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事精
事精
“我算那種?你寂寞空虛時的消遣?”陳麥冬彈了下煙灰問。
“你是能聊上話的正經朋友,三觀合的那種。我也不是随随便便跟男人喝酒的人。”
“你還有不正經的朋友?”陳麥冬眼神裏帶了點流氣。
“去你媽的,你能不能收起那套偏見?你跟我什麽關系呀,鹹吃蘿蔔淡操心。”
“姐自愛得很,姐從不約炮,從不需要用身體……”莊潔懶得同他扯淡,看着銅鍋裏的毛肚,猶豫着要不要翻臉回家,一想,憑什麽自己離開,接着就朝他說:“看不慣我就回家睡覺去。”
陳麥冬給她添酒,“對不住,是我心胸狹隘。”
莊潔倒也沒同他計較,撈着毛肚說:“認識到這一點很好。”
陳麥冬以茶代酒同她賠罪,莊潔喝了口說:“我想要快樂太容易了,那事激不起我半點性趣。”
陳麥冬看她一眼,随後給她夾了肉,誇她說什麽都對,自己對那事也激不起半點性趣。
莊潔先是驚訝,然後問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問題,“你們這一行,是不是多少都有點心理障礙?”
“還行,分人吧。”
莊潔點頭,表示理解。“我了解過婦産科的男醫生,也了解過男科的女醫生,他們都說沒多大障礙,我猜他們也就嘴上說說,多少都會有一點。”
“這種情況分人。特殊職業都會有專門的心理疏導。”陳麥冬問:“你了解這個幹什麽?”
“也不是刻意了解,就是聽他們在科室八卦。”莊潔搪塞,随後又說:“我有一個前同事,她老公陪她進産房生孩子,後來他老公就不跟她同房了。她讓我給她推薦熟識的醫生,挺嚴重的,好像挂了心理科。”
“你醫院裏很懂?”
Advertisement
“比外行人懂一點。他們經常聊些身體的疑難雜症,我都會留意聽,慢慢也就懂了。”
“你留意這幹什麽?”
“用處大了,回頭自己生病了,至少去醫院不會被坑吧?”莊潔拍了下腿說:“我腿出點小問題,不用去醫院自己都能解決。”
“醫院好跑麽?”陳麥冬點了支煙,遞給她。
“還好,都在承受範圍。”莊潔放下筷子吸了口煙。“我腿有殘疾,比大部分人都順利。”說完笑笑,“而且不會有職場性騷擾。”
陳麥冬接過她手裏煙吸了口,又還給她。
“你沒煙了?”莊潔看他。
“最後一根。”陳麥冬示意空煙盒。
“那也男女有別吧?”
“你拘這小節?”陳麥冬把煙盒扔垃圾桶。
“該拘還是得拘。”莊潔猶豫。
“嘴都親了,煙頭……”
“成。”莊潔打斷他,“過了。”
“你從沒遇見過職場性騷擾?”陳麥冬接着話聊。
“誰會騷擾一個殘疾人?”莊潔看了眼煙嘴,這是吸還是不吸?當發現陳麥冬看着她,索性不拘小節地吸了口。
“我性趣不高可能是因為職業,你沒性趣是因為什麽?”陳麥冬問了句。
莊潔先是想了會,随後道:“我也不跟你扯淡,我剛出社會那時候處了個男朋友,發展到上床的時候他被我殘肢吓到了,我當時自尊心強,然後就沒了。”
半天陳麥冬說了句:“抱歉。”
“這有什麽好抱歉的。”莊潔好笑道:“我殘疾本來就是事實。”
“我倒不是有什麽障礙,我只是還沒遇到能讓我在他面前從容脫掉假肢的人。”
“你愛而不得的那個人呢?”陳麥冬接過她手裏的煙,吸了口又還給她。
“他?他在總部。而且我已經不愛他了。”莊潔沉默了會,說:“我倒是想脫,就怕他不敢看。”
“為什麽不愛他了?”
“他已經不符合我的擇偶觀了。”莊潔摁滅了煙頭,從鍋裏撈着青菜說:“我今年三十了,又不是十八,如果還什麽都拎不清,幹脆從樓上跳下來算了。”
“你什麽擇偶觀?”
“你這是做訪談呢?”莊潔看他。
“回頭幫你看有沒合……”
“謝了,我不打算回來。”莊潔吃菜。
陳麥冬嗤了一聲,“我也有市裏的朋友……”
“別說是你?”
“別扯淡了。”陳麥冬出去買煙,順勢站在棚外等她。
莊潔吃好了出來,朝他揮手道:“別吧,我該去補習班接袅袅了。”
“你一身酒氣的去接?”陳麥冬朝人借了輛摩托,示意後座道:“接了順便送你們回家。”
莊潔伸腿坐上去,她正懶得走。
陳麥冬把她們兩姐妹送回去,調個頭就走了。
莊潔回樓上先放了一缸熱水,正脫着假肢,何袅袅拿着數學卷子,咬着筆帽磨蹭着過來。莊潔沒好氣道:“滾蛋啊,我不簽。”
考了十幾分,讓我給你家簽。
何袅袅手扳着門,舉着手指發誓說:“我保證,你就簽這最後一次。”
莊潔拄着拐去了衛生間。
何袅袅伸着頭往裏看,“真的是最後一次。”
莊潔把她頭推回去,關上了門。昨天班主任打給寥濤,說何袅袅學習不端,僞造成績和仿家簽。
她舒服的泡在浴缸裏同王西夏發微信,說明天去市裏見她,順便買兩件羽絨服。王西夏讓她先別買,說自己給她代購了兩件加拿大鵝。倆人聊着她收到陳麥冬微信,他發了一張圖片給他,上面寫着:及膝羽絨服一件(注:夜裏穿,以暖和為主)
常規款羽絨服一件(注:日常穿,不要太臃腫,注重品質和款式)
兩件羊絨毛衣(注:西裝裏面穿,不能太厚)
兩套貼身內衣(注:淺色為主,忌奶奶紅忌爺爺灰)
兩條牛仔褲(注:彈性好修型,注重品質和褲型。忌小腳褲。)
十條內褲(注:不要三角,舒适度要高,顏色可以花哨可以性感,忌奶奶紅忌爺爺灰。)
三圍參照表:身高 182cm,體重 80kg,胸圍:109,腰圍:88,臀圍:114。
……
莊潔回他:你也怪不客氣?
又細看了圖片回:你事兒真多。
接着又回:我們是買內褲的關系?
繼續回:十條?你以前都裸着?
大半天,陳麥冬回她:內褲要天天換,冬天不容易幹。我已經大半年沒空買內褲了,鎮裏離不開我。
接着又一條:如果開車就請幫我帶回來,如果高鐵就先把內褲帶回來,急穿,剩餘衣服發快遞。
然後又一條:正在忙,回頭聊。
莊潔罵了句,直接把他微信備注成:事精。
接着又和王西夏聊,說明天順便幫陳麥冬買衣服。王西夏回她:幫陳麥冬買?
莊潔回:他奶奶怕他凍死,鎮裏殡儀館離不開人。
王西夏回:他鎮委書記?網上不能買?
莊潔覺得有道理,但也沒拒絕,今天已經答應陳奶奶了。
裹着浴巾出來坐床上,正準備抹身體乳,一個小手從被窩裏伸出來抓她,“姐,我已經把被窩給你暖熱了。”
莊潔吓了一跳,“誰讓你給我暖的?”
“你不是嫌開電熱毯皮膚幹麽?我以後天天給你暖。”說着把卷子和筆遞過來。
“行行行,先擱那吧,等我塗完霜。”莊潔好笑道。
何袅袅從被窩裏鑽出來,穿了身海綿寶寶圖案的秋衣,她拉起秋褲撓癢癢,嘩嘩得幹皮往下掉。
……
莊潔立刻把她趕下床,把床品掀了換套新的。何袅袅裹着被子站一邊,“咱媽前天才帶我去澡堂搓的澡,我就是皮膚太幹了!”
“搓完澡也不知道塗潤膚霜,你那跟頭皮屑似的。”莊潔扔給她一瓶潤膚霜。
“全家就你幹淨!你該洗頭了睡我屋,洗完頭睡自己屋,我嫌棄你了嗎?”
“你睡覺鼻涕口水流我一枕頭,我說你了嗎?”
“你就很優秀嗎?你睡覺不也磨牙放屁嗎?我嫌棄你了嗎?”何袅袅把被子一扔,回了自個屋睡。
“行行行,你回來吧,我給你簽名。”莊潔喊她。
何袅袅反鎖了門。
寥濤從廠裏回來,說她們,“你們倆嚷什麽呢?”說完看見她浴袍,撂下句:“天冷別瞎講究。”
莊潔敲何袅袅的門,說了幾句好話,把簽好的試卷從門縫裏塞給她,然後哆哆嗦嗦地躺回被窩裏,冷死了,冷死了。
何袅袅抱着枕頭躺過來,哼了一聲,“誰稀罕枕你枕頭。”
*
隔天莊潔去市裏,先洗了個頭,然後考察了幾家商超的人流,随後約王西夏吃飯。
莊潔看中了兩家人流不錯的商超,但就是沒好展位。王西夏說:“我認識那邊的負責人,回頭可以幫你搭線。”
“整體人流可以,但空展位位置太偏。”莊潔說。
“好展位一鋪難求,我給他打個招呼,等有好位置撤鋪說一聲。”王西夏說。
“行,明年也行,不急。”
“你跟寥姨先慢慢來吧,有些事不能急。”
“我明白。”莊潔問她,“你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裝傻,徐清河,你們昨晚不是約會了?”莊潔說得暧昧。
“再說吧。”王西夏有點一言難盡。
随後倆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王西夏出主意,看她能不能把鎮裏藥廠拿下。藥廠年底給職工的福利很好,去年是一箱食用油,一箱真空牛肉,兩大袋有機米。看她能不能談下真空雞。
莊潔拍了下桌子,說她正有此意,她想談談藥廠和瓷器廠。
王西夏說藥廠好說,她可以從中說和,她有親戚在裏面有股份。瓷器廠就難了,一來瓷器廠是陳家的地盤,二來如果藥廠談成,瓷器廠希望就不大,因為鎮上大部分夫妻都在這兩間廠工作,裏面負責人都通着氣,福利不會發一樣的。
“我有個太爺爺很熱心腸,他兒子有藥廠股份,如果他願意幫忙,你家這真空雞絕對……”
莊潔大笑,不愧是閨蜜。“他孫女是你堂嫂?”
“對,我堂嫂。”
“那就成了,我先去拜訪一下廠裏負責人,實在不行,我再去拜訪老爺子。”
莊潔早就規劃好了,三只雞裝一個精美的禮盒,藥廠有将近 2000 職工,六千只雞也小三十萬。
“這事弄不好你自己都能搞定。”王西夏看她。
“怎麽說?”
“山藥那事你辦得多漂亮,鎮長特意給你弄了錦旗。你去藥廠談,對方無論是看鎮長還是你們孤兒寡母的面兒,這事都有很大把握。”
莊潔打了個響指。
“你要能抹開面子,就給公司老李打個電話,公司也要發福利……”
“老李昨兒聯系我了。她讓我給她準備了一千只,一個箱子裝六只,上海和北京區都有。我昨天不是發朋友圈了麽?歡迎各界朋友訂購公司或工廠福利。她當時就私聊我了。”
“可以呀她。”王西夏驚訝。
“有好幾位都私聊我了,都是買幾只捧個場。這事怎麽說,我只能發出來宣傳一下,願意幫的就幫了,不勉強。”
“對。”王西夏點頭。
“你不是要給陳麥冬買衣服?咱邊逛邊聊不耽擱事。”
莊潔拐着她胳膊逛,王西夏猶豫了一下,說:“昨晚上差點就睡了。”
“然後呢?”莊潔很八卦。
“意亂情迷嘛,都脫了,發現沒家夥……”
“他沒那玩意!?”莊潔震驚。
……
“沒套,不是沒命根子。”王西夏無語了。
吓死人了。
“接着呢?”
“接着他就送我回家了。”
“你們不會去買套?”莊潔也無語了。
“沒必要。那一會氣氛很好,等清醒就沒勁了。”說着她摸出煙,察覺是在商場裏又放了回去。
“我也想。”莊潔沒頭沒腦地來了句。
“想什麽?”
莊潔歪歪頭,“想體驗一下。”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
“可憐孩子,你今年都三十了。”王西夏很同情她。
“就是說啊。”
“要不我帶你去消費一下?”王西夏說:“我們部門老大就愛去風月場所。”
“扯淡,我不去。”
“據說裏面的服務一流,我們老大去了就會給我們分享。”王西夏也不曉得該怎麽說,直豎大拇指,“挺棒的。”
“你去過?”
“我可沒去過。”王西夏搖頭。
“你要是好奇,我們深夜去看看?”
“行,我們去看看。”倆人就這樣說住了。
買完衣服時間還早,她們先看了一場電影,然後去吃酸菜魚。一直消磨到晚上九點半,莊潔才想起陳麥冬的內褲還沒買,拉着王西夏慌慌張張地下樓。
莊潔挑着內褲評價,說四角褲像爺爺,三角才性感。王西夏分析說:“這是我們女人的角度。男人身體結構不同,也許三角不舒服吧?”
莊潔想了下,“三角才應該更舒服吧?”
王西夏回着微信說了句,”誰知道呢。”
“跟徐清河聊?”
王西夏合了手機,看她手裏奇奇怪怪的內褲,“這什麽內褲?”
“這怎麽還有大象鼻子?”莊潔稀奇半天了。“難道是為了包裹性好?”
“這像丁字褲,應該不是日常穿的。”她們正研究,導購說這是丁字褲,也稱情趣內褲。
倆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會所的名字叫“朝歌”,王西夏搜了導航,帶着莊潔去。路上她閑聊,“我早前看過入殓師的紀錄片,有講高度腐爛和各種事故……反正程度你不能想象。像陳麥冬他們就需要一點點整理這些遺體,有時候三五天都……總之非常考驗他們的心理和生理。夏天防護服裏都能倒出水,內衣褲濕透很常見。”
“鎮裏的殡儀館和市裏的遠不能比,鎮裏相對平和多了。陳麥冬以前在市裏那個殡儀館是只接特非正常死亡的。反正啊,我這輩子是幹不了這一行。”
“我也不行。但凡我覺得偉大和崇高的職業,都是因為我幹不了。”莊潔說:“我這人世俗又自私,特殊職業我不會帶偏見不會歧視,更不會找事。但不能讓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