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人
轉眼已是仲夏,月月桂濃蔭之中已經是挂上了層層疊疊米粒一樣的花朵,或潔白或淡黃,芬芳馥郁。
陶令華除了偶爾和幾個同學去做做文會,一直足不出戶攻讀。
秀才雖然也算功名,到底是最低的。想自己父親一生都沒中舉,留下遺言,希望兒子能再進一步,能考中進士更好。
陶令華其實并不覺得人生在世只這一條路可走,不過大人遺願,不得不為之。
陶家大姐見弟弟勤奮攻讀,雖然勞累,臉上卻也總是帶着笑。
儲信幾乎每天過來轉一圈,有時候送個精巧但是很并不很貴重的首飾給陶令荷,有時候幫着幹點活,有時候就什麽也不幹,坐着和陶令華閑聊幾句。每次他來了,陶令荷大都避嫌進自己房裏。
陶令華就納悶,要說他沒看上姐姐,他天天都來,眼睛直瞟姐姐的門口,要說他看上了,又什麽都不說。
陶令華也不好開口直接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姐姐之類的,萬一人家不喜歡呢?豈不是自讨沒趣?這件事還要慢慢來。
桐廬縣的縣令姓吳,是個被貶的州官,據說是不願意攀附權貴才從四品改授了七品,這虧吃的不小。不過從他行事上來看,倒還正氣,因此一縣的百姓都很尊敬他,稱他為吳老爺。
吳老爺近日有點憂悶,聽說本縣新晉的進士,現授戶部主事的穆大人回鄉祭祖,這倒是增光的好事,讓吳老爺憂心煩悶的是,同來的那個人身份特殊,雖也是戶部主事,但卻是當朝權監汪直的義子。
這汪直仗着萬貴妃寵愛,橫行了多年了,上蔽聖聽,下欺群臣,無人敢擋,本來就災荒連年,盜匪四起了,再讓他一班佞臣舞弄,竟然弄到民不聊生。吳老爺就是讨厭和汪直親近才被貶了。這次他義子也來,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不過面子上總得過得去,少不得找當地士紳學子們接待一番。
陶令華也聽說了,自己最要好的同學韓賦是個愛說話的鳥兒,縣裏有什麽新聞,自己都不用出去打聽,他自然就能傳過來。
陶令華很鬧心。
看姐姐很高興,張羅着要做桌子好菜招待穆啓,陶令華就覺得嘔的不行。
姐姐一點也不知道實情,只當那個穆啓還是一直照應自己弟弟的老鄰居。
要真把那人請來,就怕自己吃着飯會吐啊!
不過也許會很平靜吧?陶令華自己覺得已經修複的差不多了,好像心口不疼了。
再見,一定能挺住。
穆啓終于來了,在月月桂飄香的夏季,那個人踩着滿地落花前呼後擁地來了。
陶令華随着一班人迎接。
擡頭看了一眼,人還是那個人,再見還是英俊的讓人心動神搖,而且威風是當年不可比的了,和吳老爺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神采飛揚,好像更自信更成熟了。
戶部主事雖不算什麽大官,到底是京官,他又娶了高官家的小姐,乘龍快婿,自然是前程似錦。
陶令華低頭看看自己洗的發白的玉色襕衫,心裏哼了一聲,現在是天差地遠了,難怪人家要另攀高門。
接風的晚宴就在吳老爺後衙的花園裏,大概有幾十個當地的士紳學子參加,客人只有穆啓和胡林兩個人。
陶令華這一桌是離的最遠的。
遠遠的見吳老爺陪着兩個貴客喝酒,陶令華就想溜走,反正是一直低頭喝悶酒,都快半夜了,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
假裝去上茅廁,跟同席的人打了個招呼就搖搖晃晃地起身去了。
燈光遠遠地照過來,很暗,樹影婆娑,早上剛下了雨,一股潮濕的泥土和青草氣息撲鼻而來。
陶令華慢慢沿着花園的石子路扶着樹散步。
摸摸自己的臉,燙的很,臉一定紅了,心跳的難受,解開衣襟扇風。
還是不行啊,本以為傷口都愈合了,沒想到見了那個人還是覺得心裏在滴血。喝下去的酒就像刀子一樣割着喉嚨和胃。
靠在一棵琵琶樹上,閉上眼睛小歇一會,想着待會就回家,家裏姐姐還等着呢。
歇了一下,就想轉身尋路出去,一回頭撞在一個人的懷裏。
陶令華張嘴就想喊。那人吓的趕快用手捂住他的嘴,低低道:“小華,是我!”
穆啓!
陶令華大怒,奮力掙紮,幾乎是拳打腳踢了。
穆啓身材比他高大的多,用力摟住,嘴唇貼在他臉邊喃喃道:“我知道你恨我,你打吧,我都接着,等有時間再跟你解釋,只是現在你別鬧,萬一鬧穿了咱們都不好看啊。”說着右手攥住陶令華左手向外走。
陶令華忍不住怒問:“你不跟吳老爺打招呼麽?”
“打過了,跟我同來的胡大人身體不适早走了,我要不是等你,我也早走了,這種酒席有什麽意思!”
陶令華一想,是,吳老爺是個正派人,向來是不愛酒色的,想必這京城來的官兒們是不喜歡的。
兩人出門,到了門口,見燈籠照的大門口亮晃晃的,幾個仆人在門口站着,陶令華不敢動了,只好任那人拽着出門。
只是心想,難道你還想同我坐一頂轎子,你就不怕丢人?
沒想到穆啓拉着他一直走,并沒有坐轎。陶令華想甩脫穆啓的手,那只手卻像鐵鉗一樣握緊,怎麽也甩不掉。
天氣悶熱,那個人的手依舊是很大很熱,像火烤,可是陶令華覺得自己的手心一片冰涼,還汗津津的,身上因為穿了幾層衣服,汗都濕了背,膩歪的人心裏發堵。
拐過一道街,到了一處院子,穆啓直接敲門,裏面立刻有人來開門,老仆接住穆啓扔過來的帽子和衣衫,笑着問:“老爺要不要吃夜宵?老奴讓廚下準備了。”
穆啓拉着陶令華,丢了一句話就往屋裏走:“備水,我要沐浴!”
到了屋裏,插上門,才拉陶令華坐在桌前抱住,臉埋在他頸上深深吸了口氣,見陶令華微微抖了一下,不由無聲而笑,故意壓低聲音,有些誘惑的味道:“你以為我忘了你?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啊!”
陶令華用手一推,扯了個慘笑,“哦?你和你家娘子在床上的時候也想着我?穆老爺?”
穆啓摸摸鼻子,有點尴尬地笑,“唉,小華,你怎知道宦途艱難?就是中了進士又怎麽樣?沒有靠山照樣不得好仕途,十幾年寒窗就白費了,你知道我父母去的也早,也沒個為官做宰的親戚幫襯。我也是為了我們倆的前途啊。”
“住口!是為了你自己的前途吧!”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久後自然澄清。我這次來,一來是為祭祖,二來就是把你帶到京裏去,在國子監讀書比這縣裏要好的多。将來也好中試得官。咱們兩個相伴一輩子。好不好?”
穆啓酒喝的不少,眼睛有點紅絲了,相別一年的人就在懷裏,他有些把持不住。
衣服都快擋不住了。
懷裏的這個身子依舊這麽柔軟,肌膚白嫩,光華流轉的大眼睛簡直讓他魂牽夢繞,玫瑰色的唇瓣比女人的都馨香,就連那還有點嬰兒肥的臉蛋都可愛到想讓人咬一口。
不見的時候還好,見了,就像喝了鹿血一樣,立刻就想給他扒了壓倒。
陶令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麽長時間的煎熬,以為永遠不再見了,沒想到這人又來了,來了就是求歡,還想把自己帶到京裏繼續當他的娈童,所謂貪心不足蛇吞象!
見穆啓不松開,只好用盡全身力氣打了他胸口一拳,穆啓悶哼一聲,卻抱得更緊了。陶令華忍住內心的顫動,把眼淚憋回去,開口道:“你先去洗澡,你身上有別的女人的味道。我不喜歡!”
穆啓看了看他的眼睛,看不出他有什麽情緒,就歡歡喜喜地起身,笑着抱抱他道:“好,待會我和你一起吃宵夜。你要不要一起洗?好久沒一起洗了啊。”
“我不髒,你自己去!”陶令華轉過身去不看他。
穆啓笑上眉頭,“好,我吩咐廚下現在就準備,小湯圓,你最喜歡的,等我洗好了咱們一起吃。”
陶令華揮了揮手,穆啓拿了衣服就開門出去。
伸頭看他進了浴房,陶令華也出門去,看看這座小院,大概是哪個士紳的別院,只兩進院子,小巧玲珑的,花樹繁密,碧水繞着假山,很幽靜的一個所在。
“倒是有人巴結。”陶令華一邊腹诽,袍袖一撣,快步出門。
穆啓只為想着和陶令華幽會,仆役們都安排在別的院子休息,這個院子就只留了兩個老仆,一個看門,一個在廚下伺候。現在那看門的去伺候穆啓沐浴去了,這倒方便了陶令華,毫無阻滞地開門逃走了。
等穆啓洗完澡出來,發現人去屋空,只好苦笑。
看看自己右邊胸口上,隐隐起了青氣。揉了揉,疼的很。
看來小家夥是真生氣了啊。
穆啓一邊揉傷處一邊想着怎麽才能把他弄到京裏去。他自己不願意的話,還真是有點費腦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