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雲汐回房間以後, 直接沖進了浴室。打開水龍頭, 淅淅瀝瀝的水流澆在地板上,清碎的聲響堵住耳膜, 頭腦中雜亂無章的思緒被切割成無數碎片, 把擁有這些思緒的人刺得鮮血淋漓。

雲汐在水下站了良久,最後洗完站在鏡子前, 盯着自己過分瘦削的臉龐,啪地一聲擡手摁滅了浴室的燈。

......

換好睡衣從浴室裏出來, 雲汐毫無睡意, 藝術家的靈感總在夜晚發光,她也不例外,晝夜颠倒算是她的日常。剛剛淩晨一點多,就算平時也沒到她的睡眠時間, 何況今天。

她給自己倒了杯酒, 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望着窗外零星的幾點亮色發呆。手機裏有兩條消息,一條是江潮到酒店後跟她報平安, 另一條是小助理問她明天需不需要出門采風。

她先回了江潮的, 沒提剛剛周正白的事, 簡單地囑咐對方早點睡;随後想了想, 給小助理回了個下午三點出門。

她前段時間計劃要畫一套關于中國西北地區地貌景觀和風土人情的系列畫, 這也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可她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周正白。

這麽多年,她其實已經做好永遠不見的準備了。

雲汐淺淺地啜飲了一口酒,烈酒澀辣的口感從舌尖一直傳到喉嚨口, 讓她忍不住眯了眯眼。這一天從中午開始便混亂不堪,她直到現在才有機會好好捋一捋這突如其來的相遇。

其實也沒什麽好想的,不過就是見到了一個曾經很重要、卻又把她像垃圾一樣丢掉的人,她當年走的匆忙又狼狽,最開始的那一年在美國是怎麽活下來的,她甚至都要忘了。只是她突然發現,她心心念念地恨了周正白八年,卻好像忘了把人忘掉才是治愈過去的最好的方法。

她又喝了一口酒,又想,可能也不是忘了,她從最開始就沒想過要扔下過去好好活。有時候記着恨着,她才會覺得自己是活着的。

————

第二天出門時,在酒店大廳又碰上了一群穿警服的人,雲汐下意識看了眼,沒發現周正白。她抿着唇快速走過,酒店門口,小助理已經約好了車在等着。

她剛出門小姑娘就湊上來賣乖:“老師,我這次特意找了一個老司機,據說知道不少這邊那些沒多少人去但賊好看的地方,我們可以讓他多帶我們去幾個地方,您覺得呢?”

雲汐點了點頭,“可以。”

小姑娘便立刻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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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機帶了嗎?”

“帶啦!”小助理連忙拍了拍自己背着的大包,“都在裏面。”

雲汐應了聲,拉開車門坐進了車後座,小助理原本想坐到副駕駛去,被她探出身子也拉到了後座。

他們上車後,小助理跟司機說了下目的地,對方果然是老手,一聽就知道了位置,二話沒說就拉開了引擎把車開了出去。一路上小助理都在和司機讨論這裏還有哪些值得去的地方,一邊問一邊兢兢業業地在本子上打小筆記,司機師傅的普通話不是很好,說的有點別扭,有時候她聽不懂了還會不好意思地懇求對方再說一次。

雲汐全程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窗外大風卷黃沙,人類文明的痕跡在一片昏黃中若有似無,偶爾能看到幾位圍着豔麗紗巾的當地人,說說笑笑地從方塊大的窗口中走過。路邊一列列排着松樹,在風沙中綠的亮眼,每一顆都枝幹挺拔,樹梢向上,看久了很像是記憶中某個人的背影。

雲汐發現自己居然又在想周正白。她皺了皺眉,将目光從窗外收回,閉眼不看那些匆匆略過的綠色,試圖将注意力放在小助理和司機的對話上。

小助理:“那您這除了這些,還有沒有什麽.....比較常見的特色?”雲汐曾經說過,畫一個地方,不能只畫那些雄奇大觀,也應該着眼于那些人人得見的生活瑣碎,因為這才是這個地方真正的樣貌。

司機大叔驕傲的聲音從前座傳來:“常見的?有啊!看窗外,窗外這些樹,就是我們這兒的景兒——全國都有松樹,哪兒的松樹也沒我們這兒的直!”

雲汐:“......”

好在司機大叔沒多在這個話題上停留,下一句就又介紹起別的東西來,“這條路上有賣馬奶酒,你們可以嘗嘗,和你們那邊的那些個奶茶什麽的都不一樣,我孫女有時候也在外面不知道哪買啥奶茶回來,我一嘗,切,哪有我們自己熬的奶茶好喝!——還有啊,你們要是有心,半夜三點出門看,天上都是星星,我們這兒能直接看到銀河!剛剛接你們上車的那個地方,離那兒千八百米的地方有座小山,這個季節,爬山頭上能看見日出......不過這個就算了诶,你們倆小姑娘,大半夜上山太危險,現在世道不太平,不是人的東西遍地爬,你們小姑娘家出門在外得小心點。”

司機絮絮叨叨說着,車已經開到了她們要去的地方,倆人跟司機道了謝,又約好了等下來接她們的時間地點。這裏信號不好,司機經驗老道,為了防止一會兒聯系不上,把時間地方都定的特別具體。

雲汐來之前做過一些攻略,前幾天已經看過了不少地方,今天來的這裏是她攻略裏最後一個想去的地方。幸好碰上了這個司機,不然剩下幾天雲汐都不知道要怎麽打發。

地方不大,只是這裏幾座小山特別漂亮,山腳下果然像司機說的那樣,有老鄉在賣馬奶酒。雲汐給自己和助理分別買了一瓶,第一口就皺起了眉,實在有些喝不慣這個味道。

天氣不好,來這邊的游客很少,倆人爬上了最大的那個土丘,雲汐負責看,小助理負責用相機幫她記憶。倆人拍了不少照片,後面幹脆收起相機,直接用眼睛和大腦感受。

要往回走時,雲汐突然聽見模模糊糊中有人在叫她。她愣了愣,遲疑地扭頭看去,一眼看到了黃沙盡頭大步走來的周正白。

她一時愣在原地,呆呆地看對方穿透一衆昏黃,信步走來,身姿挺拔,一雙銳利沉重的眼筆直地望向自己,像獵人用□□鎖定目标。

直到對方走進,她才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周正白像是松了口氣,笑着舉起手裏的手機晃了晃:“打你電話怎麽打都不通,我在酒店門口看見你上車的時候記了車牌號,查到了那輛車開到了這邊,怕你出事,就找來了。”

雲汐愣了下,頓了頓說:“這裏沒信號。”

“我知道,”周正白笑了笑,說:“但還是不放心。”

雲汐沒有再接話,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周遭一片沉靜,只能聽到北風吹響山谷的呼號。

半晌,少女突然自嘲地勾了下嘴角,黑白分明地眼睛盯着眼前警裝挺立的男人,淡淡道:“其實你不需要這樣。”

周正白不解,“什麽?”

雲汐目光瞥向別處,她大智若愚的小助理正帶着耳機望天數羊,她頓了頓,繼續說:“如果你是為當年的事感到愧疚的話,那其實沒什麽必要,事情已經發生了,也過了這麽多年,這些年我一個人過的也還算不錯,所以不必耿耿于懷。但這并不意味着我們可以和平相處,這世上騙我的人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所以周先生,以後如果沒有什麽非常必要的事情的話,我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周正白緩緩皺起眉頭,看着她,薄唇緊抿。

“當然,我認為我們之前,應該也不會有什麽非常必要的事情出現,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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