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晚宴(六)
拍攝結束的那一刻,舞臺上的人群如退潮一般各自湧散開去。夏晚木使力甩開左右兩個人,忙不疊地退後兩步。
“你們慢聊,我先走了。”
梁婉伸手過來作勢要攔,她靈活地一轉身躲遠了,連樣子都懶得裝,拎着裙擺大步走下臺。
會場裏桌子還沒撤下去,人們三三兩兩地聚成小堆,還在談笑風生。她環視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宋烨的身影,擡腿就往那個方向走。身後有咄咄的腳步聲锲而不舍地響着,她走了幾步才發覺不對勁,回頭一看,郁清歌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安安靜靜的,像路燈下忠誠的影子。
這麽快就跟上來了……梁婉也太沒手段,就這樣把老仇人放走了?她還盼着這蠢貨能牽制一下郁清歌,好讓她趁機溜走,卻沒想到還是逃不過應付某人的命運。
她嘆了口氣,停下不動了。郁清歌見着這一幕,腳步頓了頓,很明顯地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了過來。
“你到底想怎樣。”她還沒等那個人站穩腳就冷冷地逼問了一句,語氣冷淡不已,好像不久之前那個用力地握住眼前人的手不肯放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樣,“今晚幹什麽老是跟着我?”
郁清歌薄唇抿得緊緊的,有些黯淡的眸子四處游移,也不敢直直地看過來,臉上滿是令人不解的低落。
隔了很久,直到她刻意表露出一點不耐煩的情緒,這個人才鼓起了勁輕輕開口。
“……你要回去了嗎?”
關你什麽事。她默默嘀咕了一句,舍不得真說出傷人的話,只得點了點頭,克制自己閉緊了嘴。
“我送你。”郁清歌接得很快,一副很怕她拒絕的樣子,那雙眼睛裏閃着急切的光,一眨也不眨地望過來。
她的心軟了一瞬,随後就被疑慮占滿了,完全不明白這個人打着怎樣的算盤。
“我的經紀人就在外面等着,要你送我幹什麽?”
不說還好,簡短地解釋後郁清歌似乎更加不安了,那垂在身側的雙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揚起的臉上情緒複雜,欲言又止。
“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幹什麽做出這副樣子。”
老半天這人都不開口,她有點着急起來,皺着眉語氣很差地催了一句。好像被她話裏透出的不耐傷到,那雙手燙着了似的很快松開了,郁清歌定定地看着她,唇瓣顫了兩顫,嗫喏道:“你……要小心。”
“我有什麽要小心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簡直是莫名其妙,夏晚木退開兩步,心情忽然差得要命。這只悶葫蘆烏龜似的總是吞吞吐吐、要說不說,在別人面前卻不知道有多進退得體妙語連珠。她莫不是上輩子欠了姓郁的血海深仇,這輩子才要受這人的折磨,被害得孤伶伶獨自過了八年還不夠,重遇上了還得不停地受氣來火。
“別跟着我了,上次說的那些不是氣話,我認真的。拜托你如非必要不要老是出現在我面前,當我求你了,行嗎?”
怒氣上頭,她甩下幾句狠話轉身就走,也管不了郁清歌聽見這話會怎麽想,是傷心或是氣憤都與她無關,她這樣的小蝦米煩自己的事都來不及了,哪還有空陪歌後玩什麽猜謎游戲?
這下大概是能清靜了,她仰着頭長籲了口氣,還沒走兩步就被人抓着肩膀按住,那手上的幾道很大,尖細的指甲幾乎摳進肉裏,疼得她打了個激靈。
“你有完沒完?!”
她壓低聲音斥了一句,瞪着眼睛轉過身,出現在眼前的并不是那張表情冷淡的臉,梁婉笑眯眯地望着她,勾着的嘴角透着一絲殘忍的快意。
“別生氣嘛,你就是這樣對你的恩人的麽?”
夏晚木冷着臉,沒好氣地反問:“敢問梁小姐什麽時候給我施恩了?”
“呀,剛剛也不知道是誰縮在角落可憐巴巴的像條落水狗一樣,不是我給你提拉到前面去,你有那個機會露出這張漂亮的小臉蛋嗎?”
夏晚木無動于衷地看她兩眼,對遲來的口水仗興致缺缺,扒開肩上扣着的雞爪子轉身就走。
梁婉沉下了臉。
“唉你幹嘛呢?我有事找你說,你就是這樣對待公司前輩的嗎?”
她頓住腳步,側頭挑着眉很輕蔑地冷哼一聲。
“梁小姐,你算哪門子的前輩?離了盛皇的坑,還要端盛皇的碗?不要臉也要有個限度吧?”
梁婉小意可人的臉漲得通紅,襯着厚厚的粉底和顏色過深的眼妝,像極了幾十年前很火的香港恐怖電影裏的女僵屍,在刻意調暗了燈光的場館裏顯得特別滲人。那塗得過紅過厚的嘴唇張合了好幾次,咬牙切齒地轉移了話題。
“我不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聽着,我知道你跟郁清歌有點過節,正好我也挺看她不順眼的。我們合作,讓她受些教訓,怎麽樣?”
她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眼,這走向真是出乎意料,倒是讓她說不出口早就準備好的詞。不知道梁婉這麽自信坦蕩地跑過來說這些到底是揣着什麽心思,她沉思一會兒,還是決定對這蠢貨敬而遠之,以免上當或是被拖下深水。
“你想多了,我跟她能有什麽過節?不管你想幹什麽,我都沒興趣,謝謝。”
“你可拉倒吧,誰不知道當年她踩你上位,華星直接把你給封殺了,你就是個泥捏的軟貨也該有點脾氣吧?我知道姓郁的家大業大,你之前是沒機會,現在有盛皇老板給你撐腰了,就別裝大方不記仇了。”梁婉湊近了一點,附在她耳邊語氣詭秘,“咱們都是明白人,不搞那些虛的。她以前身後有岳老板撐腰,現在兩人鬧掰了,誰還怕她?我手上剛拿到一點猛料,你要是也願意出點力,告訴你一點也沒關系。”
她垂着眼似在深思,眸子裏的情緒有一瞬間的晃動,眉心緊緊擰着,臉上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梁婉對她不太平靜反應滿意得很,春風得意地朝路過的女侍應打了個響指,從托盤上取了兩杯紅酒舉到兩人中間。
“看來你還蠻心動的,幹一杯合作愉快?”
夏晚木盯着高腳杯裏暗紅色的酒液看了一會兒,心想莫不如就假意應付一下這蠢貨,找個機會套點話出來再說。她接過酒杯,斜眼瞥見姓梁的心花怒放地将整杯酒一飲而盡,暗地裏冷笑兩聲,也低下頭去小小地抿了一口,品着舌尖的澀意曼聲問道:
“你說的料,具體內容是?”
梁婉含笑瞥了她一眼,滿臉得意之色,只差沒把“我就知道你拒絕不了”幾個大字刻在腦門上。
“去那邊說。”
蠢貨環顧了周圍一圈,朝她擡了擡下巴,示意到隐蔽一些的窗邊去詳談。她猶豫了一會兒,在分散的人群中又尋了一圈,确定宋烨就在不遠處,這才擡腳跟了過去。
諒梁婉也不敢給她下什麽絆子。
場館靠窗的一側人影寥寥,僅有幾對調情的男女舉杯低笑,相互間拉開的距離透着不可言說的默契。窗外夜色已深,一輪明月皎皎升起,光輝清亮,格外引人注目。她望了一會兒,只覺那月暈看久了竟有些晃眼,照得她頭暈。
旁邊的梁婉一反常态,走到窗前就不再廢話連篇,一雙眼閃着興奮的光,看起來像是已經預見到成功複仇的結局,提前激動了起來。她等得不耐煩,對這蠢貨沉不住氣的傻樣簡直無語,只得低聲催促道:“你到底還說不說?”
她很清楚談判中表現得過于心急難免就會落入下風,但梁婉手中的籌碼實在太有吸引力。郁清歌的猛料……會是什麽呢?她也說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麽,腦子裏很亂,暈暈沉沉的,或許今天已經撐得太久,以至于人都有些恍惚了。
姓梁的一張小家碧玉的臉笑得開心,閃爍的眼色狡黠不已。
“喂,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也該透點底給我了吧?你跟郁清歌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啊,是不是跟岳老板有點關系?”
夏晚木皺了皺眉,被那個名字勾起了下意識的警惕心。她甩了甩頭,忍住逐漸強烈起來的眩暈感反問:“你剛剛可沒這麽多要求。再不說點實在的也別談什麽合不合作了,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在騙我,鬧着玩呢?”
一陣沉默後,戲谑的聲音伴着笑意響了起來。
“對呀,我就是在玩你。”
梁婉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那張塗得像藝妓一樣猩紅的嘴緩緩開合,吐出的話語讓她悚然一驚,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你還沒發現嗎?竟然這麽遲鈍,看來這藥的效果也沒別人說得那麽玄乎。”
她的心髒被名為恐懼的大手緊緊攥住,慌亂間眩暈感愈發強烈,這才發現之前的不适并非疲倦造成的錯覺。身上的力氣如流水般一點點淌走,她動了動手腳,只覺得軟軟的使不上力,不得已只能靠着窗沿以免滑落在地。
梁婉緊緊地盯着她身體的變化,如欣賞一出動人的歌劇般興致盎然,那張鄰家大姐一樣親切溫柔的面孔此時帶着一抹扭曲的快意,令人不寒而栗。
“聽說這東西在催情方面效果不太好,但是後勁大,人醒過來會記不清發生過什麽事,還挺有意思的。等今晚一過,有機會我會來試探一下是不是真有這麽神奇,到時候你可別覺得我這個人莫名其妙哈。”
喉嚨裏像有一把火在燒,燒得她幹渴難耐,聲帶生鏽一般卡住了,只能發出含混不清的低音。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天旋地轉中她撐着最後一口氣轉頭望過去,之前捧着托盤的女侍應表情陰冷,背着雙手筆直地走了過來。
“哎,幹嘛舍不得把你和老板之間的事情告訴我呢?不過沒關系,把你包裝成禮物送過去準沒錯。盛天蔭算個什麽東西,翅膀都沒硬也敢跟華星對着幹?老板能幹倒一個老的,還能怕這個小的嗎?真是不自量力……”
梁婉的聲音還在響,但她已經漸漸聽不清了。席卷而來的黑暗裏,一張張臉閃回一般交疊在一起,最後組成了郁清歌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等待夏寶寶的命運将是:
A被岳賤人帶走不可描述
B被梁婉笑納虐心虐身
C被盛老板趁機吃幹抹淨
D被悶葫蘆打包幹了個爽
……真是困難的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