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聊騷
聊騷
莊潔過去敲開門,看坐在床邊抽煙的人,“兔孫,你想餓死?”
“你來幹什麽?”
“看笑話呀。”莊潔在他對面椅子上坐下。
陳麥冬沒理她。
莊潔看他搭在書桌上的手,手上夾着燃了半截煙,問他:“你讓邬姨去我家了?”
“忘了。”陳麥冬故意看她。
莊潔看見他眼角的淤青,聲音莫名柔軟起來,“打架就算了,還破相。”
“你管我?”陳麥冬聲音也很柔。
“你喜歡我啊?”莊潔冷不丁地問了句。
“是你先說喜歡我,我才讓人上門的。”陳麥冬無所謂地摁滅煙,“不成就不成呗。”
“你這不也承認了?”
“這有什麽不能承認的?”陳麥冬反問她。
“那你見我跑什麽?”
“沒看見。”
“放屁,你就是沒看見?”莊潔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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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見。”陳麥冬一字一句地說。
“行,王八蛋。”莊潔也無所謂地笑笑。
“你追來我家就是問這?”
“嗯。”莊潔點頭。
“問你件事呗?”陳麥冬玩着打火機看她。
“問。”
“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
莊潔有一瞬的失神,想起那天早上的悸動,随後點頭,“嗯。”
“我比不上上海呗?”陳麥冬來回打着火苗。
“嗯。”
“那你還來撩什麽騷?”陳麥冬字裏帶着冷意,像酣睡的貓,忽然伸出了利爪。
莊潔猛地被問住,又羞又怒,起身就要走,陳麥冬攔住她,“你打算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咱倆事沒成,你往後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
“繼續這樣沒事人一樣來往?”陳麥冬看她。
“我還沒想。”莊潔實話實說。
“沒想?”陳麥冬撲哧笑了一聲,看着她眼睛,“真沒想過假沒想過?”
“王八蛋。”莊潔罵他。
“氣急敗壞了?”陳麥冬攥住她腰,對着她唇就吻了過去。
*
“小潔,你要回了?”陳奶奶在廚房見她離開。
“回了,奶奶。”
陳奶奶回客廳,見陳麥冬正坐下喝雞湯,數落他,“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敢。”陳麥冬犟着頭,“他欺負我一次,我就打一次。”
“你把碗給我放下。”
陳麥冬悶了一大口雞湯,放下就放下。
陳奶奶生氣,狠抽他背,“你要再捅個窟窿,你要我一把年紀怎麽辦?”
“我心裏有數。”
“你有個屁。”
“那我就活該站着被他打?”
“你回來跟我說……”陳奶奶忽然止了話,半晌,妥協道:“算了,人各有命,我也管不了你幾天了。”
陳麥冬默不作聲地吃飯,沒再犟嘴。
陳奶奶回廚房給他撈了條大雞腿,問小潔怎麽一勸他,他就沒臉沒臊地出來吃了。說完掰他頭看他嘴,“嘴怎麽破皮了?”
“摔得了。”陳麥冬敷衍。
陳奶奶信他個鬼,不動聲色地琢磨,沒再問。過了會拉家常說:“我上午去看新房了,屋裏不開暖就很暖和。”陳家幾年前在鎮居民樓置辦了新房,半年前裝修,這個月才完全裝好。
“因為樓上樓下都有地暖,我們家才熱。”
“喲呵,那咱以後就不用交取暖費了?”
“要交吧。”陳麥冬撕着雞腿說:“要不年前我們搬過去?”
“我可不去,我住不慣電梯房。”陳奶奶形容坐電梯跟下地獄似的。
“你今天是怎麽上去的?”陳麥冬問她。
“走樓梯啊,樓梯間又亮又寬敞。”
“爬到十二樓不累?”
“不累,我渾身暢快得很。”陳奶奶甩着胳膊鍛煉身體,“真是錢花哪哪舒坦,我樓上樓下看了幾戶,就咱們家裝修的好。”
“你王嬸家一推開門,喲呵——眼差點給我閃瞎,牆上花裏胡哨貼的啥,那沙發也奇奇怪怪,全是大俗花跟蕾絲邊,坐着就不紮屁股?她說這是外國皇室風格,我也不敢亂說話,只能說好看。”
“你何姨家也是,屋裏牆上挂了一大幅畫,畫裏是一只瞪着眼的獨腿鳥還是雞。她兒子說這是什麽大山……八大山人的真跡。”陳奶奶吐槽,“挂副鳥就挂副鳥吧,可鳥下面擺了一溜的魚缸,裏面有兩條奇怪的魚,她兒子說是金龍魚,金龍魚不是賣油的?我也不懂,我也不敢亂說話。”
陳麥冬百度搜出八大山人,念給他奶奶聽。陳奶奶念叨一句,“我以為八大山人是有八個人。”
*
隔天陳奶奶去店裏買燒雞,在裏面碰見一個姑娘,頭一扭,假裝沒看見。那姑娘原本要同她打招呼,見她不待見,讪讪地走了。
莊潔一面打包炸雞,一面好奇地打量她們。陳奶奶見那姑娘離開,罵了句:“騷狐貍。”
莊潔瞬間了然,這就是陳麥冬的初戀。陳奶奶提過一嘴,說陳麥冬進少管所,起因就是這姑娘腳踩兩只船。
陳奶奶悄聲問莊潔,“她的工作服咋那麽眼熟?”
“銀行的制服。”
陳奶奶很吃驚,“她怎麽會在銀行?”
莊潔搖頭,“不清楚。”
陳奶奶盯着她嘴唇,狐疑地問:“你嘴怎麽破皮了?”
“摔得了。”莊潔搪塞。
陳奶奶眼神變了幾變,随後不動聲色地說:“小潔,給奶奶炸個雞排吧。”
“行。”莊潔親自幫她炸,炸完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準備幫她打包時,陳奶奶阻止,“我不打包,我就擱這吃。”
莊潔把雞排裝盤子裏,交待她道:“您可要忌口,不要貪多。”
“好好好。”陳奶奶坐下一面吃一面笑眯眯地看她。
莊潔買了套收銀系統,教着收銀員怎麽用。收銀員是鎮裏媳婦,文化不高,聽得稀裏糊塗,莊潔耐着性子一點點教她。
陳奶奶臨走又買了只大雞腿,騎着老年電動車給殡儀館的陳麥冬送去,手往他肩上一拍,“孫子,奶奶獎勵你的。”
陳麥冬莫名其妙。
他下班回家經過燒雞店,碰見從裏面出來的莊潔,她戴了頂毛領超大的羽絨服帽子,騎着電瓶車準備回家。
他往前一步,趴在她臉前确認,“老同學?
莊潔吓了一跳,張嘴就罵他。
“這是什麽毛?”陳麥冬手欠,拽了根她的帽子毛領。
“滾蛋。”
這條狐貍毛領是她花大價錢買的,毛發又濃又密又長,寒風一吹,盡顯飄逸。
她五指捋了捋被陳麥冬弄亂的狐貍毛,騎着電瓶車就要走。陳麥冬轉頭跟上她,“翻臉了?”
莊潔吃了啞巴虧,懶得理他。那天陳麥冬親完她,說了句扯平了。如果她安置不了倆人的關系,索性還是老同學。
“你親我我翻臉了?”陳麥冬輕飄飄地問:“就你嘴值錢?”
莊潔剎了車,看看他,半天憋了句,“行,扯平。”
“你比我有度量。”陳麥冬騎在摩托上,雙腳支地,發自肺腑地誇她。
“有事沒?沒事各回各家。”莊潔不想同他扯淡。
“毛掉你嘴皮上了。”陳麥冬好心提醒她。
莊潔把嘴唇上的狐貍毛捏掉,心裏罵黑心賣家,他再三保證不掉毛。
“回我家喝雪梨湯?”陳麥冬問。
“你覺得合适?”莊潔睨他一眼。
陳麥冬摸出煙,擋着風點了根,“有啥不合适?”
“咱往後一是一,二是二,見面就是個點頭交情。”
“你這還不是翻臉了?”
“對,老娘跟你翻了。”
陳麥冬掏出手機,打開微信,讓她看自己的微信備注名——狗臉兒。
“你才狗臉。”
“沒你狗,沒你翻臉速度快。”陳麥冬裝了手機,朝她道:“咱倆扯平了,這事過了。”
“行。”莊潔也痛快,主要她也不占理。
“為這點事翻臉犯不着。咱倆誰也不欠誰的,以後處不好了再翻。”陳麥冬建議。
“行。”莊潔附和。
“這也怪冷的,先回去喝碗雪梨湯?”陳麥冬看她。
“你自己喝吧,我回家了。”莊潔撇了下嘴,“省得有人說我聊騷。”
“我騷,是我騷。”陳麥冬摩托車轱辘輕碰了她的電瓶車,“別跟哥一般見識。”
“我不太想喝。”莊潔無意識地拿喬。
“潔兒,哥錯了。”陳麥冬語氣騷騷地說。
“滾蛋。”莊潔撲哧一笑,随他回了家。
屋裏火爐上炖着雪梨,陳奶奶丢了把紅棗,滿屋子棗甜。她交待莊潔再炖半個鐘才入味,随後就出了門,說是去做彌撒。
莊潔不懂,彌撒不是周日做?
陳奶奶說這是小彌撒,光一些孤寡老人圍着做的。
……
陳麥冬擦着頭發去廚房,見她在熱飯,“奶奶呢?”
“去做彌撒了,她讓我幫你熱飯。”莊潔盛着飯看了他一眼,他換了件羊駝色的高領毛衣,顯得人很柔和。随口就誇了句,“你脖子長,穿高領好看。”
陳麥冬沒接話,擦着頭發回了客廳。
“頭發不是擦幹的,是吹幹的。”莊潔把飯給他放桌上。
“你不吃?”
“我不餓。”莊潔往炖鍋裏丢了冰糖。
陳麥冬立在鏡子前抹護膚品,他臉有點皴,被風刮得了。莊潔圍過去,看他一遍一遍的幹塗乳,建議他,“你光塗乳不行,得用霜。你鼻子都起幹皮了。”
“還沒空去買。”陳麥冬應了句。
“網上買就行了。”莊潔指着說:“你再買只潤唇膏,你嘴都裂了。”
“你嘴也裂了。”陳麥冬看她。
倆人都避開各自嘴上的傷,不提。
“我有輕微唇炎。”莊潔抿了抿唇,天一冷,她就容易犯唇炎,嘴唇皴裂脫皮。
說着從兜裏摸出一盒潤唇膜,指尖一打圈,往嘴上塗,“我是懶得塗,老忘。”
“你這個潤唇膏怎麽用手……”
“我這是潤唇膜,比潤唇膏效果好。”
“分男女麽?”
“不分。”莊潔說完看他一眼,他微微撅着嘴。
莊潔笑他,“滾蛋去,吃了飯再塗。”
陳麥冬雙手揣兜地靠着牆,看她,“女孩子要保養唇。”
“為什麽?”
“接吻的時候柔軟。”
莊潔合着潤唇膜的蓋,偏臉看他,“是誰在聊騷?”
“我,我騷。”陳麥冬大方承認,“撩到你了?”
莊潔撇給他個眼神,讓他自己意會。
陳麥冬坐下吃飯,“咱倆太兇猛了。”
莊潔明白他說的什麽,懶得理他,從鍋裏撈了碗雪梨,打算喝了回去。
陳麥冬指着一個袋子給她,“先貼着。”
莊潔拿過看,裏面是藥貼,剛好上回給的也快貼完了。她猶豫着說:“不給他錢不好吧?又不是幾貼。”
“他不會收。”陳麥冬說:“回頭把燒雞給他發過去一箱。”
“行,這個絕對沒問題。”莊潔應下。
“直播怎麽樣?”
“一般。”莊潔圍坐在火爐旁,抱着碗輕輕地吹雪梨湯,“我先把網店和實體做好,直播回頭再說吧。”
“班長聯系你了沒?”陳麥冬吃好放了筷子。
“我們初三的班長?”莊潔搖頭,“沒有。”
“估計快聯系你了。”陳麥冬漱了漱口,“他正組織同學會,說年前去探望一下王老師。”
“王老師怎麽了?”
“半年前中風了。看年前能不能聚一塊去看看。”
“好,我去。”莊潔對初三教她的幾位老師印象很好。當年她轉過去,班裏同學對她都很友善,她還很詫異,後來是寥濤說,她還沒轉到班裏前,老師就已經提前和同學們打了招呼。
“唇膏。”陳麥冬朝她伸手。
莊潔掏出來給他。
陳麥冬學着她的樣子,小指肚轉一圈,然後往自己嘴上塗。
莊潔大笑不止,“你可真娘。”
陳麥冬沒理她。
“诶不會吧,你竟然修眉毛?”莊潔吃驚,“修得還怪好看。”
“我學過。”陳麥冬說。
“來來,幫我修一下。”莊潔站過去,“我手笨,總是兩條修得不一樣。”
陳麥冬合上潤唇膜,轉身去找化妝包,待拿到化妝包,倆人皆一愣,莊潔先擺手,“謝了,我自己能修。”
……
陳麥冬掏出修眉刀,照着鏡子給自己修。
莊潔默不作聲地看了他會兒,擰開潤唇膜,指尖轉一轉,掰過他臉,把他嘴上的擦掉,自己幫他塗。
陳麥冬望着她鼻尖的雀斑,聽見她說:“張嘴。”
他張嘴,她說:“太大了,微張。”
他輕合了嘴,她又說:“微微撅一下。”
他望着她眼睛,微微撅了一下。
她塗好,合上蓋子給他,“給你了。”
他機械地收下,她又摸出支煙,俯身在火爐上燃着,抽了一口看他,“我回了,記得每天睡前塗。”
陳麥冬送她出去,巷子裏黑黢黢。她騎上電瓶車問:“你們這路燈壞了?”
“壞了。”
“你回屋吧。”莊潔看他。
陳麥冬接過她手裏的煙,抽了口還給她,“剛手抖什麽?”
“狗屁。”莊潔看着煙,又慢慢地抽了口。
陳麥冬沒再問,又接過她手裏的煙,又抽了口還給她。
“抽你自己的。”莊潔煩他。
“嘴疼不疼?”陳麥冬得寸進尺。
莊潔要翻臉,他先說:“我疼。”随後掏出根煙點上,夾在指頭上幫她戴羽絨服上的帽子,戴好捋捋狐貍毛領,“明天去看電影?”
“不去。”
“去不去?”
“不去。”
“去不去?”
“不去。”
“去呗,我給你買爆米花。”
“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