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活該你單身
活該你單身
莊潔到家就先往浴缸裏放熱水,趁脫衣服的間隙回了王西夏微信。王西夏問她怎麽這麽久才回信息,她沒回,問醫療器械群裏在讨論啥,怎麽就杠起來了,還涉及傳播謠言等等。
王西夏問她:你細看內容了沒?
莊潔回:沒,全顯示的消息撤回。
王西夏回:內部消息,暫時別去武漢就對了。
莊潔問:咋了?
王西夏回:你聽就是了,元旦見面說。
莊潔問:你元旦要回來?
王西夏回:回去辦點事兒。
莊潔回:行,見面聊。
接着又問:怎麽都杠得退群了?我也沒弄清狀況,也不好亂說話。
王西夏回:別管他們,權當沒看見。
莊潔回:行,我要泡澡了。
王西夏回:凍死你。
莊潔回:我媽說後天有雪。
王西夏回:誰知道呢,天氣預報就不準。你泡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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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潔摸摸水溫,躺進了浴缸裏。剛惬意地躺好,就朝門外喊:“袅袅,袅袅。”
何袅袅沒聽見,三鵝子聞聲撲來,莊潔拍拍它頭,讓它去喊何袅袅。躺進來得急,忘開暖風機了。
三鵝子回來,直直地望着她,表示沒找到人。莊潔擡腳指着對面的暖風機,嘴巴一撅,猛地一戳,示意它開暖風機。
三鵝子意會,扁扁的嘴巴朝着啓動鍵一啄,暖風機開了。
莊潔朝它豎大拇指,很驕傲,經過自己的馴化比狗強。三鵝子撲棱了幾下翅膀,嘎嘎笑了幾聲,坐在暖風機前取暖。
莊潔朝它揮手,“閃開、閃開,你擋着暖氣了。”
*
隔天睜開眼就看見何袅袅托着腦袋,像一朵變異的花朝她笑。她翻了個身,“說事。”
“明天就聖誕節了。”何袅袅哼哼唧唧地說。
“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想送老師一盒巧克力。去年別的同學都送了,就我沒送。”
“你老師針對你了?”
“不是。”何袅袅有點急,“你不懂,別的同學都送了,我沒送顯得咱家窮顯得我小氣。”
莊潔打了個哈欠,半坐起來問她,“幾點了?”
“七點。”
莊潔看她背上的書包,“送巧克力沒創意,顯不出你用心。中午回來我把禮物給你準備好。”
“好!”何袅袅猛點頭,轉身要上學,又折回來說:“那個姐,我想下學期參選班幹部,但我們班幹部是同學投票,誰票最高誰就當。班長我就不選了,我想當語數的課代表。”
“你想當啥?”莊潔沒聽清。
“我們班幹部不看成績的,光看誰投票最高!”何袅袅說:“我長得太漂亮了,班裏女生都不太喜歡我。”
……
“我們班人緣好的同學,都有一個好媽媽。她們媽媽經常給班裏送烤蛋糕,送蛋撻,送牛奶,還送西米露,咱媽啥也沒送過。”
“行行,我知道了。”莊潔打發她上學。
何袅袅撅着嘴走了。
莊潔又躺回了被窩裏,打算睡到自然醒。翻了會沒太睡着,摸出手機縮被窩裏玩。陳麥冬淩晨發了截圖過來,他訂了 19:50 的電影。
莊潔看了眼沒回,給自己技師發微信,問他接受腔發了沒。她回來前又訂了套備用的接受腔和矽膠內襯。半天不見技師回,又睡不着,索性起了床。
外面還是陰沉沉,寥濤從廚房裏解着圍裙出來,“你也是出邪。往年春節回來躺被窩裏幹熬,熬不到中午飯不起,這大把的時間你倒不睡了。”
莊潔盛了碗稀飯,拿了個包子站在竈前吃。寥濤從鍋裏撈了兩個荷包蛋給她,莊潔避之不及,“我不吃荷包蛋。”
“荷包蛋最有營養。我往鍋裏打了四個,袅袅吃倆你吃倆。”
“我最讨厭吃雞蛋。”莊潔有點煩。
“別廢話,雞蛋最有營養。”寥濤打開盒子,又拿了兩片倍立健給她,“晚會記得吃。”
“我不吃。你整天買的……”
“你姨父是做這個的,我就買了一套。貴着呢,吃吃沒壞處。”寥濤嫌她不識好歹,“我都不舍得讓袅袅跟莊研吃。”說完指着一桶蛋白質粉,每天泡一杯。
“行行。”莊潔敷衍,“我平常也有吃。”
“你就敷衍吧,身體是你自個的,沒人能替你受。”寥濤又交待了她幾句,匆匆去了廠裏。
莊潔把荷包蛋的一圈蛋白吃掉,中間的黃喂了三鵝子。吃完飯挑了幾個漂亮的蘋果,給它們深度包裝,度化成“平安果”,讓何袅袅拿去送老師。
忙完準備去燒雞店,接到一通陌生的座機,對方說是藥廠辦公樓,讓她過去洽談業務。
莊潔也不好問啥業務,回樓上換了套正裝,開車去了藥廠。
回來狂喜,跑去廠裏找寥濤,說藥廠訂了四千只真空雞,半個月內就要收貨。母女倆分工,一個打電話訂購活雞,一個聯系包裝廠訂紙箱。藥廠要求一個紙箱裝兩只,外包裝盡量顯得大氣。
莊潔秒懂意思。
她們家燒雞鹵的好,除了制作上講究,原雞也很講究。寥濤從不用冷凍雞,都是屠宰的活雞,有長期合作的養雞場。
等一切安排好,莊潔才開始同藥廠熟識的人打聽。肯定是有人幫了自己,自己得承這個情。
對方說原先訂的有機蔬菜減産了,打算換成冰凍帶魚,負責福利這塊的人是羊溝村人,他就往上提了一嘴,說帶魚和真空燒雞都行。上頭冒打誤撞就選了燒雞。
莊潔問具體負責福利這塊的人是誰,對方說你也犯不着上門感謝,你們家情況也都清楚,都一個鎮裏的,舉手之勞而已。
“明擺的,就是你幫羊溝村銷了山藥,這人有意幫你。”寥濤分析說:“咱娘兒倆也都發了朋友圈,歡迎洽談福利,也許是有心人看見,順手就幫了把。”
莊潔認同,她也是這麽想的。
“管它呢,這側面說明咱娘倆兒有本事,咱家燒雞有實力!”
莊潔大笑,說了早上的事,說何袅袅認為自己被女生排擠,是她們嫉妒自己漂亮。
“袅袅在她們班就是最漂亮。”寥濤朝她道:“你們姊妹仨都好看。袅袅你倆五官明亮,莊研秀氣。袅袅成績再差,我都從來不擔心她,性格都長在臉上。”
“別看我是個沒文化的村婦,我懂得不比你們少,只是我讀書少表達不出來。”寥濤說:“你跟袅袅性情都透,能吃苦。莊研不行,他吃不了苦,他像你爸。”
莊潔教她用軟件管賬,也不敢接話。一提起莊研,她就沒完沒了。
“你爸出去吃飯愛看人廚房,廚房邋遢,他就不吃。我就不愛看,誰家廚房都一樣,閉着眼吃就是了,又死不了人,看了淨膈應自己。所以你爸吃不了苦,莊研也吃不了苦。”
“莊研說我不理解他,不懂他,說他需要隐私,需要自由。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懶得搭理他,他說了個屁。他學畫畫我不打斷他腿就該知足了,還要我理解他。”眼見話頭就波及到了姐妹倆,“我就是吃讀書少的虧,我說不過你們,但你們這代人就是仗着自己念了點書,見識比我們廣,就反欺壓我們。”
“我就搞不懂,我供你們吃穿念書,你們長大了一個個問我要尊重,要理解,要自由。還不如問我要錢呢。”
莊潔看了眼時間,随口應了句,“我可沒問你要。”
“拉倒吧,最看不慣你了。”寥濤怼她,“我敢催一句婚,你準有一籮筐的理兒回我,所以我也不催婚,我也不找那趣兒。”
……
“我跟莊研規劃将來,他跟我談理想,我跟他談責任與擔當,他跟我談自由,我跟他談錢,他說我不理解他,去你們的吧。淨是你們的事兒。”
莊潔想笑也不敢笑,“你當着他面說呀……”
“我才不找那趣兒,我又說不過。上個月我說檢查何袅袅英語單詞,她反說你又看不懂。你們一個個都厲害死了。”
莊潔試圖轉話題,鼠标點着軟件說:“先填好藥廠的訂單,下一步點審核,然後就自動存檔了。回頭交了貨,我再教你怎麽操作引用業務。”
寥濤總是在她面前數落莊研,在莊研面前數落何袅袅,在何袅袅面前數落她。反正指東打西,就是不照着當事人的面數落,經常正數落着一個,剩下倆無辜的也稍上。
但寥濤有一個優點,就是發洩完了,轉頭就忘。她把莊潔教她的操作步驟一條條記下,随後合上筆記本說:“咱們晚上打火鍋,慶祝一下。”
*
“幾點了?”陳麥冬理着化妝箱問。
“師傅,五點了。”
“你都記住了?”陳麥冬問。
“記住了。”小孫點頭。
陳麥冬想了會兒,親自躺操作臺上,“你把流程走一遍。”
小孫問:“那我先潔面?”
陳麥冬睜開眼看他,“需要逝者教你?”
“師傅我錯了!”小孫朝他鞠躬,“求您別再猛地睜眼了。”
陳麥冬閉眼躺好。
小孫先幫他洗臉,敷面膜,等揭掉面膜後正式上妝。上完妝陳麥冬看他,“要是有回訪,你洗臉這個力度絕對差評。”
……
“你躺下,我給你洗一次。”
“不用……”
陳麥冬把他強行摁下,洗臉,敷面膜,上妝。妝好讓他起,他已經睡着了。
……
等他換好衣服準備下班,小孫才被人喊醒,他過來豎大拇指,“師傅,五星好評,我都舒服地睡着了。”
陳麥冬踹了他一腳,他湊過來,遞給他一個蘋果,“師傅,給你一個平安果,圖個好寓意。”
陳麥冬接過啃了口,騎上摩托就回家了。到家換了衣服,準備出門,又折回屋洗了個蘋果,保鮮袋一裝,揣進了兜裏。
七點他就等在影城門口,先抽了支煙,給莊潔編輯微信,半天删删減減也沒發,随後坐下安心打游戲。電影開場十五分鐘後,莊潔才乘着步梯晃上來。
她先看了一圈,沒見着人,轉身回家時看見陳麥冬窩在按摩椅裏打游戲。她過去踢他,“沒看見,不付費不讓坐。”
“已經開場了。”陳麥冬看她的一雙紅色棉拖鞋。
“開就開呗。”莊潔順着他眼光看,“觀影不讓穿拖鞋?”
陳麥冬把電影票給她,過去前臺買爆米花。
倆人俯身找座位,坐好後各自認真地看。看了會兒,陳麥冬傾着身子先問:“你是怕熟人看見?”
“扯淡,我怕這?”莊潔傾着身子回他,“廠裏忙,我們家晚飯耽擱了。”
“你應該配套棉睡衣出來。”陳麥冬說。
“事精兒。”莊潔回了句。
“這是禮貌。”
“你還看不看了?”莊潔想翻臉。
“看。”
“你噴香水了?”莊潔趴他身上聞。
“體香。”陳麥冬推她頭。
……
莊潔想表現自己也是體面人,朝他道:“我怕滑,我棉拖都有防滑墊。”随後又補充,“我也精致得很,只是村裏沒必要……”
“你把懶和精致混淆了。”陳麥冬說。
……
“南坪鎮是一個擁有上市企業和旅游業的大鎮,和村有本質的不同。”陳麥冬科普,“村裏不會有電影院。”
……
“我穿拖鞋不配跟你看電影?”莊潔看他。
“配。”
“事精兒。”莊潔服了。
陳麥冬沒忍住,“你羽絨服上有飯渣。”
……
“去你媽的,你才有飯渣。”
陳麥冬打開手電筒讓她自己看,莊潔垂頭,胸口有幾滴火鍋濺上來的紅油。
後排人踢他們座椅,陳麥冬關了手電筒,老實看電影。
莊潔心裏不爽了,老娘火急火燎陪你看電影,你還橫豎找刺。她伸胳膊抹了抹胸口,壓根沒留意濺上了紅油。
陳麥冬遞給她爆米花,她伸手推開。
陳麥冬俯身輕聲問:“生氣了?”
莊潔回他,“活該你單身。”
哐——座椅又挨了一腳。
莊潔也老實了。
倆人又努力看了會,陳麥冬拉拉她,去了最後一排角落。莊潔落座,陳麥冬遞給她一個大蘋果,小聲說:“洗過了。”
“不吃。”莊潔推開。
“圖個吉利。”
莊潔想想也是,接過咬了口,嫌皮礙事,索性把皮一溜溜地用牙啃下來。啃下來的皮裝保鮮袋,邊看電影邊吃。
吃了一半不想吃,委婉提醒他蘋果買的太大,陳麥冬二話不說,接過就吃。
莊潔看着電影,耳邊全是嚼蘋果聲。陳麥冬不自知,貼着她耳朵說:“這位演員演技不錯。”
“還行。”莊潔看着屏幕回。
“他演過賈樟柯和姜文的電影。”
“你還懂電影?”
“我交際少,在家看電影多。”陳麥冬随意地說。
“因為職業?”
“不全是。”陳麥冬看着屏幕,“我少管所出來就老實了。”
莊潔坐直了身子,“你要和我交心?”
陳麥冬看她,“你警惕什麽?”
莊潔老實道:“我害怕人和我交心。因為我就沒心。”說完直笑。
陳麥冬說:“我也沒心。”
莊潔慢慢止了笑,“咱倆算什麽?空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