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見情

“怎麽回事,她怎麽暈掉了,你這藥出問題了吧?這下怎麽辦,我總不能把一個死人扛過去送給老板吧??”

黑色世界在搖動,昏沉中她能感受到自己被一雙手半拖半抱着往某處慢行,周身溫度宜人,裸露在外的肌膚并沒有感受到涼意,不像在室外。

“可能是她身體狀況太差,藥效發起來的時候承受不了刺激暫時暈過去了,過不久會醒的。”

兩個聲音你一言我一語,在寂靜寬闊的空間裏格外清晰,她的腦袋磕在某人肩窩裏,随着步子的起伏搖來晃去,本就不怎麽好使的思路愈發混亂。

“過不久?過不久是多久?我難道還要陪着她睡醒然後再打給老板嗎?扇幾巴掌潑點冷水能弄醒不?都要淩晨了,哪來那麽多時間等啊?”

梁婉的聲音有些着急,聽在她耳裏卻無異于喪鐘,僅存的理智提醒她此刻裝睡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她睡不了多久,等下走出去風一吹就醒了。”另外一個聲音沉穩冷靜,應該是那個女侍應在說話。

梁婉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不放心地又問:“你确定這條路沒監控嗎?不會拍到我吧?”

女侍應可能是被她一路叽歪給弄煩了,冷哼一聲挖苦道:“就這心理素質還來害人?既然不相信我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人歸我帶走,錢不用付了。”

“你這是拿錢辦事的态度嗎?!”

“你只出了把人弄走的錢,難道當保姆給你做心理輔導也算在內嗎?”

“你……你不要太過分了!有什麽好嚣張的,你以為你是誰啊?!”

她聽着梁婉氣急敗壞竟然與同夥鬥起嘴來,只盼兩人脾氣再硬一點一拍兩散,哪怕被這個不明來路的女人帶走,也好過被送入虎口的命運。但女侍應竟忍住了沒再開口,扶着她一路沉默地走着,于是這希望便逐漸渺茫,最後她也心灰意冷,不再指望。

梁婉的尖尖的鞋跟扣在大理石地板上篤篤地響,她微微睜開眼,視野裏像糊了好幾層蛛網似的,一切都看不分明,完全分辨不出她們此時已到了何地。四肢百骸像石臼裏被捶得筋骨粉碎的年糕,虛軟的只剩下一根看不見的細線,很勉強地粘連在一起,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徹底散落開來。但在這強烈鮮明的虛弱和無力中,又另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麻癢感,如蛇般一圈圈自上而下不停地盤繞着,所過之處燒起一路細微卻不可忽視的欲望,令她渴求起另外一個人的觸碰。

不知離她暈倒在會場已經有了多久了,宋烨應該發現了吧?陸振就在會場附近等着,以那娘炮的機靈勁大概很快會做出反應,但他究竟能不能趕在梁婉帶走她之前找到這裏呢?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小腹那一塊在緩慢的收縮,并不很讓她覺得難耐,卻一刻不停。她想嘗試着動一下手腳以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有個大致的了解,但又怕被貼得很緊的人察覺,只得盡力放松好讓這假暈來得更真實一些,最好能多争取時間等到救援機會。

但願陸振不要讓她失望。

一路搖晃。極強烈的眩暈和脫力的感覺不斷地折磨着她,聽誰說某種狀态持續過久人的感覺就會遲鈍甚至麻木,但在她這裏完全就不是這麽一回事。好像躺在真空中無限地旋轉,連她自身都變成了一個小漩渦,一圈又一圈地循環往複,連理智都要融化在這單調的靜止中。

她幾乎已無法繼續思考,意識陷入混沌,在清醒的邊緣搖搖欲墜,而下方是無底深淵。

…………

“把她還給我。”

像一聲響雷炸在耳邊,熟悉的,令她永生都難以忘懷的聲音如一只有力的巨手,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将她從深淵中一把撈出,她從昏沉中陡然驚醒,無比費力的撐開眼皮,急切地想要尋出刻在心底的身影。

陷落的世界一塊一塊地重新拼合起來,模糊的視野裏出現了隐約的輪廓,郁清歌站在前方不遠處,五官看不分明,那條長裙的顏色熟悉,勾勒出的細瘦的腰線此時顯得那麽可愛,直讓她感受到足以照亮所有黑暗的安心和溫暖。

“什麽還給你,憑什麽?你是她什麽人吶?”

梁婉的話音透着點慌忙,吼得虛張聲勢,好像音量越高就越能顯得她有理似的。

“你裝什麽裝,圈子裏的老人哪一個不知道你當年是怎麽一腳把她踩死的,現在想來做好人了?誰知道你指着她想做點什麽龌龊事,別在這搞得像個正義标杆似的,真當我怕你啊?”

對面的人沒有回應,突兀的沉默襯得氣氛越來越怪異,暈暈沉沉中她忍不住想,悶葫蘆真的應付得來這種事嗎?逐漸蔓延的擔憂使得另外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升了起來,她倒是寧願這個人立馬轉身離去,也好過冒着被人一鍋端了的風險。

身邊以一己之力托住她的女侍應此時全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像盯緊了目标蓄勢待發的獵豹,危險性不言而喻。一想到郁清歌也許會受到傷害,心頭一股氣沖了上來,她顧不上裝死,艱難地控制着癱軟的四肢,歪過去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人死死抱住。

“你把她怎麽了?!”

清冷的聲音滿是焦急,郁清歌驚怒地斥了一聲,擡腳就要往這邊走。

懷裏抱着的人弓起了背,仿佛随時都會甩開她沖過去動手,她明白哪怕是自己清醒的時候都未必拗得過這人一只手指頭,更別提在這種狀态下了——不過是蚍蜉撼樹而已,連一點心理安慰都未必求得到。

別過來啊……她張了張嘴,喉嚨裏氣流微弱,連發聲都做不到。

“你還愣着幹什麽,給她敲暈了扔隐蔽點的地方,再慢騰騰盛皇那邊該有動作了!”

梁婉應該是急了,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就往外拽,她倒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想縛住懷裏的人,但兩只胳膊跟下鍋的面條一樣軟綿綿的使不上勁,沒兩下就被姓梁的拖到了一旁。鼻尖濃重的香水味刺得她眩暈更甚,上下眼皮像被膠水黏住了一樣怎麽也打不開,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不受控制的身體軟成了一團棉花,唯有中間那顆心髒愈跳愈急,泵出的鮮紅色液體在血管裏左沖右突,燒得她全身滾燙。

正如煙花炸開前必有一片寂靜,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條缺水的魚,張大了嘴卻吸不上一口救命的氧氣,只能在絕望中等待最後一刻的來臨。

“想要動手盡管來,但你想帶走她卻已經晚了。”

皮靴踏在地面發出脆響,幾聲過後就停住了。

“你什麽意思?”

交涉的人換了一個,她偏過頭将臉貼在大理石磚面上,借着低溫喚回一些思考能力,壓低了呼吸聲靜靜地聽着。

“這裏所有出入口我都叫人把住了,就算我守不住她,你們也一樣出不去。她的經紀人就在外面等着,到現在估計已經發現不對勁了,盛皇的人等下找過來的話,你們要往哪裏跑?”

這個能始終保持冷靜與人對峙的郁清歌記憶裏好像從沒有出現過,她心酸之餘又有些高興,至少,這個人在圈子裏呆的那麽多年裏應該是有好好保護自己的。

“……你早有準備了?但你是怎麽知道我把她帶走了的。”

結局已定,剩下的不過是敗者的垂死掙紮,梁婉的聲音從上方響起來,裏面的不甘和怨恨顯而易見。

“我不瞎。”郁清歌仍是冷冷的,并未因分出的勝負而有絲毫情緒上的變化,“自從你去找她開始,我就一直在注意這邊了。”

“為什麽要這樣幫她,你又在算計些什麽東西?”

她屏住了呼吸,腦子裏一根弦崩得緊緊的,期待程度恐怕比親口問出這句話的人還要高。

幾十秒的沉默後,幽冷得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飄進了耳朵裏,郁清歌回避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但那毫不沾邊的回答卻像一支利箭,精準無誤地紮進了她心上最柔軟的那一處。

“梁婉,你有什麽不服的盡可以沖我來。但你要是敢找她的麻煩,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作者有話要說:  推,還是不推,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