,藏在陰影裏的臉上有些失落。
“那我和音樂哪個重要一點?要是有天因為我,你唱不了歌了,到時候你會怎麽辦呢?”
身前的人陷入了沉默。夏晚木伸出去的雙手開始顫抖,緊咬着唇幾乎快哭出來。
她終究還是怕岳傳麟撕破臉的,即使那場對峙裏她占盡了優勢,但世上總沒有萬分穩妥的事,狗急了也會跳牆。真到了那個時候,郁清歌會怎麽選呢?會怨怼她嗎?
腿上的按壓停住了,郁清歌轉過身來,一手捧住她的臉,慢慢靠上來與她額頭相貼。
“發生什麽事了?”
那眼神裏盡是心疼與悲憫,還帶着幾乎要漫溢出來的愛意。
她被看得頭腦昏沉,暈乎乎的就想把一切都倒出來說個清楚,但內心深處翻騰的不安阻止了她,她咬着嘴角,用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口氣故作輕松地敷衍過去。
“沒事呀,就是問問,女生談戀愛的時候不就喜歡問一些有的沒的嘛,你快告訴我啦。”
郁清歌盯着她泛白的唇角,眸子裏情緒深沉,到底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那就不唱了。”
“真的嗎……”她喃喃着,仰起臉靠上去,在距離那雙唇一公分的位置停了下來,桃花眼裏像是盛滿了最濃郁的美酒,熏人欲醉。
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吻了上去,把輕得幾乎聽不見的承諾封進了交纏的唇齒間。
“真的。”
此刻那答案是謊言或是真相都不再重要了,她想她是感激郁清歌願意去安撫她的滿心惶然的。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差勁,郁清歌十有八九已經猜到發生什麽事了,卻并沒有選擇戳破,而是給了她最大的信任和最溫暖的陪伴。
這樣就足夠了。她想,從現在起,她再也不會對這個人有一丁點的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一直堅持打分的小天使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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