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保全

夏晚木垂下眼簾,死死盯着腳底下踩着的瓷磚上的花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自從上次在房裏對着郁清歌好一頓冷嘲熱諷,她以為該發洩的負面情緒都已經發洩完了,卻沒想到再一次見面時還是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而事實上,一味地去傷害、刺痛這個人并不會使她的心裏好過多少。

早該了斷了,像這樣藕斷絲連,無異于放任過去的噩夢持續折磨彼此,她已有了決心,雖然不夠堅定,但是時候把一切都說個明明白白。

“郁清歌。”她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語速很慢,卻不容置疑,“是我上次說得不夠清楚嗎?那好,我現在再重複一遍。”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會再糾纏,也請你不要糾纏。既然當初是不歡而散,現在也沒必要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沒有原諒你,也不會原諒你,如果你有任何愧疚或是後悔,大可不必以這樣的形式來贖罪,因為我已經不再想為你費一點心思了。”

說到這裏,她笑了笑,心平氣和地自嘲了一番:“當然我沒有自戀到這種地步,可能其實你也不想提以前的事,這樣幫我什麽的只是為了節目效果和自己的人設。但我拜托你,但凡你還有一點良心和底線,就不要把我當踏腳石一樣去成全你的大好前途。以前不管我們倆一起做過什麽,至少大部分還算是美好的回憶,別把它們當成娛樂大衆的消耗品。你已經擁有得夠多了,給我留下一點點東西都不行嗎?”

“還有就是,我承認當年的事情我還沒有釋懷。所以,麻煩你不要……”她猶豫了一會兒,腳尖在地上輕點了兩下,還是把話說完整了,“老是做出一副假裝很關心我的樣子。”

像一場無休止的拔河比賽,兩方遠稱不上是實力相當,她看着中心別着的那朵紅花往另一頭一直一直偏移,卻遲遲沒有主持人來吹哨喊停。因此她松了手,任憑另一個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在一旁冷眼看着,心裏卻悶悶的,疼的厲害。

又能怎麽辦呢?她輸了八年,輸到把一整顆心都虧空了,最後只得用這麽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來保全自己。

她擡起頭,這次真的什麽旁的都沒有想,眼裏無一點波瀾,平靜地望了一會兒曾經愛過那麽久的人,很真誠地開口。

“跟分手那天不一樣,現在我确實真心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我不是個聖人,郁清歌。”她上前兩步,擦着那人的肩停下,目視前方,話音有點飄忽,“所以請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風光就好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挑戰我的耐心,不然最後連陌生人都當不了,只能做仇人。”

“我相信你應該也不想看到這種結局吧?”

她仍然背着雙手,靜立在原地等着那人的答複。大中午的,樓裏的工作人員和來賓都吃飯去了,位于走廊盡頭的衛生間附近一個人都沒有,隔壁那邊不知道哪個坑位的龍頭壞了,水聲嘩啦啦的一直響,聽得人心裏又慌又燥。良久,直到她兩手的指頭揪成麻花,郁清歌才出了聲,那語氣低沉,恹恹的像夏天正午稀疏的樹枝間被曬得無精打采的雀。

“我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夏晚木嘆了口氣,內心深處翻騰起一股無力感,胃部隐隐作痛。這樣避重就輕的答案敷衍到熟悉,但她怎麽也提不起勁朝這個固執得要命的人發脾氣,只能像交往那半年裏無數次發生過的那樣,無奈地投降。

“我發燒了,吊了兩天水,中途又發生了意外,紮針的地方腫了。”

郁清歌馬上轉過身來盯住她的臉,像是要在上面找到一點餘留下來的痕跡。那雙眸子裏明明白白寫着心疼和懊惱,垂在身旁的手也幅度很小地擡起了擡,蠢蠢欲動,似乎是想探她額際的溫度——就像以前她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一樣。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渾身都帶着戒備,然後眼看着那只手擡到一半頓住,最後又很寂寞地落回去。

“怎麽,你的小助理沒把探望情況彙報給你嗎?看來不只你的粉絲,連你身邊的人都很讨厭我呢。”

心裏是疼着的,為着這個人臉上難過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但嘴裏吐出來的話卻不受真實意願所控制,半點情面也不留。多可惜啊,她們倆之間剩下的不多,卻都跟美好挂不上鈎。

現實總是殘酷的。

“你看了第一期節目的評價了嗎?知道有多少罵我蹭熱度的人嗎?可能十個人裏有九個都是你的粉絲。這倒是沒什麽,我是無所謂別人怎麽看我,罵得越狠越好,只要有人關注我,能向公司交差就行了。不過看在我們還有一段過去的份上,我有一個忠告給你。”

她知道在這個時候做這種暗示是對盛皇的背叛,更別提眼前這個人八年前還捅過她一刀,但某種情緒泛濫,把理智淹沒了。

“離我遠一點,不然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後悔的。”

以郁清歌的聰穎想必能領會這句話的含義,她閉了閉眼,再沒有什麽好說的,把人留在原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師你終于回來了?我們都以為你把郁導一起拐走了呢。”訓練室裏女孩們看她進門,嘻嘻哈哈地開起了玩笑,“怎麽只有你一個呀?葉老大之後也去找你們了,不會把自己給找丢了吧?”

夏晚木愣了愣,想起她們口中的葉老大應該是葉其臻,盛皇暗地裏捧着的小姑娘。她和郁清歌說的那些不會被那個小丫頭聽見了吧?虧她出來時還特意關注了周圍,明明一個人都沒有啊。

她正要開口問仔細一點,門口跟着進來了兩個人。郁清歌走在前頭面色有些冷淡,與平常的作風相比倒是大差不差,落在後頭的小姑娘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眉頭壓得緊緊的。

躁動的人群根本沒有注意到兩人間奇怪的氣氛,幾個活潑的女孩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後終于選出個代表扭扭捏捏地走到郁清歌面前,滿面含羞地邀請她和學員們一起共進午餐。

雖說事不關己,但夏晚木瞥了那邊兩眼,心裏不知怎麽有些不舒服。

得到肯定答複的女孩喜不自禁,很自來熟地轉過身又颠颠地跑來,向她也發出了邀請。夏晚木對這很明顯只是出于順帶才得到的禮遇敬謝不敏,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跟另外一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一起吃飯,總之是客套地拒絕了小姑娘。

開什麽玩笑,看着那張臉她哪裏還會有什麽胃口呢。

小姑娘遭拒了也沒有很失落,嘴上說了兩句遺憾的話,一轉身兩手就揮了起來,呼朋喚友地把郁清歌圍在中間,浩浩蕩蕩地出了門。葉其臻是最後一個走出去的,末了還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裏莫名的含義讓她有些心慌。

還能壞到哪裏去呢?要追的人也沒有追回來,她在這個圈子裏呆着究竟還有什麽意義?可能也就只剩下對岳傳麟的複仇之心做驅動了。

她撐着黃木地板慢慢地坐下去,渾身還帶着病愈的虛弱,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經歷讓她心力交瘁。飯是沒有胃口吃不下的了,只想好好睡一覺,也許只有在夢裏才能遇見那麽幾件愉快的事情,讓她恢複一點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熟悉的地點能帶給人厚實的安全感。明亮的室內她靠着身後堅硬的牆壁,看着對面的鏡子裏映出的孤單單的身影,在沒有盡頭的回憶裏慢慢地睡着了。

“夏導,夏導?”

昏沉的夢境裏喊聲由小及大,有人在催她醒來。

她在力度不大的搖晃中驚醒,眼前是一張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臉龐,葉其臻松了手往後退了一步,很禮貌地關心起她來。

“有哪裏不舒服嗎?等下就有人回來了,錄制還有一刻鐘開始。”

她還有些迷蒙,下意識撐起身子坐直了,一件外套從肩膀上滑了下去。

“……這是你的?”她又坐了一會兒,頭沒那麽暈沉了,這才把看見過幾次有點眼熟的衣服拎了起來,“什麽時候……”

葉其臻接過自己的外套,盯着她眼神複雜,猶豫了好久才低聲回答。

“是郁導讓我給你蓋上的。”

夏晚木愣住了。

這小姑娘不是盛皇的人嗎,怎麽反而跟郁清歌很熟的樣子?

她一下子掉入了陰謀論的泥潭裏,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但葉其臻沒給她想出個所以然的時間,很快就做了解釋。

“我沒去食堂,想回宿舍洗個澡的……但走到一半發現落了點東西,轉頭回來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碰上她了。這裏空調開得低,她擔心你睡在這感冒,就讓我找件衣服給你披上。”小姑娘頓了頓,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她還要我在你問起的時候不要提她。”

夏晚木抿了抿唇,默然了一會兒,啞着嗓子問:

“我跟她說的話,你聽見了?”

葉其臻目光閃爍,遲疑地點了點頭,随後像是宣誓般堅定地保證道:“我不會說出去的。”

夏晚木從鼻腔裏哼了一聲,這會兒倒是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仿佛看到了這人身上透出的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單純的傻勁。

“說不說都無所謂,知道的人也不少。”

她移開視線,盯着遠處的鏡子,半眯着的桃花眼裏滿是落寞。

“那麽久以前的事,當事人都不在乎了,連做把柄的價值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WPS的智能保存功能,斷電消失的兩千字又回來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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