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我,夏謹呈。”門外那人這麽說道。
樊岳一怔,剛剛周身濕冷的感覺瞬間消散了一半。他擡手扶住沙發撐着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朝着門口走去。
門打開的一剎那,他看到了夏謹呈那張皺着眉頭的臉,那人臉上的焦急顯而易見。
樊岳望着他,聲音有點發飄,“你怎麽來了。”
“你怎麽了?”夏謹呈不由分說地進了屋裏,看到桌上擺着的那杯熱水,和地上顯然不屬于樊岳的泥滓,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了。
樊岳後退半步差點跌倒,還是被夏謹呈扶住了手臂才得以站穩。
這會兒他的意識已經恢複了,佯裝沒事扯了下嘴角,臉頰和眼底還有淡淡的紅色,“我沒事。夏總怎麽……知道我家?”
“我什麽都知道。”夏謹呈望着他,想都沒想就這麽說道,一雙漆黑的眸子裏第一次流露出緊張的神色,“你怎麽樣,臉是怎麽回事?”
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他幾乎都能夠感受到夏謹呈的呼吸。樊岳忙後退一步跟那人保持距離,“沒什麽,就是蹭了一下。”
他說着也并沒有要讓夏謹呈坐下的意思,只說:“夏總要是沒什麽事就先回吧,我今天挺累了。”
眼看着這人并不打算說,夏謹呈的臉色跟着冷了下來。
他剛剛确實也是沖動了,看見樊大征從小區裏出來,他的心瞬間揪了起來,想都沒想就直接沖上了樓。
“對不起。”他沉聲說,“那你早點休息。”
樊岳笑了一下,那笑容蒼白又無力,“夏總慢走。”
眼看着夏謹呈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後,樊岳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剛才明明是這個人突然出現,還莫名其妙帶着一副擔心他的模樣,臨走時的背影卻又那麽落寞,讓人忍不住愧疚,心疼。
樊岳重重地呼了口氣,坐在沙發上,把自己整個身子都蜷了起來,盯着桌上那杯熱水,直到它不再冒熱氣,冷掉,剩下一杯冰涼……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九點鐘。
一晚上縮在沙發上睡過去,樊岳這會兒鼻尖紅紅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忽然聽到手機震動了幾下,然後屋裏歸于平靜。
手機沒電了,剛才的電話很有可能是何喬僑打過來的。
樊岳拖着沉重的身子站起來進屋充電,他步子邁得很緩慢,好像稍微快一點就會摔倒一樣。
雜志寫真的拍攝安排在了下午,這會兒何喬僑打過來電話,多半就是為了問他一會兒午飯要吃什麽——
或者是昨天晚上有沒有安然度過難關。
樊岳慢吞吞地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冰涼的自來水瞬間讓他清醒過來。
昨晚樊大征的那些話還有夏謹呈的突然出現都在腦海裏回籠,他看着鏡子裏自己隐約泛着紅的臉頰皺了皺眉頭。
鼻子不通氣,他好像感冒了。
樊岳在卧室裏拿了藥出來準備找杯水把藥片給順下去,結果看到客廳桌上那杯已經涼透了的水,忍不住怔了一下。
他端着水杯到廚房,把水倒幹淨後又反反複複清洗了幾遍,這才重新倒了杯溫水,把藥片順着吞服下去。
感冒藥吃過之後就容易犯困,樊岳窩在床上又眯了一會兒,這才重新打開手機去看剛才沒能接到的電話。
未接電話确實是何喬僑的,不過還有一通陌生的電話他也沒接到,那號碼樊岳看着有點眼熟。
已經快十一點,正好何喬僑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樊岳接通:“姐。”
“你感冒了?”就這麽簡單的一個字,何喬僑就已經聽出來他的鼻音,“怎麽回事?不會是昨晚夏總把你趕出來讓你露宿街頭了吧?不應該啊,我看夏總還挺喜歡你的……”
“不是。”樊岳吸了下鼻子,其實他已經比早晨剛醒的時候好多了,“睡覺不老實,凍着了。”
何喬僑那邊又開始了老母親般的叮囑:“你都多大了睡覺還這麽不老實,吃藥了嗎?下午還有拍攝,你能行嗎?”
每次聽到何喬僑這樣連環炮似的話,他都覺得心頭暖乎乎的,起碼還有人惦記着他。
他笑了兩聲,因為鼻子不通氣連笑聲都是悶悶的,“我沒事,已經吃過藥了,姐你放心吧。”
何喬僑的唠叨這才算告一段落,轉而去問另一件事,“昨晚……姑父是不是去你家了?”
樊岳默了兩秒,說:“恩。”
電話那頭瞬間緊張了起來,“怎麽樣,他打你沒有?是不是又來要錢了?我現在去你家吧,正好你舅媽做了你愛吃的肉沫茄子,我給你帶點過去。”
何喬僑這麽張羅着,也沒顧樊岳到底答沒答應,反正是又說了幾句有的沒的就挂斷了電話,開着車往樊岳家裏來了。
對于表姐的這番操作,樊岳也早就習慣了,就是腦袋昏昏沉沉的身子發重,他在床上又賴了一會兒也就起床開始收拾。
下午的拍攝是他複出後第一次的寫真,記得前兩天在醫院的時候還跟某人嫌棄自己之前的照片來着,結果簽約後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拍新的寫真。
也不知道是湊巧了還是那人特意安排的……
樊岳這麽想着,忽然想起來昨晚夏謹呈來時說的那句話。
——“我什麽都知道。”
知道他十年前跟裴清有糾葛,知道他在想什麽,知道他住在哪個小區,甚至連他家的門牌號都知道……
夏謹呈到底為什麽要主動簽約?今越娛樂一直對外宣布沒有簽約藝人的打算,怎麽他一複出就找上門來了?
樊岳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了開門聲。
何喬僑帶着午飯進了屋,順勢把飯菜都給在桌上擺好了,結果擡眼就看到了沙發上放着的那件風衣。
“小岳,你什麽時候買衣服了?這風衣也不是你的風格啊。”她拿起那件衣服看了看,發現這件衣服不光是風格不對,連尺碼也不對勁兒,衣服上還有一股子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兒,聞起來就很貴的那種。
可是樊岳從來不噴香水。
聽到“風衣”兩個字,樊岳趕忙從卧室裏出來。他昨天怎麽忘了讓夏謹呈走的時候把衣服也拿回去?
這會兒氣氛不由得有那麽一點微妙,樊岳迎上何喬僑那八卦的目光,“是夏謹呈的衣服。”
何喬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望着他,“夏總昨天來過了?!”
“算是吧。”樊岳趁機從她手裏把衣服拿過來放到一邊,“吃飯吧姐,我餓了。”
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何喬僑也就沒再問。孩子大了總歸是要有自己的秘密的,更何況這秘密其實不用說她也能猜到。
她朝着樊岳笑了笑,拿起筷子笑呵呵地遞給他,“吃吧,你現在是病號,多吃點飯下午才能有力氣工作,才能精神煥發地去見夏總。”
前半句話聽着還挺正常,怎麽後半句話就不那麽正經了?
樊岳皺了皺眉頭,也沒搭理她這茬,默默低頭吃飯。
下午要拍照,瘦一點總比胖了上鏡要好看,雖然有修圖師在,可哪個藝人不想拍完聽到一句“這圖都不用修”呢?
樊岳到底還是沒吃幾口,也是因為生了病沒什麽胃口。
何喬僑給他帶了別的藥,樊岳吃完飯之後又吃了一粒。
在去攝影棚的路上他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好多了,沒了之前病恹恹的狀态。
挺長時間沒有拍過寫真了,和攝影師多少還是要有那麽幾分鐘的磨合。
好在樊岳明确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兒,很會凸顯,攝影師想要的狀态他都能表現出來,兩個人可以說是飛快地建立了默契。
一組照片拍下來,大家都忍不住感嘆樊岳的顏值和他極高的配合度。
其實做他們這行的,只要你長得好看夠專業且配合度高,都不會被排斥。
拍照的都是一夜.情,拍完就過,也不用去保持長時間的聯系,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樊岳下來換第二套衣服的時候在化妝間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朝着他笑了一下,和從前一樣溫和的眉眼彎彎的,叫了他一句:“樊哥。”
樊岳身子一僵,從鏡子裏看到了身後走進來的那個人。
從前他總喜歡看裴清笑,可現在看着裴清的笑容就忍不住想起那會兒這人歇斯底裏叫他“滾”的場景。
樊岳不想說話,只繃着張臉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裴清也沒那麽不識趣,見到樊岳他的尴尬與反感也并不比樊岳少,這會兒幹脆跟自己的化妝師商量了一下,去了隔壁。
化妝間裏恢複了安靜,樊岳默默舒了口氣。
剛才何喬僑出去說是要去接公司新給他安排的助理,這會兒也差不多該把人給接來了,卻遲遲不見回來。
妝剛化一半,樊岳摸出手機來,翻了翻微博。
他平時不怎麽看這個,畢竟之前那十年總有人不間斷地給他發私信罵罵咧咧。
起初樊岳還會看看有沒有點新鮮的,可看來看去這些黑子只會翻來覆去說那麽幾句,他也就不看了。
沒意思。
這會兒又是一堆私信冒了出來,只不過這次他從髒話裏看到了幾個鼓勵他的,有幾個是從前默默無聞的老粉,還有幾個是生面孔,上來就一口一個“樊樊”地叫,一看就是新人。
樊岳簡單翻了翻,看到有些過于真情實感的也會回複一下。
想到之前何喬僑曾經說過讓他多多營業的話,樊岳點開相機,對着鏡子拍了一張。
連文案都懶得編輯就直接發了上去。
點贊評論和轉發的數量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增加,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粉絲數量已經超過了五百萬。
樊岳被手機震得手都麻了,幹脆調了靜音模式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化妝師剛剛在給他化眼妝,所以他才能垂着眼擺弄兩下手機,這會兒擡起眼來就看到鏡子裏映出了某人的身影,不由得吓了一跳。
“夏總,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