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西北的夜風有點涼。
雲汐孤身站在夜風裏, 背後是燈火輝煌的荒漠綠洲, 映襯得她的身影有些蕭條。少女柔軟的長發被晚風撩到臉邊,遮住了她本就晦暗不清的眼神, 良久, 才輕輕張了張嘴唇,“啊.....這樣。”
她沒什麽太大反應, 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丢下一句先走了, 便急匆匆轉身鑽進了酒店大門。
周正白盯着她的背影, 緩緩皺起眉頭,一時有種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無力感。
他沒有出聲叫住落荒而逃的人,在眼中那個纖細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酒店大門之後,面無表情地将車開進了地下停車場。找好車位停車後, 他拔出鑰匙剛準備下車, 餘光突然瞥見後座有什麽東西在發亮。
多年的刑偵生涯讓周正白眸色瞬間沉了下去,警惕地稍稍側臉向後方瞥去, 發現是雲汐的手機後, 稍稍松了一口氣。他伸長胳膊撈過那個還在不停閃爍的手機, 禮貌性地沒有看上面彈出的消息。
他伸手準備推開車門下車, 手握上門把手時, 動作卻突然微微一頓。
雲汐進門後站在門口愣了片刻,剛剛回過神來準備洗個澡,背後的門突然被人敲了敲,她準備換衣服的動作頓住, 混沌的大腦忘記問是誰敲門,直接就下意識給人開了門。
門口站着周正白。
雲汐下意識就想關門,好在忍住了,看着眼前的人,默默防備道:“有什麽事嗎?”
周正白看了她一會兒,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你手機落車上了。”
“哦,”雲汐愣了下,連忙接過,想了想又說,“謝謝。”
“嗯。”
“......還有事麽?”她的手已經默默搭在了門把手上,随時準備關門。
周正白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在心裏苦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緩緩道:“還有一件。”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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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白笑了笑,突然上前一步把人拉到懷裏,趁着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而輕柔地在她頭頂落下一吻,旋即紳士地退開,低聲說:“晚安。”
等雲汐回過神來時,門口已經沒有人影了。
她心情複雜地摸了摸自己剛剛被吻過的頭頂,垂下眼,努力忽視自己燒紅的耳根子,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雲汐低頭看了看被送回來的手機,下意識地摁亮了屏幕想看眼時間,視線落在上面後卻突然頓住——她的屏保被人換了。
換的圖片白底黑字,光影處理得都很粗糙,但又能看出來是人精心選過角度的,一看就屬于零級攝影業餘選手一時興起擺拍後的結果,但圖片上的字卻剛勁有力,一撇一捺都蘊着潇灑。
字洋洋灑灑寫了五行。
“好姑娘,只求你對我略加憐憫,
千萬別不相信我的海誓山盟,
那些話還從不曾出我口中,
因為我多次拒絕了愛情的筵席,
但我還從沒請過人,除了你。”
是莎士比亞《情女怨》的選段,雲汐曾經在大學的讀書館讀過這首長詩,當時很喜歡這個選段,還特意找本子摘抄過,此刻看到卻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大腦當機。
她實在有些無法想象,這樣的語句會由周正白寫下,但字跡卻又是熟悉的,行文間比八年前更多了大氣和豁達,但骨架沒變。
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胸口處過快的心跳。
像一種行刑前的預警。
她近乎慌亂地把手機丢到床上,連衣服也忘了脫,落荒而逃地鑽進了浴室。
在浴室裏不知待了多久,出來時大腦才稍微清醒了些,而且清醒地有點過了頭,一時甚至忘了手機屏保地事,習慣性地出門就撈起了手機,點亮了才想起來......屏保上有條消息,是屏保書寫者非著名攝影大師周某發來的:【看了別人的東西,應該發表一下觀後感言】
?
————
程澤還沒回消息,他的首位情書獲得者也沒回,周正白端坐在酒店标間的沙發上,手上無意識地把玩着手機,卻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手機終于震了下,周正白回神,等看清手機上的新消息內容時,一笑,舌尖抵了抵下颚,緩緩挑起了眉。
雲汐:【未經允許擅自動用他人手機,利用專業手段侵犯他人隐私,周先生不需要解釋麽】
他饒有興致的笑笑,回道:【別冤枉好人,我動用什麽專業手段了?】
【?你不是用你那些破案的手段破了我的密碼?】
周正白笑意更深了,兩條長腿舒适地撐開,雙肘惬意地撐在膝蓋上,打字道:【不是】
【?】
【破你的密碼還用得着技術手段?當初你的密碼還是我給設的】
對方沒回話,他也不在意,平時別人跟他多打幾個字他都要冷着臉問對方為什麽不直接打電話反而要做最終浪費時間的事的某周姓刑偵副隊,此刻眉眼含春,耐心用不完似的打字道:【八年手機密碼都沒變過,你很長情啊】
雲汐:“......”
她差點把手機丢下去。望着屏幕上那兩行字,她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挑挑揀揀打了半天,苦惱地發現說什麽都不合适,估計只能給某人嘴賤的機會,索性心一橫,也不回複了,丢了手機眼不見為淨。
周正白等了會兒,看着屏幕上方那個“對方正在輸入中”一會兒有一會兒沒的,心情跳高似的越來越飄,以至于最後那行字徹底消失了也沒影響他的好心情。又等了片刻,還是沒消息,他挑挑眉,發過去一個小表情。
程澤還沒回他消息,這很少見,程澤一天到晚手機不離手,屬于秒回黨,平常周正白給他發消息基本不存在超過半個小時還沒有回複的情況。
周正白皺了皺眉,看了眼自己幾個小時之前發的消息,索性直接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他開了免提把手機扔茶幾上,抱胸等着。手機嘟嘟嘟響了好久,這一通電話馬上就要挂斷了,對方才終于接起。
“喂?正白?”
“嗯,”周正白應了聲,沒兜圈子,直接問:“發給你的微信消息看見了沒?”
“看見了,剛看見,”程澤頓了頓,才說,“但是我不記得她有什麽特殊的,當時挺混亂的,我就在你家樓梯口那碰着了她一面......沒說什麽話,她當時看着挺不好的,我就沒貿然上去......怎麽了,怎麽突然問這個?”
“沒什麽,”周正白淡淡道,“你回家只見到她一面?”
“啊,對啊,就一面,我剛回去那天下午吧,在你家樓梯口那,她穿着個白色睡裙,下來接水喝吧好像是,手裏拎着個杯子。”
“嗯,”周正白沒多說什麽,又問,“她沒問你我怎麽沒回去嗎?”
“......沒問啊,我一回去就和你家裏人說了,她應該知道了吧,就沒來問我。”他猶豫了下,又含糊道:“你奶奶當時走了,對她打擊挺大的吧,所以,她可能那個時候就不大顧得上別人?”
周正白沒說話,但他心裏很清楚,盡管那時雲汐生氣他突然背棄兩人商量好的事,但彼時自己對她來說,絕對算不上別人。
或者說,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不算是別人的人。
“好,”周正白目光沉沉地垂着,“我知道了。”
“嗯,嗯,那沒我什麽事了呗,剛準備玩去......但是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周正白說:“沒什麽,見到雲汐了,就突然想問問。”
那邊“嘭”一聲,像是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程澤的聲音隔了一段時間才傳過來,“你見到雲汐了?在你那邊?”
“嗯。”
“不容易,居然隔這麽多年還能遇見,我還以為.....她沒和你說什麽?”
“說什麽?”周正白問。
“沒什麽,沒什麽,”程澤打哈哈,随口胡扯,“就想着你們倆這麽多年不見了,估摸着有挺多話聊的。”
“嗯,”周正白說,“今天謝了,挂了。”
挂斷電話後,周正白沒管茶幾上的手機,站起來走到窗前,沉默地透過落地窗向外看去,側臉隐藏在一片陰影中晦暗不明。
程澤沒說實話。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