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芝夏,這邊。”喬遠峰在門口向踏上最後一級樓梯的佐芝夏招手,等她走近了說:“這次實在是對不起你,說要請你吃飯,結果還是讓你遷就我。”
“沒什麽的,遠峰,你那麽忙,我本不該給你添麻煩的,我在北京的時間還長,真的不在乎這幾天的。”佐芝夏有些心疼地望着喬遠峰,對這個男人她是真的有感情。
喬遠峰笑笑,伸手示意服務員點菜。
“剛才看到餘醫生,對了,她好像是我們公司一個員工的女朋友,本來想邀她一起吃飯,不過,覺得這是遠峰你給我的接風宴,所以就自私了一下。”佐芝夏笑眯眯地看着喬遠峰,吐了吐舌頭,露出促狹的表情。
“是嗎?”喬遠峰把菜單遞給佐芝夏說道,“這是中國的淮揚菜,比較清淡,你先看看有什麽感興趣想吃的。”
佐芝夏見喬遠峰并沒有順着話提起餘寶笙,也就不再多說,伸手接過來翻了幾頁又遞回去,說:“遠峰,還是你點吧,中國菜我不是很熟,你吃什麽我就跟着吃什麽。”
“請你吃飯還真是很難,日本菜嘛,肯定不正宗,西餐你又不願意吃,只好入鄉随俗吃中餐。”喬遠峰笑着接過菜單點餐。
“遠峰你還記着我不喜歡吃西餐?”佐芝夏突然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
喬遠峰見佐芝夏的眼角有些濕,當下有些感慨,頓了頓,說:“芝夏,你說過我們不是戀人,還是朋友,我也答應過你,所以,作為朋友,我們不用說感謝的話。”
“可是,遠峰,我真的很感謝你,是真的,很溫暖。之前我還想你回到中國大概會慢慢忘掉在日本的事情,逐漸的連我也會忘記,那樣想着,真的很悲傷,我好害怕你會忘記我,忘記有佐芝夏這麽一個人。”
“過去十年是我生命裏很重要的時光,我怎麽可能忘記?芝夏,別胡思亂想了,雖然我們在兩個國家,但是往來都很簡單方便。”
“嗯,我會常來看你,如果有一天我不能來看你,你也要回日本看我。一定的。”佐芝夏有些孩子氣地伸出手抓住喬遠峰放在桌面上的手。
喬遠峰輕輕笑了笑,微微緊了緊手指以示安慰,然後不着痕跡地把手抽出來,說:“我肯定會去日本,芝夏,你這話說的太悲觀。”
“你總是這麽達觀,我羨慕你,可以随時随地抛開一切重新開始,我有時候真的做不到。”佐芝夏美麗的臉龐上浮現出淡淡的憂傷。
喬遠峰沒有接話陷入沉默,他給人的永遠是這種印象,可實際他并不是可以潇灑抛開一切的人,曾經他抛不開世俗的怨恨跑到西藏,又有抛不開的職業理想去了日本,在日本有抛不開的親人他要回來,現在又抛不開心裏藏着的人。如果這些都抛得開他一定不是這個眼前的自己,如果真能抛開,他就應該在餘寶笙有了宋向宇之後默默地退開,而不是像剛才那樣在隔壁聽她字字淚地控訴父親,而自己的鼻腔裏湧起濃濃的酸意,左胸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抽得難受。
佐芝夏看喬遠峰沉默以為觸動了他對過去事情的回憶,便接着道:“我總想着時間能倒流回過去的某天,我不那麽任性,你也在陽光下笑望着我,什麽都不發生,我們依然相愛,可是,越是這麽想越難受,越知道實現起來的困難。”說着便嘤嘤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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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遠峰望着佐芝夏挂滿淚水的臉,心裏浮起的卻是餘寶笙的臉,有記憶深處的,也有剛才一幕,明明沒有眼淚,可是他想起來的就是那樣一張流淚的臉。
菜一道道上來,兩個人都吃的各懷心事,飯後喬遠峰送佐芝夏回酒店,佐芝夏卻說想讓喬遠峰陪她在街頭走走。夏夜的街頭還是那麽熱鬧,似乎有雨的樣子,空氣悶熱,走了幾步,喬遠峰看看黑漆漆的天,說道:“好像要下雨,我還是開車送你回去吧。”
佐芝夏扭頭看看喬遠峰,苦笑一下,說:“老天爺真不給面子,你也不陪我浪漫,一直想有一次在雨中散步的經歷。遠峰,你一晚上神不守舍,是因為餘醫生嗎?”
喬遠峰心裏一怔,面上還是緩緩搖頭,道:“我和餘醫生也只是剛好在餐廳碰到,你想多了。”
“餘醫生就是當年你那張合影照片上的女孩子,對不對,叫餘寶笙。”佐芝夏溫軟的語調雖然說的是問句,卻及其肯定地不容反駁。
喬遠峰止住步伐,不辨聲色地看着佐芝夏,說:“芝夏,當年那張照片是你拿走的,是嗎?”
佐芝夏起初有些慌,但立刻又鎮定下來,顫聲道:“你原來這麽懷疑我?”
“芝夏,這些不過是巧合,你又何必不放松呢?”喬遠峰嘆息一聲。
“我也寧願相信是巧合,誰讓我記性好呢?那是我愛的人身邊出現過的女人,即使是個孩子,我也會上心。”
“芝夏,我們已經結束了,如果過去不忘,對誰都是痛苦。我也不值得你這樣。”
“遠峰,如果你不讓我想你,我會更難過。在我的生命裏,你曾經是我生活裏最重要的部分,是我最親密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是在向幸福前進一步。只是不知道,這一步也有停止的時候。對不起,遠峰,我只是在慢慢的習慣中,偶爾還會有反複。”
“芝夏,走吧,我去取車。”
佐芝夏看着喬遠峰返回的身影,擡手蒙住雙眼,一年多了,她打動不了他,心裏明明知道他也許再不回到她的身邊,可還存了幻想,有時候也說好了要放棄,卻不能忍受他身邊出現其他的女人。
車緩緩停在酒店門口,兩人下車,佐芝夏轉頭看喬遠峰,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晚上她有種要徹底失去喬遠峰的預感,是餘寶笙嗎,但是餘寶笙不是已經是宋向宇的女朋友嗎?那還有什麽原因,難道是喬遠峰仍然溫柔卻已無溫度的勸慰嗎?佐芝夏突然有些忍不住,伸手抓住喬遠峰的胳膊,祈求地看着喬遠峰。
“遠峰,可以抱抱我嗎?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喬遠峰靜靜地看着她,臉上現出難為之色,佐芝夏受不了這個,主動靠過去,右臉貼着喬遠峰的,在他耳邊哀聲道:“遠峰,求你,就算是最後一次抱,好不好?好不好?”
喬遠峰遲疑地擡起手臂最終将佐芝夏顫抖的身體虛虛摟住,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然後松開懷抱,微笑道:“芝夏,上去吧,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你有點兒累了。”
佐芝夏卻依然将頭埋在喬遠峰的頸間,低低地啜泣,好一會兒直起身體,淚光瑩然卻露出溫柔娴雅的笑容,道:“遠峰,謝謝你。”
辭別佐芝夏,喬遠峰之前遮掩的情緒便顯現在臉上,他的确是有些對不住佐芝夏,今晚整個心思都不在這裏,但是沒辦法餘寶笙悲傷的臉總是在他的腦海裏閃過,還有那些話,事隔這麽多年,他終于能猜到當初餘寶笙為什麽一見他的面就哭成淚人,為什麽會在離開他後寫了那麽多如今看起來仍然溢滿悲傷的信箋。
思慮幾分鐘忍不住還是撥出電話,響了很久之後電話被接起,人還未說話,裏面就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
“喬主任?”餘寶笙大概聽不到說話,擰低了喇叭,音樂聲音降下來。
“寶笙,你在哪兒?”喬遠峰已經顧不得如何措辭保持距離。
“我?我在路上啊。”那邊是餘寶笙半笑半不經意的回答。
“去哪兒的路上?”喬遠峰不相信從她離開餐廳到現在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她還在路上,再堵的路也該回家了。
“你想知道我在哪兒,我也不太知道啊,現在是在五環上,我已經繞完了二環、三環、四環,剛上五環沒多遠。找我有事?”
“你快下來!”喬遠峰一聽餘寶笙心情不好還開車飚了這麽遠,怒氣和擔心一下子從心底冒出來。
“現在是下班,喬主任,我在開車,為了安全起見,不和你通話了。”
喬遠峰還想說什麽,那邊已經挂掉電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再打,對方一直不接。他倒不知道餘寶笙也有如此不可理喻的時候,真是大開眼見,有心事就去繞環路跑,虧她想得出這方法。但是此刻又沒有辦法,他沒有任何立場去找餘寶笙的家人告訴他們她很危險,何況以今天聽到的情形,他們也管不了她。萬般無奈之下只好開車回家,連忙幾日都沒怎麽見着喬建國,過幾天需要去醫院複查,喬遠峰回到父親的住處,阿姨已經幫着燙完腳準備睡了。
喬建國看到兒子回來也很高興,坐起來招呼喬遠峰進來坐。兩個人沒說幾句話,就看到窗外突然一片亮白,幾秒之後一聲炸雷響起,外面很多車子的警報器也跟着亂叫。喬建國看着外面,說可是一場大雨啊。
那聲炸雷之後喬遠峰就坐不住了,想到餘寶笙冒着大雨在夜裏的五環路上飛奔,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跟喬建國說着話,眼睛卻不時地瞟向窗外。
喬建國看着兒子魂不守舍,嘴裏說着話心都跑飛了的樣子,問:“小峰,是不是單位有事情,你要着急就去看看,我這裏沒事兒。”
喬遠峰是真急,現在打雷閃電的,他又不能和餘寶笙聯系,心裏急卻沒一點法子。
“也沒事兒,這雨也太大了。”
“是啊,這閃電一會兒就過去了,過去就好了。”
大概過了有半個小時,雷電聲漸止,喬遠峰向父親告別說去單位一趟,喬建國已經習慣了喬遠峰的工作,囑咐他幾句便趕緊讓他去單位。
喬遠峰一出門就撥餘寶笙的電話,好在電話響了一會兒接通了。
“哎,喬幫主,怎麽你打電話來了?”
一聲“喬幫主”沒讓喬遠峰高興,反而心吊起來,沉聲問:“餘寶笙,你在哪兒?還在路上開車嗎?”
“當然沒有,我早就停下車了,現在在車裏看雨景,你要不要來?”
“好,我來,你在哪兒?”
“等等,我看看……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在路邊。”
“你從哪兒下的五環?”
“好像是香山這邊。”餘寶笙含含糊糊說了一個地方
“那你等着,我去找你,現在挂掉電話,我會随時打電話給你,乖乖的,別亂動。”喬遠峰冒着雨沖到路上攔住一輛出租車。
在植被良好的西山下,夜晚車跡罕至,偶爾有車燈過來,轉瞬又消失在黑暗中,出租車師傅嘟嘟囔囔地抱怨喬遠峰說不準地址已經徒勞地轉了好幾圈。喬遠峰心急,額頭微微出汗,掏出二百元錢放到儀表板前,師傅立刻止了嘴。突然,前面有一處黑影,路燈在雨天裏顯得微弱,仔細看過去那燈光不動似乎靜止,喬遠峰的心再次提起來,當出租車的燈柱打到那輛停着的車上看到熟悉的車牌號時,喬遠峰覺得自己都要虛脫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生日
喬遠峰趴到車前敲窗戶,卻發現駕駛座上沒人,然後聽到啪嗒一聲車鎖打開,再往後看果然看到後座上有一人。拉開車門,一股酒味和煙味散出來,喬遠峰皺着眉頭伸手把餘寶笙手裏的煙拿過來掐掉,示意她往裏挪,也在車裏坐下。
“你越來越出息了,當年也就是偷個酒喝,現在倒是抽煙喝酒全齊了。你是呼吸科大夫,還用得着別人告訴吸煙危害健康?”
餘寶笙笑嘻嘻地說:“你還心外科呢,難道就不會有傷心的事?這麽大雨,你跑來幹嘛?”
喬遠峰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你知道下雨還亂跑,不趕緊回家在這麽個偏僻地方,就不怕有危險?”
“這附近就是軍事管理區,誰敢啊?我才沒那麽無腦呢。”餘寶笙皺皺鼻子,順手拿起手邊的一罐啤酒,被喬遠峰眼疾手快地搶下來。
看看前排椅子上整整齊齊地碼着五六個空罐子,喬遠峰再回頭看餘寶笙,更沒了好臉色。
“餘寶笙,你這個樣子是想讓人擔心呢,還是作踐自己?”
“你這人真無趣,喬幫主,好多年前你就老訓我,現在還是,你說你是不是就喜歡扮老成啊?那你對你女朋友是不是也這樣,把人家訓跑了,不理你了?然後你就灰溜溜一個人回國了?”說着,餘寶笙就咯咯地笑起來,趁着喬遠峰發愣的檔兒,搶過啤酒猛喝了一大口。
和一個喝醉酒的人講理根本就講不通,喬遠峰也不管餘寶笙,把腳邊其餘的啤酒都扔到前面,用安全帶把餘寶笙綁牢,自己坐上駕駛座,回頭問:“家在哪兒?”
“我才不會回家呢,根本就不是我的家。”餘寶笙将啤酒罐捏地嘭嘭響,“我把我爸爸氣壞了,秦姨也不會放過我。我們就在這裏看星星吧,半夜晴天了,星星一定漂亮。”
喬遠峰嘆口氣轉身不再理餘寶笙發動車子奔自己的公寓而去。
“喬幫主,我的小馬好不好開?”喬遠峰突然覺得耳後酒氣濃郁,微側頭,就看到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湊到身後,臉上透着壞笑問他話。
“你很清醒啊,這事還記得?清醒了就老老實實在後面坐着。”
“我怎麽不清醒?你對我做過的,我都記得。”餘寶笙打開綁着自己的安全帶,索性靠在兩個座中間,手裏拿着剛才的漏網之魚——一筒啤酒。
喬遠峰被那絨絨的頭發絲和溫熱的呼吸攪得有些發熱,偏偏頭避開禍源,問:“記得什麽?”
“你都忘了,套我話呢,我才不告訴你。”餘寶笙又把頭湊得更近,“要不我們交換秘密,你講一個我講一個?”
“你真是改不了八卦心,我可沒秘密和你交換。”
“你就講女朋友呗,說說,你們接過吻嗎?上過床嗎?”
喬遠峰一腳剎車站在當路,幸好大半夜的前後沒有車,定定神重新給油開車。
餘寶笙撫着撞得有點痛的下巴,漫不經心地說:“有就有過嘛,至于這樣受驚嗎?當醫生的誰沒見過那些玩意兒?”
“你就不能老實點兒,剛才多危險,我是在開車。”喬遠峰有些燥,不光是因為那個突然的問題,也是對剛才自己處理不到位的後怕。
好半天後面沒有聲息,喬遠峰從後視鏡看過去,見餘寶笙已經乖乖地靠在後座上,眼睛盯着黑魆魆的窗外,臉上早沒了剛才的不正經之色,剩下的是一片平靜,讓人不安的平靜。
到了喬遠峰的公寓樓下,回頭看餘寶笙已經合眼睡着,想了想還是過去拍拍她的肩。
餘寶笙的酒意湧上來,盯着喬遠峰看好半天,問:“喬幫主,我們怎麽會在這兒?雪山呢?”
喬遠峰知道這酒的後勁才上來,剛才那還真算是清醒着呢。
把餘寶笙扶出來,剛要關門,餘寶笙卻拉着門不放,喬遠峰不得不軟聲哄她,餘寶笙卻執拗地将手探到前面,拿一個小小的點心盒子出來,這才松開門。喬遠峰看是本城的一家蛋糕工坊出品的小點心。
拖拖拉拉上樓開鎖進門,餘寶笙在門口盯着裏面陌生的家居裝飾,回頭看喬遠峰,臉上的表情無辜可憐又有些警惕。
喬遠峰把她推進來一些關上門,說:“這是我的地方,你又不回家,今天先在這裏,去洗洗澡,你大概都聞不到你身上的味道多難聞。”
餘寶笙抱着點心盒子靠在牆上甕聲甕氣地說:“我要吃蛋糕。”
“你看現在都過了十二點了,太晚了,你要是餓,我給你煮點兒面,蛋糕不能當飯吃。”喬遠峰看着餘寶笙垂着腦袋不吭聲,“你先去沖個澡,我現在煮面。”
“我不餓。”然後餘寶笙擡起頭,想了半天說,“十二點過了嗎?今天是我的生日。”
喬遠峰正摘手表的手停下來,見餘寶笙認真地摳着盒子,又低頭不說話,心裏某種酸酸的東西泛起來,猶豫了下還是擡手揉揉餘寶笙的腦袋頂,故意笑着說:“那就更應該吃長壽面了。快去洗幹淨過生日,要不這一年你都邋裏邋遢。”
果然餘寶笙立刻擡起臉瞪喬遠峰,酒後紅通通的臉加上亂了頭發,引得喬遠峰真地笑起來,扯扯她翹起來的頭發,說:“自己照鏡子去,太醜了。”
等餘寶笙穿着喬遠峰的大T恤和運動短褲從浴室出來時,喬遠峰果然已經把面做熟了,小湯鍋裏雪白的面紅的西紅柿黃的荷包蛋,還撒了點兒香菜葉子。看到面才覺得晚上空腹喝酒的難受,洗澡後的些微清醒讓餘寶笙想起這幾個小時發生的事情,本已因熱氣熏蒸的臉紅得更厲害,怯怯地走過去,說:“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喬遠峰剛摘掉圍裙碗筷,擡頭,猛然又低頭,餘寶笙這身普普通通的打扮,在他的腦袋裏此刻浮現的卻是那年在西藏晚上他遇到她夜裏起床的樣子。餘寶笙卻渾然不知乖覺地擺碗筷。
“我待會兒吃完飯就回去。”
“你酒還沒醒。”
“我洗澡就醒了,我酒量好。”
“那我明天怎麽上班?”喬遠峰克制一下心裏的情緒坐下來看餘寶笙盛一碗面放在自己目前。
“呃?”餘寶笙疑惑地擡頭。
“這是城北,我昨天找你也沒開車,你今晚把車開走了,我這裏離地鐵遠,早晨上班不方便。”喬遠峰說完也不看餘寶笙,夾一筷子面放到嘴裏,他也的确餓了,晚上跟佐芝夏那頓飯幾乎就沒怎麽吃,再折騰這一晚,僅有的熱量也沒有了。
“反正也沒幾個小時了,我這兒有房間,你将就一晚,明天一起上班。”
餘寶笙低頭吃飯,也沒想出更好的辦法,把車留給喬遠峰也不太可能,她還不認路呢,哎,又不是沒跟他在一個屋子裏睡過,這麽勸自己也覺得沒問題,便放心吃面。
“本來應該喝一點兒紅酒的,不過你今晚把幾個生日的都喝了,也別碰酒了。”喬遠峰心裏很快樂,他知道自己這點兒小快樂從哪兒來的,這個場景實在太熟悉,好多年都沒有過了。
餘寶笙羞極,又無話可說,低頭狠狠地咬口雞蛋。喬遠峰遞給她一杯果汁,“剛榨的,用這個吧。小丫頭,生日快樂。”
一顆眼淚掉到碗裏,濺起微微的水珠,然後又是一顆。喬遠峰嘆口氣,塞張面巾紙給餘寶笙,說:“嗨,別哭了,這碗面本來不鹹的,你這樣我可保證不了這面的味道。”
昨晚即使跟父親那樣情緒激動都不曾掉下眼淚,現在好好的一句話就讓她丢盔棄甲,可是的确是好多年沒有哭過了。眼淚嘀嗒嘀嗒掉下來,不知道哪裏來的委屈,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在喬遠峰面前委屈,好像那句“小丫頭生日快樂”一下子點中了哭穴,想止都止不住,漸漸地桌面上汪成一小灘水,桌子清晰的紋理變得模糊。臉被人輕輕地扶起來,餘寶笙半被強迫半是順勢擡起眼睛看着眼前這張記憶深刻的臉,那張臉這些年從沒有離得如此近,呼吸相聞,伸手就可以摸到。有紙巾在臉上溫柔地擦過,餘寶笙心酸,眼底的淚更多,知道不全是因為喬遠峰,卻還是把這些攢下的淚都倒給了他。
身體傳來巨大的力量,整個人被撐起來,然後跌到一個踏實溫暖的懷裏,她想不出來原因大腦似乎有什麽覺得不對指示着她掙紮,卻有一個魔音在耳邊輕輕地哄着她洩去了本就不多的力氣。
“小丫頭,別難過了,你的生日我記住了,下次買個大蛋糕。”
“不是因為這個。”餘寶笙覺得好丢臉。
“那是因為什麽?沒有禮物嗎?禮物現在是給不出來,不過,還有一整天的時間。”
“才不是。”餘寶笙擡頭仰看喬遠峰,“我不過是……”卻一下子說不出原因,只好咬着唇思考。
喬遠峰的臉驟然俯下來,近到餘寶笙的眼睛無法對準焦距,然後有溫熱柔軟濡濕的東西貼到了自己的唇上。
這是接吻吧,是和自己喜愛的人接吻,餘寶笙甚至沒有任何抵抗地閉上眼睛接受了黑暗裏的親吻。漆黑的雨夜裏有這樣的生日禮物,這是老天爺對她的安慰吧。血液裏的酒似乎又有些蒸騰,餘寶笙随着心意環緊身前的力量所在,今夜是特殊的,一定是特殊的,是做夢,就當是做夢。
似乎傳來了音樂,餘寶笙覺得身體像在海洋裏一樣波動着,有人哼着生日快樂的歌曲,在她耳邊唱,身體被裹在一個強有力的懷抱裏慢慢地旋轉,她忍不住又仰首,重新觸碰那個溫柔所在,也是讓她暈了的所在。
“你就是今晚的生日禮物嗎?”餘寶笙像夢一樣地呓語,如果這樣的生日禮物,每年有一次,該多好。酒意和睡意重新襲來,深重濃厚,餘寶笙漸漸覺得要飛起來,似乎要飛離地面,甚至飛離地球,本能地抱緊胳膊,她不想飛走,她的心才剛剛落地,不要飛走。掙紮着箍住那具身體,那懷抱似乎理解她的心情,也越來越緊,緊到她都快要喘不上氣了,忍不住松開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空氣,可是下一刻她的唇又被攫取,箍緊的懷抱漸漸松開,可是立刻又有一只魔力的手在她的身體撫過,掐住纖細的腰肢不讓她動,那樣的觸摸讓她的身體要着起火來,燥熱不堪,掙紮着躲開,可是那手又将她帶回來緊緊貼到一個同樣燥熱的軀體上,她的心裏莫名地興奮,在兩處火源間躲來閃去,這樣的感覺她第一次經歷,可是她卻知道她已經喜歡上這種游戲,讓人上瘾,讓人想哭,剛有這個念頭,眼淚就流出來,無意識地叫“喬遠峰,喬遠峰”。她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低低地問她“小丫頭,想沒想過我?”這話像沖向堤岸最後也是最厲害的一個巨浪,一下子把餘寶笙心裏的委屈沖垮,她伴着哭音環緊自己的雙臂,把他的頭拉得更低,“你到底跑哪兒去了,為什麽一直不理我?”
那具軀體似乎受到震動,靜靜地停了幾秒,餘寶笙覺得自己的身體驀地一輕,整個人被抱起來,晃晃悠悠地,如同被載在船裏,接着感覺到自己被放到一張柔軟的榻上,火熱的懷抱也瞬間離開,她還沒來得及掙紮起身,自己的呼吸和身體又被另一具身體和呼吸籠罩。
作者有話要說:
☆、插曲
餘寶笙沒有聽到熟悉的鬧鈴,卻依然在生物鐘的警示下醒來,張開眼四顧,對着進入眼睛的陌生情景有幾秒鐘的恍惚,但立刻就清晰地記起來這是哪裏。轉頭看身邊并沒有人,但是枕頭的壓痕和淩亂的床鋪顯而易見地證明她的身邊也有人睡過,閉眼想想,沉默地起床,看昨天的衣服已經整齊搭在腳踏上,餘寶笙拿起衣服面無表情進衛生間,看看鏡子裏的臉,除了眼睛有些浮腫,整體還不算糟糕,等都收拾完出來,喬遠峰已經等在客廳。
“你的生物鐘比我要晚三十分鐘,再不起來我就得去叫你了。”喬遠峰看看手表,心情很好地戲谑,“這是你的早餐,我已經吃過了,時間緊,你只能在車上解決。”說着探手攏攏餘寶笙的頭發,動作親昵随意,仿佛他已經做過一萬遍,餘寶笙尴尬至極偏頭躲卻沒躲開,惹得喬遠峰又是一笑。
餘寶笙看看喬遠峰手裏的打包餐盒,一杯豆漿、一根油條、一個包子,還有一個雞蛋。想起宋向宇給佐芝夏帶的早餐,心裏忍不住鄙視,男人的早餐花樣真少,讨好女人都只知道豆漿油條嗎?
喬遠峰似乎看穿她的心理,笑道:“樓下只有這個賣,我相信你應該不想早晨再吃一碗面了。”
餘寶笙咬咬唇腹诽外科醫生的眼睛都是X光,卻聽得喬遠峰又說:“心裏活動耽誤不了走路,再不走該遲到了。”
餘寶笙接過早餐看喬遠峰拿着車鑰匙臉上的笑意像早晨的陽光一樣有越來越盛之勢,想說什麽還是忍了忍咽下去。
像來時一樣,喬遠峰開車,只不過這次餘寶笙坐副駕吃早餐,一個包子進肚後,餘寶笙覺得有些勇氣,等到一個紅燈,餘光裏看看喬遠峰的臉,這才開口說道:“昨天的事當沒發生過吧。”
喬遠峰沒動,如果不仔細感覺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不像前一天晚上曾經被驚得突然踩剎車,只是大約過了半分鐘後,才語氣平靜地開口說話:“既然是發生過的事情,怎麽會當沒發生?”
餘寶笙盯住喬遠峰的沒有表情的側臉,心裏突然煩躁起來,壓着聲音說:“不是什麽都沒發生嗎?”
“你指發生什麽?接吻?上床?我們不都做過了嗎?”
“你強詞奪理,我們不過是在一張床上睡了一覺而已。”餘寶笙漲紅臉低叫。
“你認為兩個性取向正常的成年男女在一張床上睡了一晚是什麽意思?談心嗎?”
“這只是一個插曲而已,對于各自的生活不會有影響。”
又是一個紅燈,車停住,喬遠峰轉頭看餘寶笙,一字一句地說:“你覺得會沒有影響嗎?”
“那你要怎麽辦?”餘寶笙氣得無話可辯,就是因為有影響她才要努力對它漠視。
“你先說說你的打算。”
“我現在有男朋友,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我們會結婚,我希望昨天、或者今天淩晨發生的事情不要對我現在的生活有影響,我不想有什麽變化。所以,謝謝你昨天給予我的幫助,但是,我希望就此而已,對你造成的困擾,我很內疚,但是希望你能體諒。”餘寶笙一口氣說完。
“這是你全部的要求?”綠燈亮,喬遠峰目不斜視開車,語氣沒有一絲變化。
“如果這些要求能滿足,我就很感激了。”
“哦。”
“哦,是什麽意思?”餘寶笙不放心地問。
“表示我知道了。”
“喬遠峰,你耍人很好玩兒麽?”餘寶笙惱羞成怒,手指攥得緊緊的,裝豆漿的紙杯都被捏扁了,眼睛紅紅的,像只要吃人的兔子。
“你愛宋向宇?宋向宇也愛你?”喬遠峰不答話反而輕飄飄地抛出一句。
“這不關你的事情。”
“怎麽不關?如果你們互相不愛,那說明我也有機會可以追求你。”
餘寶笙倒是沒想到喬遠峰就這麽輕易地把話抛出來,她沒有設想過喬遠峰主動追求他,就是剛才提出那麽多要求,也無非是不想增加麻煩,她還沒有多情自負到昨天的擁吻就可以讓喬遠峰愛上她。
“聽說你們以前就是男女朋友,現在是舊情複燃,我怎麽覺得這并不是可靠婚姻的保證?”
“就算我不愛他,他不愛我,也不會證明你有機會,僅僅因為這一個晚上,那更不靠譜。”
“你認為下雨天我去找你,你願意跟我回家,都是一個晚上的交情?”
“為什麽不是?畢竟我們也就是八、九年前認識了二十多天,對我來說,除了知道你叫什麽,其他一無所知,你也沒有興趣打聽我的信息,這樣的陌生人分開近十年,你認為這樣的交情有多深刻?”
“這樣的話你之前已經跟我說過了,我不會忘記。如果你昨天抗拒,也許我不會有什麽想法,但是……我想一個人能掌控的事情并不多,如果連感情都摻雜了不情願不得已,是不是活得太苦?”
“我有什麽不得已,是因為我沒有拒絕你的親吻?還是因為在我情緒低落的時候向一個對我伸手幫忙的人示弱?這些都發生在一個晚上,你相信你能負擔起發生在一個晚上的事情?”
“你認為我是因為一個晚上就說出這種話嗎?”
“你當然不會,你不過是對過去那幾十封信做出的補償,可是我現在不需要。”餘寶笙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喬遠峰手指不停地敲着方向盤,似乎有些不耐煩,幾分鐘後,手指一頓,“那好,我答應你。”說着話,腳下突然給油,餘寶笙整個人被突如而來的速度産生的推力抵到座位上,看車外原來側面有車想夾塞,喬遠峰顯然并不想輕易讓道,然後就是一陣急快急慢,餘寶笙被晃得難受,卻沉默着抓緊安全帶,最終因為前車突然變道留出右邊空隙,導致喬遠峰剎車,而夾塞的車擠了進來,并且在成功進入正道後從車窗裏伸出一根中指。喬遠峰猛地砸了下方向盤,低罵一聲:“操,他們的。”
餘寶笙驚訝轉頭看喬遠峰,就是多年前在西藏她都沒有聽過喬遠峰說髒話,最多的無非是句“你小子找抽呢吧。”後來在醫院見面,喬遠峰幾乎是好技術、好氣質、好醫生的代名詞,又怎麽會說髒話?這樣的喬遠峰也是餘寶笙不熟悉的,側臉的線條因為剛才的事情有些僵硬,額頭有橫着的細小皺紋,嘴角繃着,是真的一副生氣的樣子,讓人看了有些害怕。
“就到這裏吧,我先下車。”沉悶地開了一段時間,喬遠峰過一個街口後把車停下來。
“你不去醫院嗎?”餘寶笙沒反應過來,這裏距離醫院還有一兩個街區。
“讓人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