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背影”

合适的。”他不接受我的說法。

我又想了想。

“我喜歡性格穩重的男人,比較有安全感。而且你太帥了,太帥的男人不好,追你 的花花草草肯定多得數不清,我已經吃過一次虧,不想再吃虧了。”

他張口結舌地看着我,顯然對我的結論很有異議。

他嘴一動,正要說話的時候,我打斷他。

“對不起楚襄,知道你人很好,不過我們在一起真的不合适。”我飛快地說,“平 面模特兒的事,也不簽合同了,行嗎?對不起。”

我一伸手,取了包,飛身走出咖喱館。

幸好,楚襄沒有追出來。

不知不覺間,我淚如雨下。曾經覺得自己站在山頂上,随便就能摘到星星,到頭來 卻發現,我其實只不過是一只對着湖水撈月亮的猴子。

男朋友?我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7

等我在更衣室調整心情、換好服裝,走去工作場地的時候,看到“Bliss & Talent ”的銷售經理何菲兒靠在櫃臺旁邊,正和早班的同事說話。

同事看見我走過去,下巴輕輕一揚,何菲兒便轉過頭,笑着叫道:“歡歡!”

“何經理。”

何菲兒招招手:“歡歡,你過來,有點事問你。”

忽然覺得,何菲兒的笑容有點奇怪,好像臉部一分為二,鼻尖以下堆滿笑意,鼻尖 以上卻非常冷靜,總之,她笑得并不正常。我不禁狐疑。

她揮了下手,示意我跟她走。

還要避開人密談?我心裏打鼓。怎麽回事,難道為了平面模特兒那事嗎?一邊暗暗 猜度,一邊跟在她身後,方向仿佛是商場EXIT通道,果然走進樓梯間了。

這是商場最清淨的場所之一,顧客一般很少走樓梯。

我遲疑着,不知道究竟是什麽隐秘的勾當。

何菲兒把我拉到角落,很認真地問:“歡歡,這段時間,春宜的職業培訓,你是不 是缺席了。”

她的句式是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我一愣,點點頭。

她打量我的臉,直截了當,又問:“跟男朋友吵架?”

有點反應不過來。何菲兒年紀輕、人時尚、性格前衛,跟國企中年婦女型領導不同 ,很注重私隐,從來不喜歡議論別人家的私生活,今天是怎麽了,真奇怪。

她盯着我說:“你不是不知道,最近春宜鬧翻天,你幹嘛這時候跟上面過不去呢? ”

當然聽得出,她用意是好的。

可是,缺席培訓這種事,春宜商場的主管都沒找我,何菲兒是商家的品牌經理,跟 商場的培訓事務八竿子打不着啊。無緣無故,她為什麽要關心?而且還這麽鄭重。

何菲兒見我猶疑,低聲說:“歡歡,不瞞你,前幾個月春宜商場已經跟我們公司聯 系過了,說我們公司的産品‘不符合商場定位’,要求我們盡早撤櫃清場。前幾天樓總 召開緊急會議,定下來了,下個月就撤。”

我一聽就怔住了,張大嘴,半晌,說不出話。

她說:“我們開會的時候商量過了,決定春宜撤櫃以後,公司下步暫時緊縮,不打 算再開新的門店。也就是說,春宜的兩個員工,其中一個是你,要被裁掉。”

我腦子像被灌了水泥,結結巴巴地說:“撤櫃,可是,那個……”

何菲兒搖搖頭:“公司現有的五家門店,目前都不需要招人,沒地方容納你們。撤 櫃這件事先前沒跟你提,因為我和春宜女裝部的經理挺熟,跟他商量過,覺得你表現不 錯,通融通融可以把你安排在別的品牌——正好有個牌子想要人,基本都已經定下來了 。”

我忽然猜到,她要說什麽,被灌滿水泥的腦子轟然作響。

她繼續說:“今天上午想去最終确認,事情壞了,上面說你無故不參加培訓,連請 假都沒請,性質惡劣,影響很壞。本來你這個替補就可有可無,想進春宜的小姑娘多得 是。你難道不知道最近春宜鬧得上蹿下跳嗎,芝麻事都放大成西瓜了。”

話裏含着埋怨,我原地發懵。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難道失戀之後,失業也接踵而至?究竟撞上了哪顆災星!

我勉強笑笑。半天,懇求道:“何經理,能不能再幫我說說?”

她看着我,語重心長:“說說是一碼事,我盡力,不過你自己最好也早作準備。”

意思相當明白,我頭腦發脹、口幹舌燥、欲哭無淚。春宜商場的工作,薪水還可以 ,旺季的銷售提成,都趕上普通寫字樓的白領。

瞬間想起一系列很實際的問題,吃穿住行。如果現在丢掉這份工,首先,我在紅太 陽新村的公寓,就租不起了。

我打着蔫兒,心神不寧地回到“Bliss & Talent”區域。

整個晚班,雙眼無神,沉痛地站在角落。值班經理巡游,好幾次盯着我看,我朝他 苦笑,無暇顧及。

熬到快下班的時候,心裏猛然鑽出一個念頭。

回老家。

是的,出來這麽多年了,一個女孩子,圖什麽?我又不是女強人。現在回去跟爸爸 媽媽住一起,在家鄉找個工作,然後,嫁人、生孩子,像中國所有女人那般安安穩穩, 度過餘生。何苦再漂來漂去?

我把這個決定告訴了呂雪。

呂雪一聽,也沒發表意見,只是當場從人行道竄到自行車道,不顧騎車人的白眼, 招手叫了輛出租車。二話不說,把我塞進車子裏。

“……”我反抗,“幹嘛呀幹嘛呀!”

“歡歡,你都要走了,我們晚上去high一下!”

“……”

“都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拜托,歡歡你別這麽土,酒吧九點以前都不開門。”

呂雪報了個酒吧的名字,出租車飛快地開出三條街,停在某幢建築的門口。那是個 奧運鳥巢般的金屬結構建築,看上去挺新潮的。

呂雪神秘地笑:“歡歡,這裏有錢人很多哦。”我無語,這妞兒幹啥事都不離大主 題啊。

進去一看,酒吧裝修很高級,燈光錯落而幽暗,音樂不算太吵,顯得比較高雅。卡 座沙發軟軟的非常舒适,有些小桌還放置玻璃水杯,裏頭點着情調幽幽的蠟燭。

“氛圍不錯吧。”呂雪在我耳邊說,“這家洋酒特別正,你要不要嘗嘗?現在稍微 有點錢的男人,很多都愛好這一口,喜歡上外面擺譜,都以為自己是007。”

“噗——”我忍不住笑了。

“看到那些吧女沒?”她眼神示意,我順着望過去,暗暗打量那些穿低胸超短裙制 服、化着濃妝的年輕女孩兒們。

“告訴你小道消息,這裏招人,最低放寬到B罩杯,以下都不收。”呂雪跟我咬耳朵 ,暧昧地嘻嘻笑。

“難道還有特殊服務?”我立即感了興趣。

“這就不知道了,據說是禁止的。不過這種事誰說得準呢。”呂雪撇撇嘴,“上次 看到有些男人,喜歡往這裏塞小費。”她指指胸口。

“有沒有男性服務生?”我四處觀察。

“有啊,要不要介紹幾個你認識?”她居然這麽說。我一聽,立即就歇菜了。

跟呂雪坐在角落的卡座,這地方是我選的,因為相對隐蔽,哪怕跟旁邊的座位,也 正巧有道裝飾屏風隔開。侍者過來點單,呂雪這個老手在酒吧還存着半瓶幹紅,我覺得 幹紅太澀,要了瓶西柚汁,打算用西柚摻幹紅喝。

酒吧這種地方,知道呂雪坐不住,她跟我嘀咕一會兒,屁股像抹了麻油,滑來滑去 。我手一揮,她如蒙大赦,一溜煙地跑出去找熟人了。她在哪裏都找得到“熟人”。

老實說,我挺羨慕她的。

春宜另外有幾個同事,看不慣呂雪的作風,背地裏說她不要臉。其實,什麽好女孩 、壞女孩,什麽道德貞操,全不過是男人妄圖訓練女人的把戲,狗屁!

我倒是被輿論同情的“好女人”,有他媽什麽好結果。

喝了幾杯,酒入愁腸,不知為什麽,輕輕嘆了口氣。

突然,一陣連續的、慘烈的笑聲,從屏風後刮進耳朵。有人笑得樂不可支大聲嚷嚷 :“你說!關澤,你說!你回去怎麽跟老婆交代,敢不敢說泡酒吧,啊?關澤你怎麽交 代,你,我聞聞……身上有香水味,哈哈哈——”

我背脊登時發僵,這聲音好熟。

楚襄!閃過一個念頭,我不禁張大嘴。錯不了,是那個活寶設計師,他怎麽也在這 裏,喝醉了發酒瘋?

不由把身體一仰,腦袋貼在屏風上竊聽。

幸虧此時播放印度風格的音樂,挺舒緩,我聽見另外有個男人說:“行了小楚,你 喝多了……嗳,宋敬學,你別給他倒了。”

宋敬學?!陳小安的丈夫?!我驚訝地瞪起眼睛。

猛地想起來了,那個“關澤”,似乎也有一面之緣,在春宜的食堂,我們打過招呼 。據說他還是南嘉集團的老板——原來他們仨相互認識。

“嗳。”剛才那關澤又發出短促的一聲,像在阻止。

“哈哈哈,楚襄,你抱着酒瓶子幹嘛,不就是表白失敗,你至于嘛。”宋敬學的座 位大概緊貼屏風,我聽他的話,聽得非常清楚。

宋敬學的口氣幸災樂禍,又戲谑又不正經,我卻微微一愣。

表白失敗?什麽意思?

我無端覺得緊張,心“咚咚”地亂跳。

想起在泰國咖喱館裏發生的事兒……不會吧,不會為了那事吧?楚襄一看就油頭滑 腦的,說他是花花公子,沒人會懷疑。再說,他的朋友,比如關澤和宋敬學,都是有身 份的人,他,怎麽會為了我那事……

注意力這麽一轉移,馬上聽漏了好幾句。

連忙豎起耳朵繼續聽,那個楚襄,還在醉醺醺地胡言亂語、口不擇言,我估計,他 自己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關澤,以前,你追你老婆的時候,我有沒有幫過你,你說,我是不是飛到麗江去 了,你說,是不是?——這回你要是袖手旁觀,我就去跟你老婆告密!說你泡妞!剛才 那一大堆妞兒,都是你情婦!”楚襄舌頭大了。

宋敬學吭吭地悶笑。

我簡直想得出此時關澤的表情,我都替他臉紅。

玻璃碰撞的聲音。大概有人去奪酒杯。“叮铛”響過後,楚襄随即喧嘩開來: “Kiwi你是不是人,有沒有……良心!”

“我怎麽沒良心了,你托我辦的事,不全幫你辦了嗎。”宋敬學笑道,“再來,我 跟你說過嘛,別這麽着急上火,你不聽我的,才搞成這樣。”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責任歸你一個人,誰叫你那時候還調戲她。”

“我什麽時候調戲她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沒看到,不過小安看到了,聽說你拿出尺子想量她三圍。不是假的吧。”

我一聽,登時面紅耳赤,有點傻眼,一股涼氣從背脊上冒出來了。

又是玻璃“叮叮當當”的聲音。

我腦子還在糊塗,驀地裏,竟聽見楚襄傷心地哭起來,一邊哽咽,一邊訴說:“八 年啊——!我就愛上了一個人,等了八年啊!終于等來一個人,嗚嗚嗚……”

瞬間無人說話。

然後我聽見宋敬學噴了。

“行了,宋敬學,別笑了。”關澤一邊笑着,一邊說,“快把他弄回去吧。快快。 ”

“八年啊——!”楚襄還在痛哭流涕。

“關澤,開你的車回去啊。別讓這混蛋吐我車上。”宋敬學話音變輕,我感覺屏風 微微一動,可能宋敬學站起來了。

“一個人,嗚嗚嗚……”楚襄的哭聲漸行漸遠。

我茫然無措、像個木雕般坐在沙發裏,徹底愣住了。我開始回憶,那天,會不會對 楚襄太兇了?太過分了?有可能……那天剛剛看過吳誠的QQ,心情糟到極點。

我跟他說了很多大白話,挺直的,其實平常我不這麽不婉轉。

難道,傷了他的自尊心?可楚襄不是臉皮很厚的嗎?

我忍不住地胡思亂想。

平心而論,楚襄對我不壞。他請我做女裝廣告的平面模特兒,這是很多女人盼都沒 機會的;我打架的時候他站在我這邊,等我,送我回家;他請我吃肯德基;他叫黑客朋 友為我竊QQ記錄……他對我,老實說,很周到。

可是,哪怕唱首歌,上一段與下一段也有個間奏不是。

再說了,我問自己:你是否喜歡楚襄?

回答呼之欲出:否。

八年,哈哈,想起楚襄的哭訴我不禁苦笑。端起紅酒,倒進嘴巴,狠狠幹了一杯。

呂雪那妞兒興奮地跑回來了,往沙發一撲,就偷偷地跟我說:“歡歡,剛才有個朋 友告訴我,說今天晚上南嘉的老板也在哎,他朋友失戀了,一起來泡吧解悶的。”

我支支吾吾:“哦。”

呂雪撒嬌:“歡歡你這人真是的,難道不想認識那個失戀的朋友嗎?趁虛而入啊。 他們有圈子,檔次不會低。”

不知道該跟這個妞兒說什麽,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春宜商場那邊,确鑿消息很快就下來了。不出所料,面臨失業。“Bliss & Talent ”清場的速度,比何菲兒事前透露出的還要快。

沒到月底,我就被通知,不必再去上班了。

找到房東,房東搬出合同,不肯提前收房。這樣一來,紅太陽新村的房子,年底才 能退掉,不過我歸心似箭,暫時也不想理論。

收拾了行裝,馬不停蹄前往長途車站,登上了歸鄉的汽車。

插敘 楚襄

☆、1

嗨,大家好,我是楚襄。

輪到我,來講講這件事兒了,用我的視角看問題,或許,會讓大家感覺有所不同。 本來嘛,世上我們聽到的任何事情,其實都只不過是一面之詞。

現在淩晨十一點五十九分,我站在紅太陽新村,徐歡歡住處的樓下。

我靠在車身上,仰頭望着她家的窗戶。

房間裏是黑的。

這時絕大部分人家的燈都已經熄了,秋蟲獨自在花壇裏啾啾地細鳴。紅太陽新村是 個老式小區,物業不算齊全,否則我早就被巡邏保安當踩點的小偷抓起來了。

我又一次撥徐歡歡的手機,移動服務語音提示:“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停機 。”

我想了想,鑽進車裏,開走了。

春宜商場“Bliss & Talent”女裝突然撤櫃,何菲兒也不知道徐歡歡去了哪裏。三 個星期以來,沒再聯系到她。

我發現,我的心情忽然變成了李益的一首詩。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難道真的愛上她了嗎?

真的嗎?

擱在副駕駛座的手機開始“嗡嗡”震動,白光一閃一閃,“就不接,就不接,就是 不接你電話……”瞄了眼,靠,宋敬學那混蛋。把車靠邊,我停下來接電話。

“喂,Kiwi。”

“楚襄,幹嘛呢,還在找你的‘八年啊’?”手機那頭的聲音笑吟吟的,我一聽就 想揍他。那晚酒吧裏喝醉了,自己都想不起幹過點什麽,被Kiwi那混蛋揪住小辮子不放 ,天天嘲笑我,有意思嗎?

“你有什麽事啊?”我不耐煩地問。

“小安說你要借她的QQ車,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我甕聲甕氣地回答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哈哈哈——”電話裏那人大聲笑起來,我馬上把手機按掉了。煩啊。

繼續啓動車子,路過了紅太陽路那個公交車站。現在所有的公交車都已經超過末班 時間了,空蕩蕩的車站被一盞路燈幽幽地照亮。

其實,我好像就在這個車站,第一次遇見了徐歡歡。

讓我想一想,那天是9月10號,教師節。

前進中學的家長委員會在我書店訂了好幾十套書,打算送給老師。等我把書搬去學 校,再回到紅太陽路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五點鐘。

書店不遠的車站,那拉二胡的殘疾乞丐,正凄凄慘慘地拉《好人一生平安》。

乞丐每天都在那兒讨飯,附近人人都認得,本沒打算理他。可那天,有件事猛地吸 引了我的眼球。我看到,乞丐身邊,蹲着個穿藍色過時舊襯衫的女人,她模樣還算周正 ,穿得也挺整潔的,從人造革的包裏掏出兩只裝滿菜的搪瓷缸子,親熱地擺在乞丐面前 。

乞丐便停下演奏,高興地吃起熱乎飯來。

“……”我心裏想。

問陳小安,小安滿不在乎地說:“你才發現啊,她每天都來,一天送兩頓。是他女 朋友吧,挺恩愛的。”

“……”我保持着這個想法,繼續偷偷地觀察他們。

吃完飯,乞丐笑盈盈送走他女人,繼續凄慘地拉《好人一生平安》。半小時後,110 巡邏車開過,新來的居委會大媽請110把乞丐接上車了。

于是我花了30塊錢,把他的二胡搞過來玩玩。

我當然沒料到,在那個平常的公交車站,遇見了徐歡歡。

她混在無數下車的乘客之中,漫不經心地給我丢了個硬幣。我擡頭,驀然看清她臉 的時候,一種親切的似曾相識之感,如同草籽擠破了岩石,猛然從罅隙中冒出芽來。

很顯然,我從沒見過她。但那種感覺卻非常清晰、而且古怪。

好像冥冥之中,我們曾有過靈魂上的聯系。

八年之前,我曾遭遇過相似的情境。

那時我在德國學習古典哲學,在超市偶遇了一個金發碧眼的漂亮姑娘。見到那姑娘 的第一眼,心裏就覺得,我倆似曾相識。

事實印證了我的直覺。

跟她第一次約會,我們便默契得驚人,仿佛真的前輩子就已經相互認得了。我甚至 能知道她最喜歡的零食是巧克力冰激淩。

不用說啦,跟她的戀情非常美好,我們常四處溜達,大膽做愛,像拍愛情電影。

後來她嫁了人,新郎不是我。

跟她分手後,沒再遇上一個感覺有緣分的女孩兒。試着談過幾次戀愛,每次都迅速 告吹,為了保持高尚的情操,八年來我過着純潔的生活。

宋敬學那混蛋宅男,直到二十七歲還是處男。

誰知他突然勾搭到一個女人,結婚了。從此鹹魚翻身,開始爬到我頭上,逮着機會 就要敲打我:“連關澤那工作狂都過起滋潤小日子了,你咋回事啊?”

靠!天理何在!

那天徐歡歡急匆匆離開車站的時候,我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說來真的挺湊巧,遇到徐歡歡的第二天,竟再次跟她有了交集。她是春宜商場女裝 部“Bliss & Talent”的營業員。

我開始有點想頭了。

當然,這很正常不是嗎?

徐歡歡長的不算太美,然而有個挺直的鼻梁,和一張唇角微微上揚的嘴。這使她看 上去很善良、很溫和,卻又顯然蘊藏着某種倔強堅韌的能量。除此之外,她細腰長腿, 屬于東方人喜歡的那種含蓄的性感。當然,也是我喜歡的類型。

現在想起來,真被她圈進彀中,大概是濱江廣場那令人驚異的一晚。

那晚整個星巴克的二樓,都被她攪得亂糟糟的。時不時有顧客皺着眉頭離開,更多 的打扮光鮮的時尚男女,坐在角落面露譏嘲地觀察她。

她毫不在意。

她的臉、頭發和衣襟上挂滿了咖啡漬,面容微微扭曲,跟情敵盡情撲打。她顯得有 些狂躁,看上去像只豁出去的兔子。

我上去幫忙勸架。一不小心,被她那個所謂的“未婚夫”捅了一拳。我看到徐歡歡 瞪着眼側立在旁邊,神情好像全世界都是她的敵人。

嗨,我當然跟那男的打起來了。難道要白白挨揍嗎?

徐歡歡跑出了星巴克,快步沖進廣場裏。

我以為她會一直兇悍地保持自己的面子,卻不料她居然張皇地在人群中亂竄。我抓 住她的胳膊,她像卸去骨頭的蛇,瞬間軟綿綿地盤成一團,坐地不起。

凄厲的抽泣從她胸腔內發了出來。

然後她氣喘籲籲地沉默,仿佛這個世界只剩下了悲傷和眼淚。

我看着她,心裏非常沮喪。

真的,當時我非常沮喪。

送徐歡歡回家以後,我坐在車裏仔細琢磨了一些問題。過了半小時,打電話給宋敬 學,請他出來吃江河海鮮大排檔的夜宵。那家夥是職業黑客,某些時候能派上用場。

“你臉怎麽搞的?”他看見我就詫異問。

“打架。”我很體面地告訴他。

“你都幾歲了還玩古惑仔?”他更詫異了,大概想諷刺我。

我不解釋,向大排檔老板點了許多菜,外加兩紮生啤。老板很快把盤子碟子都送上 了桌,滿滿一攤,香味四溢。

“Kiwi,跟你打聽個事兒。”我啜着生啤,若無其事地問,“如果陳小安給你戴綠 帽子,你又沒證據,怎麽辦?”

“你老婆才他媽給你帶綠帽子呢。”

“嗨,不要說髒話嘛。”我不動聲色。

他擡起頭,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卻什麽都不說,手指麻利地撥開一只紅彤彤的小龍 蝦,蘸着醬慢悠悠吃起來了。我覺得這人,一天比一天狡猾。

我鎮定地啃了五個蛤蜊。

“其實是這樣。”我流暢地說,“有個朋友遇到了這種事,挺煩惱的。”

“挺煩惱找律師啊。”

“律師說,要有證據。而且她現在估計自己還沒下決心。我想,如果看到了鐵一般 的事實,就比較容易快刀斬亂麻了。”

“嗯,跟我有關嗎?”他竟毫不客氣。

“Kiwi,咱們是不是兄弟。”

“你究竟想幹什麽?”他不耐煩地問。我覺得,這家夥心裏有數,就是想糊弄我。

“我知道她的QQ號碼。”我淡淡說。

“嗯。”

“通過她的QQ,你肯定可以找出她男朋友的QQ;找到她男朋友的QQ,那麽,和小三 兒聊天的肉麻話就能被你翻出來了。”我分析道。

“你朋友是女的?”他“咕咚”吞下一口啤酒,驚訝地問。

“是啊。”我承認。

很顯然,他不懷好意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後慢吞吞地吃掉手裏的小龍蝦。“你怎麽 知道能翻出來啊……”結果他居然說了這麽句,“QQ記錄,很難搞的。”

“別忽悠我了,不是很簡單嗎?”

“很簡單你自己去弄啊。”

“你是業界大哥,老手嘛,去騰訊公司轉一圈,搞個聊天記錄還不易如反掌?”我 對他循循善誘。

“你以為馬化騰是吃幹飯的?”他往嘴裏丢個海瓜子,不為所動。

這混蛋!我暫時不跟他計較,以後有機會剖條河豚炖給他吃。

“Kiwi,就當幫我一個忙,咱們都認識十幾年了。”我笑容滿面地拍拍他的肩。

“知道什麽是公民隐私權不。”他一聽,振振有詞,裝出一副革命先烈的樣子,大 義凜然地說,“每一行都有規矩,不入流的黑客才幹那種沒職業操守的事。你說,你能 讓黃藥師給楊康打下手嗎?”

“何況,所謂小三兒的肉麻記錄,你臆想出來的吧,真有嗎?”他懷疑。

“十有八九,私通不就這回事,這你還不知道。”我嘀咕。

轉頭招呼老板:“再來兩紮生啤。”宋敬學補充道:“還要一碗鱿魚丸子湯。好久 不吃鱿魚了。”我又轉頭沖老板說:“兩碗鱿魚丸子。”

熱騰騰的湯端了上來,我和他都吃了個滿頭大汗。

“楚襄。”他笑嘻嘻地拍我的肩,問,“說說看,那女的是誰,什麽樣的?”

“……”我東張西望。

“跟八年前那個比,你更中意哪個。”他猥瑣地問。

“這個。”我鎮定地說,看到宋敬學愣了愣,又平靜地喝了幾口啤酒,悠然自得地 哼哼起來。

“真這麽喜歡?”他意外。

“是啊。”

“楚襄,你不會就為了她打架吧!”他恍然大悟地指指臉,驚異問道。

“差不多吧。”

他張大嘴,看着我。

我拍拍他的肩,懇切地說:“Kiwi,老實跟你講,這回我認真的。”

“什麽?”

“我覺得,要是能行,索性我想結婚了。”

“結婚?”

“Kiwi,我的終身幸福,你就說你幫不幫吧。”我淡淡說,用羅伯特巴喬射失點球 的目光,憂郁地看着他。

宋敬學嘆了口氣,忽然一口喝幹啤酒,站起來。

“付賬,我們弄聊天記錄去。”他斬釘截鐵,“包我身上。哪怕沒,也給你搗鼓幾 條出來,夠意思了吧!”

“不必。”我掏出鈔票凜然道,“咱實事求是。”

我讓宋敬學把偷出來的聊天記錄存在電子閱覽器裏,備用。

明明居心不良,但不知為什麽,又有點怕看到徐歡歡傷心的樣子。那幾天,她的眼 皮哭得又腫又軟,我一見就忍不住要借太陽鏡給她,否則自己的心情也會變得不太好。

看得出,她想跟男朋友分手了。

我琢磨了整整一個晚上。

倒在沙發裏,望着天花板,一邊喝旺仔牛奶,一邊暗暗地分析:首先,就目前為止 ,我比她男朋友有錢;其次,那男的是碩士,但我留過學;第三,我比他帥;最後,也 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是混蛋而我不是。

經過比較,我大獲全勝。

想到這裏不禁有點蠢蠢欲動,覺得坐立不安,在客廳徘徊了好幾圈。是的,我得跟 徐歡歡表白。當然這不叫趁火打劫,這叫……雪中送炭。

我逛去春宜商場,專程買新衣服和鞋子,還上洗車店洗車,想盡可能搞得光鮮。發 現了沒,其實我挺緊張的。

八年啊,八年沒談戀愛,我容易嗎?

只可惜徐歡歡當面給我“唰”地澆了盆水,把我心裏的那團火給滅了。她說“不行 ”的時候,目光相當堅定,一點都沒的商量。

絕殺!

顯然她占據完全的主動,而無我置喙的餘地。

她拎起包飛快地離開了泰國餐館。

并且沒有回頭。

我本想追她出去的,但望着她的背影,腳忽然挪不動了,心裏拔涼拔涼的,非常不 是滋味。餐館那個上菜的服務員瞄我一眼,又瞄我一眼,表情相當驚恐。

幹坐片刻,我無精打采地掏錢付賬。

然後打電話給宋敬學。

“喂,Kiwi,晚上出來泡吧。”

“為什麽,泡吧還需要為什麽嗎?……是啊,我失戀了。”

飛快地按掉手機,又打給關澤。

“喂,關澤,晚上出來泡吧。”

“沒時間?你有什麽安排……開會?奧特曼打小怪獸都有個時間間隔,你怎麽天天 開會啊。”

“對,我失戀了,你就說來不來吧。”

把手機甩到車子後座。靠!難道表現的這麽明顯,人人都猜到我失戀。其實我沒失 戀,我的戀還沒開始,就已經死在襁褓裏了。誰能比我慘。

宋敬學和關澤還算哥們兒,陪我去酒吧消遣。那酒吧不錯,威士忌挺正宗的,我喝 掉大半瓶洋酒,十分痛快,不知不覺就喝高了。

醉酒有個好處,特別雄心萬丈。暈頭的時候,不知怎麽回事,開始研究康德了。你 們知道吧,康德一輩子沒結婚,天天下午溜達一圈,思考思考星空與道德,于是那條路 叫“康德小道”。我以後也天天出去散步,誰怕誰。

我明明沒想女人,什麽“八年啊”,不是宋敬學故意編出來诋毀我的吧?

接下來的三天,我在書店萎靡不振地蝸居着。

讀了兩卷《盜墓筆記》,看陳小安噼噼啪啪打她的破網絡小說。中午叫外賣,跟她 大眼瞪小眼地吃雞蛋炒粉幹。

陳小安好像有點受不了。

“楚襄。”她叫了我一聲,假模假樣裝深沉,認真問道,“別光顧着頹廢,你有沒 有想過,為什麽徐歡歡會拒絕你。”

“這麽說你好像知道原因?”

“我當然知道。”

“是嗎?”我吃粉幹,随便敷衍。

陳小安卻挪開她的飯盒,目光炯炯看着我。半天,忽然故弄玄虛,微微一笑。氣勢 和神态活像偉大導師準備開訓學生。她輕輕吐出一句話:“因為你太孩子氣。”

我一聽,不由愣了愣。

只見她臉上挂着胸有成竹的淡淡笑容,雙手托住腮幫子,又問:“你說說看,徐歡 歡拒絕你的時候,用什麽理由。”

這女人跟她老公差不多,喜歡挖人傷疤。我不說話。

她追問:“嗳,什麽理由呀?”

我飛快地嗡嗡道:“她說我太帥……”

陳小安點點頭:“那就對了。實際上,你相信不,徐歡歡倒不是嫌你太帥——誰會 嫌自己男朋友帥啊——而是認為你沒有安全感。你知道對女人來說,安全感多重要嗎? ”

“安全感?”我摸摸下巴,“我怎麽沒安全感了。”

“剛才說了嘛,因為你孩子氣。你給徐歡歡的印象,不夠成熟。”

“那麽對你們女人來說,怎麽樣的叫成熟?你給舉個例子。”

“例子現成就有。”她很輕快,“比如像關澤那樣的,南嘉集團總裁,有錢途、有 事業,人往那兒一站,周身就籠罩着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