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創傷後應激障礙

創傷後應激障礙

陳麥冬調頭去了新房,把她抱到沙發上,然後給她拿了條毯子,給她泡了杯熱茶。

莊潔蓋着毯子說:“拉開窗簾呗。”

陳麥冬拉開窗簾,“雪下大了。”

“我想吃碗馄炖。”

“行。”陳麥冬明白。

他先回衛生間打了盆熱水,拿了條毛巾,端到她跟前的茶幾上,随後拿着鑰匙出去,“我去給你買馄炖。”

莊潔喊他,“陳麥冬。”

陳麥冬看她。

莊潔示意熱水,“謝謝。”

“扯淡。”

門被關上,莊潔脫了褲子和假肢,擰了把熱毛巾輕敷殘肢端,然後按摩了會,又從包裏拿出一張藥貼,撕開貼了上去。

弄好想穿假肢,穿了一半又脫掉,懶得穿了。她蓋着毯子躺了會,嫌熱,伸手摸摸地板。随手就給寥濤打電話,商量着把小區的房子也裝一套。

“你怎麽說風就是雨?”寥濤在電話裏說:“早說要裝,你說沒人住,現在手頭緊你嚷着要裝?”

“不是現在裝,我只是計劃,可以安排在明年五六月份。”莊潔翹着殘肢說:“我發現家裏有地暖真舒服。”

“不是你嫌屋裏幹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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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幹燥,暖和得很。”莊潔聽見電話裏吵,問道:“還在車間裏?”

“準備回家了。”寥濤問她,“你快回來了吧?”

“你不用管,我晚會坐個摩的回。”

“下雪了,坐摩的容易滑。我開車去接……”

“不用,我讓朋友來接。”說着聽見開門聲,伸手蓋好毯子,挂了電話。

陳麥冬拎了兩兜火鍋食材,他回廚房拿鍋說:“雪大,賣馄炖的沒出攤。”

“倆人吃火鍋會不會沒氣氛?”

“你要什麽氣氛?”陳麥冬在廚房問。

“行吧。下雪天适合火鍋。”莊潔把貼藥揭掉,慢慢穿上假肢,過去廚房幫忙。

陳麥冬看了她腿一眼,“好點嗎?”

“好了。”

“這藥貼不能太頻繁,他說副作用大。”

“還行。”

“你廚具怪全。”

“本來十月就打算搬,奶奶怕坐電梯,我也就不想搬了。”陳麥冬洗着菜說。

“買的時候不知道?”莊潔把洗好的菜裝盤。

“那時候房子還沒建好,奶奶也沒坐過電梯。”

莊潔裝好盤子站一邊看他,誇道:“你真是個居家好男人。”

陳麥冬看她,“是嗎?”

“當然。”

陳麥冬沒接話,回卧室換了件 T 恤,見她身上的羊絨毛衣,問她,“熱不熱?”

莊潔拉了下高領,“有點。”

“你要不介意就換我的 T?”

“行。”

“衣櫃裏,你自己去挑吧。”陳麥冬去廚房忙。

莊潔拉開衣櫃,統共就三五件衣服,她随便挑了件寬松地套上,然後去衛生間照鏡子。她冬天不穿內衣,看有沒有露點。

她又出來陽臺上,天已經完全黑了,地面和車頂上被層雪覆蓋。她打了個噴嚏回屋,廚房裏陳麥冬在熬火鍋底料。

其實她在成都和重慶吃夠火鍋了,一點都不想吃。但看他手忙腳亂地熬,又瞬間有了食欲。她點上煙抽,看他忙活的樣兒,忽然間冒出個念頭——這要是在上海多好。

她很清楚面對他時的一陣陣悸動,和一股股往上湧的暖流代表着什麽。她并不去刻意壓制,而是去享受他帶給她的這種悸動。

莊潔擅長把事情簡單化,想不通的事,複雜的事,眼下沒能力解決的事,統統扔一邊不管。她奉行船到橋頭自然直,事來了再說。

父親教她的第一首詩,就是曹植的《善哉行》:來日大難,口燥唇幹;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她和陳麥冬都心照不宣,該聊騷聊騷,該接吻接吻,來年該分開也分開。誰也不會為誰留下,誰也不會随誰離開。

她從身後抱住他,陳麥冬看了眼環在腰上的胳膊,說了句:“煙。”

莊潔把煙遞他嘴邊,他就着吸了口,“我做的微辣。”

“行。”莊潔把臉貼在他背上,閉着眼說:“這是你家你拘謹什麽?”

“扯淡。”陳麥冬否認。

“你經常做飯?”

“不做。”

“我也是。”莊潔吸了口煙,又把煙遞給陳麥冬,他吸了口,她摁滅丢了垃圾桶,“買酒了嗎?”

“有。”陳麥冬把菜端餐桌,從外套裏掏出酒,然後過去客廳開電視。

“你喜歡看電視?”莊潔站他身後。

“不看,屋裏有個動靜。”陳麥冬說。

“什麽動靜?”

“熱鬧,像一家人。”

倆人吃了飯,莊潔坐沙發上回微信,陳麥冬忙完過來,給她添了一盅酒,坐在一側的搖椅上看電視。

“你坐那麽遠什麽?”莊潔看他。

“離你遠點,離沙發遠點。”

“咋了,我能吃了你?”莊潔翻他。

“我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

“你有啥?”莊潔沒聽清。

“PTSD。”陳麥冬淡淡地說:“看不得沙發,更看不得你坐沙發。”

……

“別扯淡了。”莊潔拿抱枕砸他。

“你怎麽砸人?”陳麥冬躲開。

“砸死你。”

陳麥冬事先說好,“可是你讓我過來的。”

“你就不能老實地坐着。”

“不能。”陳麥冬坐她旁邊。

“你拘謹什麽?”莊潔稀罕。

“沒你游刃有餘。”陳麥冬本能地回,回了就後悔。

“我游刃有餘是我想的簡單,你拘謹是你想得多。”

“扯淡。”陳麥冬回她,“你游刃有餘是因為你占上風,覺得自己能掌控全局。”

“你掌控不了?”

“沒你游刃有餘。”陳麥冬還是那句話。

“那我們散吧。”莊潔掀開毯子起身。

陳麥冬拉她,“坐好。”

莊潔坐下,“拘謹還處什麽處?你欠虐。”

陳麥冬沒接話。

“我可自在得很,跟我家似的。”莊潔惬意地抿口酒,“你不自在就憋着。”随後蓋毯子躺下,“窗外下大雪,躺毛毯裏可真暖和。”

“我不是拘謹,我是分心。”陳麥冬準備點煙。

“別抽了,煙味出不去。”

陳麥冬收了煙。

莊潔撓撓頭發,“該洗頭了。”又看了眼窗外,拉緊了毛毯,“明天再說吧。”

“我給你洗。”陳麥冬也不給她機會拒絕,領她去衛生間。

莊潔随他過去,“我自己來吧。你家暖和能洗頭。我家冷,又懶得伸手洗。”

“你平常都不洗,讓髒東西自己揮發?”陳麥冬問。

“去你的。我在街上辦了洗頭卡。”莊潔說:“我去不了澡堂,只能在家泡浴缸。頭發要單獨洗,洗頭是個大工程,你不會懂的。”

“我信你了。”陳麥冬把凳子放在浴缸前,讓她把頭發伸進浴缸,他用淋浴頭給她洗。

“你永遠也不會懂我們女人的痛。兩遍洗發水一遍護發素,光想都費勁。”

陳麥冬給她調水溫,“怎麽樣?”

“偏涼。”

陳麥冬又調溫,“怎麽樣?”

“有點燙。”

“诶,你一個大男人裝浴缸幹什麽?”莊潔好奇。

“當初考慮奶奶,她年齡大不能去澡堂。”

“真是個孝順孩子。”莊潔誇。

“是啊,好好珍惜吧。”陳麥冬擠了洗發水,給她按摩着頭皮問:“怎麽樣。”

“舒服。”莊潔豎大拇指。

“忘了,我沒有護發素。”陳麥冬來了句。

“去你的,沒護發素給我洗……”

“別亂動,衣服都濕了。”

莊潔雙手托着脖子,伸着頭,老實讓他洗。

“比理發店怎麽樣?”陳麥冬問。

“沒法比,你手藝更好。”莊潔誇他,“你怎麽這麽溫柔。”

“不奉承我也給你洗。”陳麥冬拆穿她。

莊潔大笑,“不是奉承,你手藝真不錯。”

“我有練過。”

“練過?”莊潔擡頭。

“當然,給逝者洗頭洗臉淨身……”

“謝了。”莊潔推他,“我自己來吧。”

“你忌諱?”陳麥冬看她。

“不是忌諱,是有點怕怕的。”莊潔實話實說。

陳麥冬洗了手站一側,沒再幫她。

莊潔自己撓了會,看見他腳上的拖鞋,順着往上看,他就安靜地靠着門。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殘忍。

“我沒有忌諱和害怕,就是心裏本能地一咯噔,然後就沒了。”

“不用解釋,我明白。”

“那繼續幫我洗?”

陳麥冬又俯身幫她洗,莊潔說:“他們要是能回訪,絕對送你一面大錦旗。體驗太好了。”

……

“說真的,你就不害怕?”莊潔好奇。

“剛開始害怕,時間久就不怕了。”陳麥冬給她沖頭發,“活人比死人可怕。”

“有道理。”莊潔笑。

陳麥冬拿了吹風機給她吹,她惬意得不行,“回頭你可以開理發店,專門給人洗頭。”

……

陳麥冬懶得理她,一縷縷地給她吹幹,一點點地給她梳通。她沒用護發素,頭發有點生澀。

吹完他把風機一收,轉身坐回沙發上喝茶。

莊潔坐過來,随手蓋了條毯子,陳麥冬看她,“你冷?”

“不冷。”

陳麥冬點頭,沒接話。

莊潔抿了口酒,也沒說話。

靜默了兩分鐘,莊潔反身坐他腿上。陳麥冬推她,“坐好。”

莊潔掰正他臉,看他眼睛,“怕了?”

“怕你?”

“不怕怎麽不親?”

“是你勾引老子的。”陳麥冬警告她。

莊潔吻他。

陳麥冬吻她頸,想一口咬斷,“讓你勾引老子。”

莊潔疼,也咬他頸,“你是魚,見個勾就咬。”手順着他臉,在他身上愛撫。

陳麥冬呢喃,“寶貝兒。”

“嗯。”莊潔舔舐他唇。

“手往下。”陳麥冬引導她。

“不要。”

陳麥冬用力吻她,又緊緊抱她,貼着她耳朵商量,“我想吃。”

莊潔笑他,“吃什麽?”

陳麥冬不說話了。

莊潔吻他眼睛,他吸吮她唇珠,不停在她耳邊念念。

莊潔說:“你求我……”

“我求求你。”

……

服了。莊潔反手脫了 T 恤。

正如膠似漆,莊潔一把推開他,陳麥冬紅着眼罵了句,“老子早晚被你搞死。”

“對不起。”莊潔也喘聲道歉。

“你殺了我吧。”陳麥冬癱在沙發上。

“對不起。”莊潔啄了下他臉。

陳麥冬爬起去了衛生間,莊潔躺在沙發上,撿起地上的 T 恤套上。她剛有一剎那的念頭,不如就索性脫了。

陳麥冬從衛生間出來,擦着頭發說:“再搞一次我也就廢了。”

“哦。”莊潔也不敢說什麽。

陳麥冬狠狠親了她一下,看了眼窗外的大雪,“今晚別回了,就先睡這裏。我回奶奶那。”

“行。”莊潔點頭。

陳麥冬給她找了浴巾和洗漱用品,把浴缸清洗了放水,穿着外套說:“有事打我電話。”

莊潔點頭。

陳麥冬看她,“樓上樓下對門都有人,沒事兒。”

“我不害怕。”

“真不害怕?”

莊潔懶得理他。

“行,我走了。”陳麥冬朝她眨眼睛,“有需要随時聯系我。”

“去你的。”莊潔罵了句。

陳麥冬離開,房間也清淨下來。莊潔脫假肢泡澡,發微信給王西夏,那邊老半天才回:說事。

……

莊潔嫌她語氣不好,沒再回。

王西夏又發條:在呢,啥事?

莊潔不回,躺浴缸裏泡澡。

王西夏也正忙着,沒再回。

莊潔在床上輾轉反側,在撕扯掙紮,她出去陽臺抽煙,給陳麥冬發微信:睡了?

陳麥冬秒回:沒。剛哄奶奶睡着。

莊潔摁滅煙,回他:我從沒和人約過酒店。”

陳麥冬回:看出來了。

莊潔回:我也從沒和人發生過親密關系。

陳麥冬半天沒回。好一會語音她,“這又不是丢人的事。”

莊潔一愣,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麽覺得難以啓齒。因為潛意識裏就覺得這丢人。

陳麥冬回她:我也從沒約過酒店,但我有經驗。如果有時光機,我會回去告訴年少輕狂的自己,不要亂揮霍自己的情感,因為你會在三十……

莊潔沒看完,那邊就迅速撤回了。接着又一條:有經驗,絕對不值得被炫耀。母胎 solo,也絕對不丢人。

莊潔沒回。

陳麥冬打電話過來,沒提這茬兒,問她在做什麽。莊潔回屋倒了一盅酒,“準備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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