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根繩索 童時顏

兩人隔空對視, 聞梵聲氣血翻湧,手足無措,下意識拽緊手裏的氣球和傳單。牙齒幾乎都快把嘴唇給咬破了。

明明只是短暫的幾秒鐘, 卻漫長得像是一個世紀。

她一動不動, 挪動不了自己的腳掌。

曾經他們親密無間,形影不離。而現在, 他明明就在自己眼前, 只隔着幾步路,她卻覺得自己再也夠不着他了。他們之間早已隔了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梵聲不禁扪心自問,這一切難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分明是你自己親手推開他的,現在為什麽還要難過?

幸好玩偶服護體,他看不出是她。更看不見她失神落魄的鬼樣子。

“大熊大熊, 我想要氣球。”緊接着出現的一個小女孩将梵聲拉回了現實。

梵聲失神地把手裏的氣球拿給小女孩。

“謝予安, 你怎麽了?”童時顏見謝予安一直看着對面的大熊覺得有些奇怪。

謝予安心中異樣,“感覺這只大白熊有些眼熟。”

“能不眼熟麽?”童時顏指向不遠處商場的另外一個出口, 同樣有一只大熊站在那裏陪小朋友拍照, “喏,那邊還有一只。”

謝予安斂眸又看了一眼那大熊,“這熊都長得都一樣, 難怪眼熟。”

童時顏一股腦跑向前面, “謝予安我們快去前面看看,那裏擠了那麽多人, 一定有好玩的。”

“等等我。”少年擡步追上去。

——

梵聲強迫自己不去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幕,可那兩人的臉還是見縫插針地往腦海裏直鑽。

那麽登對的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小言裏的男女主。

而她就是躲在角落裏灰頭土臉的女配。

哦,不對,她連女配都夠不上。她現在和謝予安連對手戲都沒有。

她僵硬地看着某個方向, 他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像是一抹稀薄的剪影,風一吹就散。

一直以來,他在她心裏都是非常真實的存在。因為他們從一出生便被綁在了一起。牙牙學語,蹒跚學步,讀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整整十八年,她的世界裏一直有他。

然而在她的十八歲,公司破産,父母自殺,聞家一朝破敗,衆叛親離,受盡冷眼,她被命運拽着在一夕之間成長起來。心境全變了。

她和謝予安并行的那條軌跡突然被命運劈出了分叉口,她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然後她把他弄丢了。

一群小孩沖了過來,一把圍住梵聲。

“媽媽,我要跟大熊拍照。”

“我也要,我也要。”

“媽媽,我喜歡大熊,大熊好可愛。”

一時間耳邊全是小朋友鬧騰的聲音。

小朋友們緊緊圍在梵聲身邊,抱她,摸她,和她握手,相互推搡着,亂成一團。

梵聲強忍住小腹的墜痛,專心應付這群孩子。

玩偶服不透氣,她整個人被包裹在裏面,很熱很熱,後背衣裳盡濕,黏膩得厲害。

呼吸似乎都變得困難了起來,眼前人影重疊,搖搖晃晃,視線一下子就變得模糊了。

幾下一晃,兩眼一抹黑,人都倒地了。

“媽媽,大熊摔倒了!”

“哎呀,這是怎麽了?”

“快來人呀,有人暈倒了。”

……

現場一片混亂,一大堆人擠在一起。

而彼時謝予安還沒走出多遠。聽見身後混亂的聲響,他匆忙回頭,看到一大群人圍着剛才那只龐大的大白熊。

龐然大物倒地,從他這個角度,他只看到了大白熊的一只白色腳丫。

他突然想起剛才那只大熊一直在看着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梵聲。”他一股腦沖向人群。

——

梵聲是在商場的醫務室裏醒過來的。

醒來的時候,她只看到一個年輕的女醫生坐在辦公桌前擺弄臺式電腦,電腦白光瑩瑩亮着。

“我這是在哪兒?”身體全身無力,酸疼得厲害,梵聲勉強支撐起身體坐起來。

“你醒啦!”女醫生聞聲看過來,面容親切,“你低血糖暈倒了,有人把你送到了醫務室。”

“醫生,我沒事吧?”她音色虛弱,嘴唇蒼白。

“沒大礙,這瓶葡萄糖輸完就可以走了。”女醫生柔聲叮囑道:“不過你這工作暫時要停停,回去好好休息。”

“醫生,是誰送我來醫務室的?”

“一個男孩子,長得還蠻好看的,應該是商場的顧客。”

梵聲突然想起了謝予安,忙追問:“他今天是不是穿白色羽絨服?”

女醫生點點頭,“沒錯。”

果然是謝予安。

“他人呢?”

“剛走。”

梵聲擡手摘掉手背上的針頭,一股腦翻下處置床,“謝謝醫生,我要走了。”

“你這葡萄糖還沒挂完呢!”

“不挂了。”她着急忙慌地沖出醫務室。

偌大的商場,周圍全是顧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橫沖直撞,漫無目的四處亂竄,眼神四下搜尋,可是都沒有看到謝予安的身影。

無人是他,無人像他。

梵聲再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把他弄丢了。他現在已經不願意見她了。他從北京回來,他也沒告訴她。送他到醫務室,也不願意等她蘇醒過來就走了。

一瞬間絕望和無力感侵襲全身,她站在人潮如織的商場突然淚流滿面。

梵聲不知道,在角落裏,在洗手間的入口處,在可以看到她的地方,少年僵硬地站着,背靠牆壁,眼神痛苦。

他最看不得她的眼淚。每次她哭,他都心慌意亂,比她還難受。

他邁出步子,打算出去見她。右手手臂卻被人扯住,一個清冷無比的女聲,“要想一舉成功,你現在就不能出去。”

少年無比焦躁,“可是她哭了。”

她一哭他就沒辦法冷靜。

童時顏聲線冷靜,“哭了不就說明她心裏有你,她在吃醋麽?”

謝予安煩躁地扒拉短發,機械地重複,“她哭了。”

童時顏:“臨門一腳,你現在千萬不能心軟,不然就功虧一篑了。她如果真的特別難受,她一定會主動來找你的。”

“我悄悄跟着她,我怕她出事。”

童時顏拗不過他,只好由着她,“小心點,別被她發現,不然你就被動了。”

——

梵聲失神落魄地走出商場。

然後又失神落魄地上了一輛公交車。

坐了三站後發現自己坐錯了路線,又匆匆忙忙下車,換另一輛公交車。

一路上她都不在狀态,整個人像是被抽光了思緒,近乎麻木不仁。甚至還有些疑神疑鬼。

她總覺得身後有人跟着她。可她每次回頭,又不曾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她可能真的累了。

精疲力竭到家,直接躺上床。姨媽還在狂虐她,鬧騰得厲害。她拿熱水袋暖肚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傍晚梵音放學回家,看到姐姐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她有些擔心,探了探梵聲的額頭,見她沒發燒,她頓時放心下來。

梵音退出卧室,自己燒飯。

吃完飯,把剩下的飯菜替姐姐溫在鍋裏,然後繼續回學校上晚自習。

梵聲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八點過後了。

夜色深沉,零星的幾顆星子點綴夜空。

外頭暖橙的路燈飄進卧室,在床前停留,幾抹淡淡的微光,忽明忽暗。

肚子已經不那麽疼了。

一整天沒進食,饑腸辘辘。

梵音替她溫了飯菜。她囫囵吃完,再次躺到床上。

十點鐘的時候閨蜜白伊瀾給梵聲打來了電話。

兩個姑娘随意聊了幾句。白伊瀾聽出梵聲情緒低落,忍不住便問:“聲聲,你今天不對勁啊!發生什麽事情了?”

閨蜜不問還好,一問梵聲就覺得委屈,鼻頭一酸,眼窩一熱,委屈巴巴道:“我今天在商場看到謝予安和一個女生逛街。”

白小姐拍案而起,嗓音頓時高了好幾個分貝,“誰?哪個臭不要臉的狐貍精?”

梵聲:“什麽狐貍精?白小姐,請注意你的用詞。”

“是誰?”

“跟謝予安一起打辯論的那個女生。”

白伊瀾:“……”

“天,真在一起了?!”白伊瀾驚訝萬分,“我還以為是他們傳傳的。”

梵聲吸了吸鼻子,“都一起逛街了,八九不離十了。”

白伊瀾:“難受了吧?讓你作死,不好好把握機會。”

“別罵了,我現在很難受。”

“活該!”白小姐絲毫不同情梵聲,繼續在她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撒鹽,“天天說,天天說,就是不為所動,現在受刺激了吧?都是你自己作的!”

梵聲:“……”

罵完,白小姐又安撫道:“聲聲,你也別急,一男一女逛街也不一定非得是情侶,是朋友也說不定。”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打一巴掌,給顆棗麽?

“謝予安還給那女生拍照了,而且我聽到那女生說她今年在謝家過年。”梵聲繼續委屈巴巴。

白伊瀾:“……”

“草,都見家長了?”白伊瀾比梵聲還急,“那聲聲你怎麽辦啊?你和謝予安還有婚約的。”

“謝爺爺說一旦誰有了喜歡的人,婚約自動作廢。”

白伊瀾:“……”

“聞梵聲,那你沒戲了。”

聞梵聲:“……”

她一聽更絕望了。

梵聲頹廢地說:“沒戲就沒戲吧,反正我和謝予安也不合适。謝家講究門當戶對,我又攀不上謝予安。趁着現在還沒陷進去,趕緊及時止損。”

“你以後要嫁的是謝予安,又不是他爸媽,怕什麽?再說不還有謝爺爺為你撐腰嘛?”

“謝爺爺護得了我一時,又護不了我一世。”

“先別扯這些沒用的,關鍵是謝予安。要是他真移情別戀了,其他全是扯淡。”白伊瀾看了無數小言,紙上談兵的功夫一流,分析地頭頭是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那女的到底是不是謝予安女朋友。”

“如果是呢?”

“當斷則斷,趕緊忘了謝予安,好男人一抓一大把,幹嘛非在一棵樹上吊死。”

“那如果不是呢?”

“那就把謝予安搶回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享受當下。能睡到謝予安那種極品,你又不虧。”

***

被閨蜜洗腦後,梵聲一掃頹敗,躍躍欲試。

可惜不等她展開行動,謝爺爺就邀請她和梵音到謝家吃飯了。

想起謝東明和韓慧的态度,梵聲本不想去吃這頓飯。但謝爺爺是長輩,對她和妹妹又多有照顧。老人家出面相邀,姐妹倆要是不去,委實說不過去。

梵聲忐忑不安地赴約,眼睜睜地看到那個漂亮的女生挽着謝予安的手下樓。

她笑着向梵聲打招呼:“你好,我是予安的女朋友童時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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