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突如而至的離別打亂了餘寶笙的心思,如果時間充裕,她想更多地和喬遠峰在一起,納木措之後她覺得自己好像愛上了喬遠峰,愛這個字對于十六七歲的餘寶笙來說太陌生,可是正因為陌生,那種新奇和特別的感受更像是洪水一樣盛大而不可阻擋,餘寶笙終于有些理解何輕輕和楊凡為什麽拼着被記過被打罵的風險還要繼續地下戀情,原來愛情如此美好,值得讓人付出一切。

鼓了一天的勇氣,餘寶笙終于決定在臨走前一天晚上向喬遠峰表白,為什麽是自己表白呢?餘寶笙是這麽勸自己的,喬遠峰是她父母外公之外對自己最好的人,可是外公早就去世了,而父母也離婚了,如果說這些人是因為血緣對她天經地義地好,那麽喬遠峰一個陌生人卻時時處處想着她、護着她,難道不值得更加珍惜嗎,難道不值得自己主動表白嗎?

餘寶笙就住在喬遠峰的隔壁,藏式的房間,有點像榻榻米,在地板上滾來滾去一個多小時後,終于下決心穿一件套頭的睡衣敲響了喬遠峰的門。為什麽是套頭的呢,餘寶笙大膽地想過,如果喬遠峰親吻她需要她,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他在一起。套頭的睡衣好脫。

喬遠峰正坐在榻榻米上盤腿在電腦上敲字,餘寶笙應聲進來的時候看見他的眉心蹙在一起,似乎有什麽煩惱的事情,心裏正猶豫,可是喬遠峰卻舒展眉頭沖她笑了。

“大晚上不睡覺,明天還要坐飛機,小心暈機。”

“你為什麽不睡?”餘寶笙好奇地看看藍屏的電腦。

喬遠峰順手合上電腦,說:“我在跟人聊些事情。”

“都快二點鐘了,他也不睡嗎?”

“那邊是美國,還好。還說別人,你呢?有事兒?”喬遠峰站起來拽拽餘寶笙滾得亂七八糟翹起來的頭發。

餘寶笙一下子臉紅透,剛才光想睡衣的問題,怎麽就忘了把頭發整理一下,太丢人了。

“喬幫主,我有事。”

“機票的事就別說了,給你買張機票的錢我還是有的。”喬遠峰以為餘寶笙又糾纏今天說了一白天的機票。

“不是那個……”

“還有什麽?”喬遠峰看着眼前的小人兒奇奇怪怪的表情心裏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還不快去睡覺。”

“喬幫主,我喜歡你!”餘寶笙突然大聲地說道,話說出口自己也有些發愣。

喬遠峰也愣在當地,雖然剛才心裏劃過一絲預感,可料不到小丫頭這麽快就說出口,看着眼前嫣紅的一張小臉,圓圓的,鼓鼓的,剛剛發育的胸脯急促地起伏,他一時不知怎麽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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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喜歡你,除了家人,你對我最好。”餘寶笙詞不達意地補充幾句,喬遠峰不說話,她好害怕被拒絕。

深呼吸一口,喬遠峰往後退了半步,沒注意到餘寶笙的神情由于他的後退有些發白。

“小丫頭,喜歡人和被人喜歡都是高興的事情,我也喜歡你,大家都喜歡你。”

“不是那種喜歡,我說的不是。”餘寶笙在看到喬遠峰後退半步的時候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他要拒絕她了。

“你還小,以後會知道這種喜歡跟其他的喜歡其實差不多……”喬遠峰耐着性子解釋這種他也不知道如何說起的喜歡,在他心裏也知道他是故意曲解這種喜歡,近些日子小丫頭對他的依賴他不是沒有感知,他也喜歡這種被依賴的感覺,可是,這是不行的。

“我不小了,都上大學了。我知道你說的那種喜歡是什麽,是愛吧,我喜歡你,我想愛你。”餘寶笙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臉皮可以這麽厚,明明被拒絕了,可還是不依不饒,可是她很怕不争取一下,真的就沒有機會了。

“小丫頭別激動,先坐下來。”喬遠峰坐到地上的蒲團上,示意餘寶笙也坐下,待她坐在那裏後,才繼續說:“寶笙,你知道我多大嗎?你知道我原來是幹什麽的嗎?你知道我以後會幹什麽嗎?”看着餘寶笙搖頭,喬遠峰苦笑一下,“你不知道我比你大六歲,你才要上大學,我都已經是大學畢業的年紀。”

“爸爸也比媽媽大七歲,他們……”餘寶笙本來想找一個現成的例子反駁喬遠峰,說出口後才覺得這個例子是最沒說服力的,相差七歲的他們離婚了,“你不是北京的嗎,如果你留在這裏,以後我就來西藏找你,如果你回北京,我也可以去北京的啊。”

“事情沒那麽簡單,你不知道我為什麽來西藏,也不知道我可能除了西藏北京之外還有其他地方可去,你的感情是建立在我陪你玩的基礎上的,二十多天的時間,你對我幾乎沒有任何了解。你那麽小,上了大學後會知道那個世界跟你眼下的世界完全不一樣,學習不是全部,交朋友、社團活動、球場、舞會,你會認識很多優秀帥氣的男孩子,跟你同齡,可以陪你在大學校園裏揮灑青春。可是我已經不能了,我這個年齡不會為了遷就一個女孩子而送花送早飯,也不會陪着你踏遍校園的每條小道,而距離注定會讓你變得寂寞,生病的時候沒有人陪,高興的時候沒有人陪,甚至想說話還得打電話。小丫頭,這些你都沒有經歷,不能随随便便就把愛給輕易一個陌生人。”

餘寶笙和喬遠峰認識以來,很多時候是她占便宜,從不知道喬遠峰這麽會說話,他用她所不知道不熟悉的那些打碎了她的美好,讓她不知如何辯駁。

“不會是那樣,肯定不是你說的那樣,你不是陌生人,是對我好的人。”

“你是個好姑娘,當然我會對你好,我們大家不都相處得很好嗎?你現在經歷了不快樂的事情,恰好我們又有機會相處,可是時過境遷,你也許會發現我也就是個普通人,對你好的,你想對好的人,有更多的人,不僅是我。”

“我喜歡你就會一直喜歡下去,我不怕寂寞,我不會變心的!”

“那你想沒想過我會不會忍不住寂寞交女朋友?”

喬遠峰的這句話像一只帶着冷風的箭一下子把餘寶笙釘在那裏,她失神地看着喬遠峰,張了半天嘴才找到幾個字:“你會嗎?”

“這是假設,但是不表明不存在這種情況。”喬遠峰避開餘寶笙悲傷的眼睛,她的眼睛烏溜溜的總會讓人想沉下去。

“你有女朋友嗎?”喬遠峰的問題仿佛啓開了世界的另一角,讓餘寶笙知道除了她自己的感情外,這件事情裏喬遠峰的感情她想當然地認為也是喜歡她的,可是她從沒有确認過。

“有過。”喬遠峰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餘寶笙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晚上鼓足的勇氣被喬遠峰這個兩個字的回答擊成齑粉,果然她對他一點兒都不了解,她都不知道他有過女朋友,她就以為喬遠峰幹幹淨淨一個人站着那裏等着她來,然後喜歡她,讓她愛上她,他們在一起,果然,她的世界太小,小的太自私,生硬地要把別人綁在自己身上。媽媽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頭緩緩地垂在胸前,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鋪着油布的地面上,汪成一小灘水,“對不起,是我自以為是了,喬幫主。”

“小丫頭,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只是舉個例子,就像是我們都沒有辦法說清楚未來,盡管我比你大,一樣有對以後的不可預知。”

餘寶笙慢慢地撐起身體要起來,她再小再傻也明白喬遠峰是在拒絕她了,幾次拒絕了她,卻因為腿麻再次摔倒在地上。喬遠峰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餘寶笙卻整個身體向他倒過來,略略掙紮兩個人便同時倒在地上的榻榻米上,喬遠峰護着餘寶笙避免自己壓到她,可是掙紮中兩片軟軟的唇便貼到他的嘴上。喬遠峰大腦裏轟地一聲像着了一團焰火,神智在短暫的幾秒內麻木不動。反應過來後使勁推開身上的人,結果又碰到兩團柔軟,喬遠峰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手上的觸感讓臉燒起來。餘寶笙人小個子卻不小,喬遠峰把手長腳長的餘寶笙控在懷裏頗費了番工夫,最終翻身壓住她亂動的身體。雙手抓住兩條細細的胳膊用力撐開她讓兩個人保持一定距離,然後低低地呵斥:“餘寶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仰躺在榻榻米上的餘寶笙一樣着火似的臉染得扯亂的領口處露出的皮膚都是淺淺的粉,喬遠峰閉了閉眼睛,讓清明趕快回到大腦。餘寶笙想動,他卻更加用勁地鉗住她,腿也用力壓着她的腿,餘寶笙動不得哭起來,眼淚很快順着眼角橫淌下去,流到耳朵裏又淌到床單上,餘寶笙啞着嗓子邊哭邊喊“我不動了,不動了,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喬遠峰松開餘寶笙的手,看她沒有再亂來的意思才把身體撤開,這才發現餘寶笙身上的睡衣在掙紮中被半卷到腰上,兩條修長白皙的腿毫無遮掩地襯在藍色的床單上有說不出的誘惑,就在他直直地盯着看的時候,餘寶笙爬起來手忙腳亂把睡衣鋪展跑出房間,然後隔壁一聲巨響,再無動靜。

第二天早晨不等喬遠峰去敲門,餘寶笙已經把收拾好的行李都拖到了門口,身上還是套着來時候穿的運動服,臉色蒼白。桌上擺着早飯,早飯很簡單,稀飯、饅頭、鹹菜、煎雞蛋,喬遠峰居然沒聽到餘寶笙起床做飯的聲音。

“我吃過了,你吃吧。”餘寶笙低頭說話,然後轉身去出去。

一幫人幾輛車把餘寶笙送到機場,上飛機前大家嘻嘻哈哈要和餘寶笙擁抱,有人說其實吻別最好,又說估計這裏頭只有喬遠峰可以實踐一下,其他人就抱抱吧。餘寶笙紅着臉挨個和大家擁抱,走到喬遠峰跟前的時候躊躇着不知該以什麽樣兒的方式道再見,如果沒有昨天晚上的事情,也許她會把他抱得特別緊,甚至還會哭,可現在是她把事情搞砸了。這樣的尴尬看在別人眼裏卻是別有深意的,都起哄似的笑。最後還是喬遠峰大方伸出胳膊對着餘寶笙說:“別難過了,小丫頭,來跟喬幫主道個別吧。”餘寶笙機械地往前幾步就被抱住,不知是幻覺還是真的,她覺得喬遠峰的手臂收得越來越緊,緊到要把她箍進身體裏似的,讓人忍不住産生一種被珍惜很留戀的幻覺,餘寶笙灰色的心有一刻猶疑想要掙紮看看喬遠峰的臉,就在懵懂之際,擁抱突然毫無預兆地結束。餘寶笙擡頭看見喬遠峰神色如常地伸手拍拍她的肩,像慣常那樣笑着說:“小丫頭,記住,回家要好好的。”

餘寶笙揮手告別一個月前認識的這幫朋友,過安檢口後走幾步帶着滿心的鈍痛猛然回頭想再看一眼喬遠峰的背影,赫然發現沒有多少人的大廳裏,只剩喬遠峰一個人雙手插褲兜望着她的方向,對于她的回頭喬遠峰似乎也沒想到,被逮個正着,窘迫之後立刻恢複了灑脫的笑容,沖她揮手,用嘴型發出“小丫頭,多保重!”

如果沒有最後那個孤獨的身影也許餘寶笙不會再留一絲幻想,就是因為最後一眼的遭遇,餘寶笙又在心底升騰一起一股執著的欲望,抱定了主意讓他記着她,一封一封的寫信,可是也就是這樣幼稚固執的想法最終換來幾十封查無此人和多少年的音訊皆無,摧毀了少女餘寶笙對愛情剛萌發的幼芽。就像是剛長出來的新芽遭遇冰雹,再也開不出花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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