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正的家人
真正的家人
陳麥冬戴個墨鏡,倚在門上,雙手環胸地看她,“我看見你在開燒雞店……”說着,莊潔伸手把他墨鏡摘掉,他本能偏了下頭。
“眼睛怎麽回事?”莊潔看他。
陳麥冬用紙巾擦了下眼角的分泌物,說了句:“急性結膜炎。”他眼睛紅腫,結膜充血。
“幾天了?”
“四五天吧。”陳麥冬也不看她。
莊潔掰過他頭,翻他眼皮看。陳麥冬避過,說會傳染。
莊潔懶得搭理他,問他要了摩托鑰匙,去街上給他買眼藥水。
陳麥冬回來有二十天了,他誰也沒告訴,鎮裏有專人給他送物資和消毒。十四天的隔離快結束時,他眼睛幹澀難受,逐漸紅腫充血,他拍照讓人診斷,沒啥大事兒,就是急性結膜炎。因為出不去,他每天就用毛巾敷,也沒來得及買眼藥水。
莊潔回來時,他正坐在院裏悶頭抽煙,莊潔把他煙掐了,用生理鹽水先幫他沖洗眼睛,随後滴了眼藥水。滴完把眼藥水扔給他,“兩個小時一次。”
陳麥冬接過揣兜裏,仰頭看她,誇她人美心善。
莊潔看他那副欠樣兒,問他,“怎麽瘦成這狗樣?”
陳麥冬強打精神道:“一個人懶得煮,将就着吃呗。”
“你這樣兒跟吸大煙似的。”
他臉頰凹瘦,眼窩發深,整個人顯頹。
“心疼了。”他觑着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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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潔沒理他,轉身從摩托上拎下幾兜菜,往廚房裏道:“中午慶祝一下。”
陳麥冬随過來,從背後摟住她腰問:“慶祝什麽?”
“慶祝英雄歸來。”莊潔說得認真。
陳麥冬原本興致不高,被她這話逗笑了,朝她脖子上就親了口。
莊潔轉身看他,“辛苦了。”
“但辛苦歸辛苦,回頭賬還是要算的。“
“什麽賬?”陳麥冬裝傻。
“不回電話。”
“行。”陳麥冬笑笑,“怎麽算都行。”
“我先煮飯。”莊潔系圍裙。
陳麥冬倚在門口,看她有條不紊地擇菜,洗菜,切菜。靜看了會兒,過去抱住她道:“我偶爾會有幾天情緒低落,不想與人交流,也不想和外界接觸。”
“然後呢?”莊潔問。
“然後我會把這些積壓情緒全部消化掉。”陳麥冬嗅她頭發。
“你不接我電話,是因為你在消化負面情緒?”莊潔明白了。
“不全是。”陳麥冬坦白道:“另一方面也想試試在你心裏的地位。看你會給我打幾通電話。”
“你幼稚園畢業?”莊潔服了。
“嗯,幼稚園。”陳麥冬笑出聲。
莊潔沒再追問,她整天跑醫院完全能理解他的情緒,“你一年需要自我療愈幾回?”
“三兩回吧。”陳麥冬說:“時間不長,三五天就完事了。”
莊潔點頭,随後擰着煤氣爐說:“你直接跟我說就行,我會給你空間,但不接電話很惡劣。”
“行。”陳麥冬看她。
莊潔沒再搭理他。但這貨欠,他就立她旁邊,一會捏捏她屁股,一會嗅嗅她頭發,還說她頭發該洗了。
莊潔停下切菜的刀警告他。他後退了一步,靠在老式櫥櫃上看她煮飯。人就老實了兩分鐘,又挪過來,依然捏捏她,戳戳她。
莊潔想發脾氣,看見他充血的眼睛和削瘦的臉,也就随他去了,“你隔離期怎麽打發時間的?”
“看食譜,練廚藝,看電影,曬太陽,發呆,做俯卧撐,睡覺。”陳麥冬嗅她頭發,又說了一遍,“該洗了。”
莊潔罵他,“我讓你聞了。”
陳麥冬不管,繼續吻她脖子,手還從她薄針織衫摸進去,把她胸衣推上去,手來回揉捏道:“別管我,你繼續煮飯。”
……
“在市裏累不累?”
“有點。”陳麥冬閉了眼。
莊潔摸摸他臉,緊緊抱住他,“難受就跟我說,不會笑話你。”
“沒事兒。”陳麥冬幫她理好衣服,挽着袖口說:“你歇會,我來煮。”
“我來。”莊潔讓他站一邊。
陳麥冬轉身去了院裏,他在太陽下幹站了會,伸手摸了摸被他尿燒死的無花果樹,又折了根枝拿在手上,低着頭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莊潔望着他背影,喊他,“陳麥冬?”
陳麥冬回頭。
“過來幫我剝個大蒜。”
陳麥冬過來,指頭上夾着煙,幫她一掰掰地剝蒜。
莊潔同他小聲聊天,聊她砸手上的飲料,都被鎮裏人幫着買了。聊肉聯廠前幾天換了老板,這幾天正招工。聊準備恢複的旅游,聊已經過去的冬天,即将結束的春天,和馬上要來的夏天。
聊到田頭的三葉草,莊潔說她見過長了四片葉子的三葉草,陳麥冬說那是四葉草。三葉草是三葉草,四葉草是四葉草,這不是一種草。
莊潔被他繞暈了,管它是幾葉草。
陳麥冬說三葉草是愛爾蘭的國花。莊潔說應該是國草,不應該叫國花。
陳麥冬笑,“管它呢。”倆人絮絮叨叨地聊了很多雞零狗碎,慢慢把他拽回了現實。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才是踏實的生活。不似前一陣,整個人像是浮在半空。
莊潔擦擦手,摸出他兜裏的眼藥水,讓他坐院裏凳子上。
陳麥冬坐下,仰頭讓她滴。莊潔把他眼睛裏分泌物擦掉,說分泌物會傳染,問他有沒有單獨的毛巾。
“都在新房裏。”陳麥冬眨着眼說。
莊潔拿着紙巾沾流出來的眼藥水,說:“我從小體質就不好,念書的時候各種常見的傳染病我都得過。急性結膜炎,痄腮,水痘,流行性腹瀉等等。”
“你為什麽從小體質不好?”
“我媽生我的時候耽擱了,我又是臍繞頸,生出來就沒氣了。醫生倒抓住我腿,一直打我屁股,見我不哭就以為我死了。”莊潔說:“全家都以為我死了。我爸把我裹毯子裏準備埋後院菜地,準備埋的時候發現我又活了。”
……
“上小學,只要有流行病,班主任就放我假,因為我一準會被傳染,我傳染後再傳染一班。其實我還挺快樂的,因為那些流行病不致命,夥伴們上學,我就在家看動畫片。”
……
“你還真是人生坎坷,命運多舛。”陳麥冬說她。
莊潔大笑,順勢坐他腿上,捧着他臉接吻。正相互舔舐着,陳麥冬影見奶奶貓着腰過來,他把莊潔摁懷裏,“奶奶你又幹什麽?”
“不礙事不礙事兒,我老眼昏花沒看見,我就稀罕年輕人是咋談戀愛的。”陳奶奶說完回了堂屋。
……
陳麥冬安慰她,“沒事沒事兒,一回生二回熟……”
莊潔踹他一腳,回了廚房。
陳麥冬折回堂屋,朝着泡茶的陳奶奶抱怨,“奶奶,您別老這樣,也不嫌難為情。”
“我難為啥?大白天的你們坐我院子裏摟着親,到底誰更臊?”
……
“行行。”陳麥冬小聲說:“莊潔臉皮薄。”
“啧啧啧,笑掉大牙了,沒看出來。”陳奶奶聽着廚房的炒菜聲,“小潔比你強,還在廚房裏忙活炒菜。要擱別的姑娘早臊跑了。”說完又用力拍了他一下,“沒白糟蹋糧食,頭一回見你幹人事。”
……
莊潔端着鍋裝盤,陳奶奶笑眯眯地過來,“好、好、真是好。”随後看着案板上還沒燒的幾樣菜,誇道:“我孫媳婦就是心靈手巧,燒菜一頂一。“
……
回家的途中碰見王西夏,她去發快遞,說一個同事從湖北出來,房東不讓她回住處,酒店也找借口滿房,她把鑰匙寄給她,讓她先住自己那。
莊潔告訴她陳麥冬回來了,倆人就站路邊聊,王西夏安慰她,說沒事兒,估計他多少有點職業病。“這就跟心理醫生一樣,其實很多心理醫生都有心理病。他工作環境原本就壓抑,今年情況特殊,回來又隔離了十幾天,給他點時間,沒事兒。”
“我知道他沒事兒,就是心裏不舒坦。”莊潔拍她肩,“行,你忙吧。”
“晚上喝酒?”王西夏約她。
“不喝。”
“噢對,老陳回來了嘛。”王西夏打趣她。
“去你的。”莊潔笑罵她。
“不跟你扯淡了,我還有事呢。”王西夏說:“我下周回市裏。”
“你訂票了?”
“訂好了。”王西夏騎上電車,“這幾天抽空約。”
“行。”
莊潔到了家,莊研獨自坐在沙發上笑,莊潔問他笑啥?莊研翻出何袅袅曾經的一本作文,清了清嗓子,念道:“2019 年,8 月 24,晴,《一件難忘的事》”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雷電轟……轟雞?轟鳴,轟鳴。”莊研忍住笑,重新讀:“那是一個風雨交加雷電轟鳴的夜晚,我突然發了 42 度高燒,我的姐姐背着我冒着瓢潑大雨去看醫生。我擔心姐姐的一條假肢,我燒的喉嚨冒煙都不喊疼,姐姐背着我匍匐前行,快到醫院的時候,我最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姐姐的假肢掉了!但她剛毅勇烈!百折不撓!不向命運屈服,她咯噔着一條腿……咯噔着一條腿,如金雞獨立般把我送到了醫院……”莊研爆笑,實在讀不下去了。
何袅袅聽見動靜下來,奪過作文本就打他,“你懂不懂隐私!”
“妹兒,你跟哥形容一下,怎麽背着一個人匍匐前行,還能咯噔着一條腿把你送醫院……”
何袅袅追着他打,莊研圍着沙發跑。莊潔撿起作文本看,眼皮子直跳,“何袅袅,你啥時候發 42 度燒我背着你去醫院了?”
寥濤抱着曬好的褥子從樓上下來差點被撞倒,随口罵了他們一句。莊研圍着她躲何袅袅,念着她的作文。何袅袅往地上一坐,抱住寥濤的腿,要寥濤為她做主。
兄妹倆左右拉扯,寥濤懷裏的褥子散地上,何袅袅見勢滾上去,非要寥濤打莊研,不打莊研她就餓死。
寥濤快煩死了,一窩膈人蟲,轉身就去找雞毛撣子。莊研看見跑出去,何袅袅不服氣,拖着褥子跑,邊跑邊說寥濤重男輕女,一家子人欺負她。
寥濤攆出去,罵她,說褥子是才曬過的。何袅袅拖着褥子跑上街,扭頭喊:“誰讓你不替我出氣!”說完褥子一撒,人順着巷子就跑了。
寥濤把褥子撿回來,抻在晾衣繩上用棍子打灰,朝着莊潔說:“養一窩這咋整。”
莊潔不管閑事,聞見香味兒去了廚房。小火上炖着補湯,她準備掀瓦罐蓋,寥濤拍她手,“裏面是給莊研炖的。”
“我還不興看一眼?”莊潔撇嘴。
“看啥看,男人吃的。”
莊潔偷偷掀開看了眼,想了會兒,拿出手機發微信給陳麥冬,要他過來吃晚飯。發完過去摟住寥濤,說愛她呀,想她呀,世上只有媽媽好呀。
寥濤眼角帶笑地推開她,“哪遠去哪吧,你們姊妹幾個不氣我就燒高香了。”
莊潔随口就說陳麥冬回來了,說他已經自行隔離二十天了,說他瘦成狗樣了,臉色差,陳奶奶煮飯也差,巴拉巴拉了一大堆。
寥濤推她,“撅撅屁股都知道你要幹啥。”随後去了廚房,扒了冰箱,說晚上整幾樣好菜。
陳麥冬随手帶了禮物過來,寥濤說:“咱農村人不興這樣,過來一頓飯的事,掂東西就見外了。“
“行,廖姨。”陳麥冬笑着應下。
寥濤同他聊了幾句,随後就去煮飯。莊潔過來打下手,寥濤說:“怎麽感覺他跟沒睡醒似的,整個人很疲?”
“估計他眼睛難受。”莊潔搪塞了句。
“就是瘦了不少。”寥濤盛着補湯說:“也怪可憐人,要是有個媽,就會想着法的給他補回來。”接着又總結出一句:“一個家裏能缺男人,絕對不能缺女人。你們姊妹仨要是讓你爸領,最多一個月,你們都得一個個掂着碗上街。”
“對,我媽最偉大。”莊潔奉承,“歌德說:永恒的女性,引領人類前進!我媽引領全家前進!”
“這話沒錯,我愛聽。”寥濤說:“歌德是個明白人。”
莊潔大笑。
陳麥冬正陪那兄妹倆玩,莊潔端了補湯過來,喊他們洗洗手吃。陳麥冬洗了手過來,趁人不注意,親了她一口。
莊潔說完指着一大碗湯,“我媽特意給你炖的,一口不能剩。”
陳麥冬喝了一大口,朝她道:“媽真好!”
莊潔懶得理他,問他滴眼藥水了沒。他點頭,“兩小時一回。”接着又小聲說:“晚上去新……”
“你太瘦了,補補再說。”
……
“我身上都是肌肉,我每天都做俯卧撐和仰卧起坐……”說着那兄妹倆坐過來,何袅袅見桌上沒她的湯,撅嘴說寥濤重男輕女,說她偏心,說着寥濤就端了骨頭湯給她,堵了她的嘴。
一個個難伺候死了。
何袅袅啃着骨頭,看莊潔跟陳麥冬小聲聊天,看寥濤忙前忙後,幸福感十足地說:“冬子哥,等你跟我姐結婚了,我們就是真正的家人了。”
莊潔用筷子敲她碗,“吃吧,指不定哪一口就長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