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見餘寶笙是什麽樣子呢?喬遠峰送餘寶笙回家後路上想起九年前的那些往事。

同樣離家出走在西藏吃喝玩樂幾個月後喬遠峰發現一個商機,那個時候的西藏已經有很多內地人背包過去旅游,于是喬遠峰做起了給大家介紹安排線路的生意,到後來又利用背包客的口碑和互聯網的普及成立了一家網上旅游公司,大家在這個網站BBS上交流西藏旅游心得,呼朋引伴,拼車出游,而喬遠峰就利用當地的優勢給大家找酒店,找車輛。餘寶笙就是這樣誤打誤撞在網上進了喬遠峰小公司的BBS。

喬遠峰像對待其他客人一樣在網上接受了餘寶笙的預訂和彙款,本來也打算像對待其他客人一樣等餘寶笙來西藏後簽一個合同然後就讓她自己找人玩,結果在彙款收到兩天後他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那人問了他很多公司的問題,最後才說他是餘寶笙的父親,因為餘寶笙還是個不足十八歲的女孩子,所以他必須要對女兒這趟一個人的旅游做一下安全調查,說到最後,他說他們沒辦法勸動餘寶笙放棄這個荒誕危險的行為,只希望喬遠峰多照應一下,他會多付錢給他。

喬遠峰本着“用心服務,滿意到家”的服務宗旨,既然接了活兒就要幹好,頭腦一熱說,放心吧,會照顧女孩子的,錢嘛,等結束後再算,畢竟他還沒收過這份費用。四天後喬遠峰親自去火車站接餘寶笙。眼前的小丫頭長了個大個子,可圓圓臉怎麽看怎麽還是個小孩子。一邊幫餘寶笙搬行李,一邊偷眼看過去,小丫頭一直垮着一張臉,神情恹恹地坐到副駕駛座位,對他的問話基本以“嗯”“啊”回應。喬遠峰的第一印象這是個被寵壞的孩子,看看餘寶笙身上的校服自以為說句幽默的話:“哎,你說,怎麽這麽多年了,中學的校服還是這麽醜。”讓喬遠峰沒想到的是這句話徹底讓眼前陌生的女孩子哭得稀裏嘩啦,他不過是說句校服難看,這種打擊也承受不了?

之後的餘寶笙倒表現很好,不多說話,到西藏後的第一天哪裏都沒去,就在外面的露臺上曬太陽,曬了一天。喬遠峰過去找她的時候餘寶笙幾乎都快曬暈了,想起對餘爸爸的承諾,喬遠峰給餘寶笙結了這邊酒店的帳,拿着行李把她帶到自己租住的房子,很認真地對餘寶笙說這個房間每天收你50元,包三餐,餘寶笙點點頭,從錢包裏取出一千塊錢,說我先住二十天。喬遠峰有點兒頭疼,他要當二十天的保姆。晚上喬遠峰讓餘寶笙給家裏打電話,餘寶笙看看他搖搖頭一句話不說進了房間,喬遠峰覺得自己突然很愛多管閑事,追着進去讓她給家裏報平安,餘寶笙瞪着圓圓的眼睛說,他們操我的心幹嘛,不是都不用管我的嗎?喬遠峰看着餘寶笙小鹿一樣受傷的眼神突然間好像明白什麽,這種情緒似曾相識,當他知道忽然冒出來的親生父母要給他安排更好的人生時也是這樣的想法。那天晚上之後喬遠峰真的開始認真細心地照顧餘寶笙,等後來餘寶笙跟他的朋友熟悉了之後,大家開玩笑說喬遠峰要麽是認了個妹妹,要麽就是想給自己找個童養媳。

車子兜一個大圈沒有開向老城區的家,從日本回來後喬遠峰就在城東買了一幢公寓,他想接喬建國過去,畢竟那裏寬敞些,喬建國卻舍不得生活了幾十年的老社區,為了照顧父親,喬遠峰一把鎖頭鎖住公寓,很少來這裏。現在有保姆,他也放心不少,更多原因是,今天和餘寶笙的見面讓他想獨自一人待着。車停在樓下地庫,喬遠峰沒有下車摸索着掏出一根煙點燃,在又有的煙霧中想,如果當時真把餘寶笙當個妹妹就好了,可是他也當時産生過绮念,只是沒有發現這種曾經認為是一時之念的東西在他重新見到餘寶笙之後又複活了。尤其是今天晚上笑容那麽多的餘寶笙。

情緒變好的餘寶笙實在是個讓人讨喜的孩子,人長得可愛,懂事不嬌氣,有一天喬遠峰從外面回來發現自己的衣服挂滿晾衣繩,餘寶笙哼着歌把最後一條床單固定在繩子上,轉頭笑眯眯地看他,說:“我覺得我的住宿費應該再減一些,50塊錢太貴了。雖然包吃包住,可是我還給你幹活呢。”

喬遠峰那時候正在和父母做最後的博弈,放逐一年,西藏再好的山水都不能掩蓋他對未來的失落茫然,苦學幾年的醫科是一個定時發作的陣痛提醒他所謂這個旅游公司無非是個玩票而已。那時候父母已經分別在美國和日本幫他聯系好學校,兩邊都在争取他過去,他恨他們卻又因為這一年的無聊更想回到自己原本預訂好的未來。苦悶煩躁的心情在看到被風吹的翩飛的衣服時變得好起來,恢複開朗性格的餘寶笙像是上帝有意賜給他解心寬的棒棒糖,甜蜜輕松。說是他照顧她,但是不得不承認是餘寶笙陪着他度過那段情緒焦躁的時間,以往跟這裏的朋友出去吃喝玩樂心裏總覺得空空的,可是餘寶笙的加入,他是真的願意逗小丫頭高興,只要小丫頭高興了,就會變成最好最甜的棒棒糖,他喜歡那種甜到膩的感覺。羊卓雍錯、林芝、日喀則,他帶着小丫頭幾乎重新将西藏游玩一遍,卻因為身邊有一個不同的人覺得這樣的游玩美妙無比。他總告訴自己是把餘寶笙當作妹妹,可是看在別人眼裏,獨自躺在夜色裏自省的時候,他承認對這個十六七的小丫頭有種模糊的情感,他二十二歲,不會像個高中生分不清喜歡與厭惡,當小丫頭穿着短褲兩條白皙膩滑的長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時候,身體和心理都誠實地做出反應。

感情變得暧昧起來是在納木錯宿營的晚上。餘寶笙堅持要去看納木措的日出日落,喬遠峰便帶着帳篷和幾個朋友開輛破吉普搖搖晃晃用了一天的時間趕到納木措,埋鍋造飯後太陽西沉,餘寶笙那天的情緒不是太好,那個時候喬遠峰已經知道為什麽小丫頭一個人跑到西藏的原因。一直感情被稱為婚姻模範的父母在餘寶笙高考結束後告訴她準備離婚,餘寶笙一直覺得父母開明,從來不像其他同學的父母那樣瑣碎細致,家裏的事情基本都是個人照顧個人,她盡管有些羨慕同學們家裏濃郁的親情,但想到從小到大父母給她足夠的零花錢,大事小事考慮她的意見,即使收到男孩子的情書,都是爸爸開着玩笑和她一起品評人家的遣詞造句,沒有一點草木皆兵棒打鴛鴦的舉動,餘寶笙也歡喜無比。可是就是這樣的家庭和父母,告訴她他們已經沒有了愛情,只等她高考結束後,大家一起重新尋找新生活。去納木錯的那天是小丫頭父母去民政局辦證的時間。

喬遠峰收拾完帳篷出來看着小丫頭遠遠地站在湖邊,因為冷身上的衣服裹得很緊,愈發顯得單薄可憐像個受傷害的小動物。無論是同病相憐的感傷,還是這些天積累下來的模糊情感,讓喬遠峰走上前摟住孤獨受傷的小鹿。果不其然,小丫頭滿臉眼淚。喬遠峰心底模糊的情感突然清晰起來,左邊的胸口一抽一抽地疼,手指忍不住摸上去,濕濕滑滑的,觸手冰涼。小丫頭順勢靠在他的胸口大聲哭起來,到最後竟然哭得有些噎住,沒有勸一個女孩子不哭的經驗,開玩笑安慰:“別哭了,都哭醜了。”一句話惹得小丫頭又是一陣大哭。喬遠峰一下一下用手撫着她的背,然後聲音沙啞地緩緩說道:“小丫頭,哭壞身體,誰都看不見,就剩我心疼你了。”

胸口的哭聲漸漸止住,只斷斷續續偶爾發出一聲抽泣,然後埋着的腦袋仰起來,濕潤的眼睛烏溜溜地盯着喬遠峰,半晌說:“他們都離開我,誰都不管我,媽媽說我不能用自私捆綁住別人,爸爸和媽媽怎麽就成了別人?他們以後會各有各的家,我就是別人了,對不對?”

喬遠峰的心髒抽得更疼,小丫頭才那麽小,他不知道餘寶笙的父母怎麽狠得下心說出這樣的話。找不到更好的話來安慰,控制不住地在頭發蹭得亂糟糟的腦門兒上吻一下,然後把毛茸茸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心酸徒勞地說:“事情往好處想,就會有好結果。”

好一會兒餘寶笙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你呢,你會不會一直是喬幫主?”

心裏嘆口氣,掩住心底如潮的情緒,喬遠峰點點頭說:“當然,我會一直是小丫頭的喬幫主。”

“喬幫主,你是最好的。”懷裏的小丫頭突然伸出手緊抱住喬遠峰的腰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個時候,喬遠峰的心裏不是不躁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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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木措之後喬遠峰感到小丫頭對自己的情愫,他更确定為一個十六七的小姑娘失去父母庇護的依賴,更何況,他也是個沒有未來的人,比小丫頭強不到哪裏去。只是雖然這樣想,但行為言語裏卻更多了對小丫頭的呵護和縱容,就讓她在自己身邊的這幾天高高興興地,如果可以他會一直當她的喬幫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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