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了這麽久,拍片子也就是幾分鐘的事兒。
“請問一下什麽時候能出結果?”陳紹問醫生。
“一會等三點。”
陳紹和梁琴琴又坐在走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就見梁琴琴臉色一變:“這不是那個小白臉嗎?!”
陳紹轉過頭,看見不遠處的夏明朗拿着一小沓紙,步履匆匆像是在趕時間。
拐角處突然沖出來個抱着孩子的女人,夏明朗被撞的一個趔趄,手裏的紙散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好像急的快哭了,懷裏的小孩很安靜,臉透着不正常的紅。
夏明朗連忙擺手說沒關系,讓她快帶着孩子去看病,然後又蹲下來撿化驗報告單。
等夏明朗走了,梁琴琴才沒好氣地開口:“他眼神是不是不好使啊?那邊那麽大一張紙他看不見?”
“哪裏?”
梁琴琴指了指。那張紙落在了座位底下,不仔細找根本看不見。
陳紹站起來走了過去,彎腰撿起了那張紙,掃了一眼。
“夏筱月,9歲,”陳紹的腦海中閃過剛剛那個可愛的小女孩,“血液科住院部,16床。”
梁琴琴也跟了過來,撇了一眼化驗單,說:“夏筱月是誰,他女兒?他妹妹?”
“妹妹。”陳紹順口答道。
“你怎麽知道?”
Advertisement
因為他剛剛看見這個小女孩叫夏明朗哥哥……
“猜的。”
“我猜也是……”梁琴琴雖然平日裏嘴毒了點,卻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要給他送過去啊,萬一挺急的呢?”
陳紹本就是這麽打算的。
輾轉問了兩個護士,他們才上了四層,找到科室住院部,誰想到已經過了探病時間,大門直接落了電子鎖,外面根本打不開。
“你看這邊寫的,三點鎖門,怨不得他跑得那麽急。”梁琴琴湊近了看門上貼的通知,“要不然我們從門底下塞進去吧?”
“那樣他也看不見吧……”梁琴琴總有些不符合年紀的天馬行空,時常讓陳紹無言以對,“等等吧,看有沒有人能讓我們進去。”
梁琴琴看了看表,突然意識到:“不行呀,都三點多了,你還得取結果呢!然後還得——”
門從裏面被推開,夏明朗低頭沖了出來,路過陳紹時腳步頓住了,猛的轉頭:“你怎麽在這裏?”
又覺得語氣不太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的意思是……怎麽這麽巧?”
“不是很巧,給你送個東西。”陳紹笑着将手裏捏着的化驗單遞了給他,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
夏明朗接過一看,頓時就松了一口氣,一邊嘴角高高揚起,笑了:“我剛剛怎麽找也找不着這張,太感謝了!怎麽在你這?”
“路過撿到了,”陳紹聳聳肩,“那你先忙,我們走了。”
我們?夏明朗這才看見站在後面的梁琴琴,忙道:“那怎麽行,幫我這麽大一個忙,必須得請你們吃個飯啊!這位美女是?”
距離上次見面過去了38天,再一次看到陳紹,夏明朗的心跳還是會如此劇烈的跳動。
其實他這陣子并沒怎麽想着這個人。他飛了三年才得來這樣一個奇妙的巧合,難不成還真的就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動,再等個三年?
當然不會。
他還是上班,探病,健身,偶爾約約,生活和以前一個樣。
只是有一次他又夢見了陳紹。
他夢見自己不知抽什麽風,攀岩般爬上了埃菲爾鐵塔,風在耳邊呼嘯,吹的臉都有些變形。陳紹開着架圓圓的飛機盤旋在他身邊,飛機是紅色的,和卡通畫裏面的一模一樣,窗戶竟然還能搖下來。
“夏明朗!祝你一切順利!”陳紹說話的聲音很輕,卻順着風吹進了他的耳朵。
夏明朗醒來還覺得有點淡淡的失落。
可這次又遇見了,這不是上天的安排是什麽?夏明朗心裏還有很多疑問——比如為什麽你知道這張單子是我的,為什麽你剛好在醫院,但他先要把人留下來再說。
陳紹:“這是我朋友梁琴琴,也是華航的。”
“您好您好,我是夏明朗。我也是華航的。”夏明朗伸出右手,暗自打量着梁琴琴。
梁琴琴這會兒也看出來兩個人早就認識,心裏千轉百回,卻還是面不改色的伸出手握了一下:“你好。”
“一起吃個飯吧?等我一下下我把單子送進去。”
“你都不用陪病人的嗎?”梁琴琴沒什麽好氣。
夏明朗不懂梁琴琴莫名的敵意,揉了揉鼻子,也很無奈:“過了探病時間了,醫生趕我走啊……”
陳紹禮貌的開口拒絕:“不好意思,我确實趕時間,在醫院還有點事。”
“那我陪你們一塊去吧,醫院我挺熟的。”
……
不管陳紹有多麽不情願,最後夏明朗還是厚着臉皮跟着他們,取了片子去了骨科。走出樓門已經五點了,天色在日與夜之間暧昧不明。這一次的863步,夏明朗走的比往常都輕快。
三人進了一家粵菜館,裝修很是講究,仿古的內飾,木質的門窗,杯子茶壺也是好看的瓷。
夏明朗詢着二人的意見點了菜,便也安靜下來。餐桌上一時無言,他覺得有絲尴尬。
一會服務員拿來了幾瓶啤酒,夏明朗想要敬敬他們:“今天真的謝謝你們,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幹了,你們随意。“
梁琴琴攔着陳紹,看着夏明朗說:“他開車來的,不能喝酒,我來。”
“好的好的,您随意就好。”許是因為梁琴琴咄咄逼人的氣勢,夏明朗不覺間用上了敬語,還把酒倒了一杯給她。
一杯酒下肚,梁琴琴突然發問:“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夏明朗笑着說:“我們一起飛了趟巴黎。”
陳紹接道:“當時有人搶了我的包,他幫我追回來的。”他在夏明朗看不見的地方捏了捏梁琴琴的手,又幾不可察的搖了搖頭,想讓她別為難夏明朗,“他是我朋友。”
梁琴琴才不理他,斜斜地撇了一眼夏明朗,淡淡道:“朋友?他配做你的朋友?”
夏明朗還在替梁琴琴斟酒的手頓住了。這話擲地有聲,比耳光還狠,生生掴在他臉上,生疼。夏明朗心裏蹭的就燃起熊熊烈火,“轟”的一聲,燒得他臉發燙頭發暈。
“你他媽憑什麽這麽說我?!”他滿腦子都是這句話。
莫名就被這樣羞辱,他不知道應該擺出個什麽表情。他想把酒瓶朝梁琴琴身上扔,再狠狠踹她一腳。
可他只是撂下酒瓶,沒看對面一眼,也沒說一句話。掏出了幾百塊錢放在桌上,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他邊走邊點了支煙。
深吸一口再吐了煙圈,夏明朗稍微冷靜了些。他從早上起就被人踩,想辭職想消失想一走了之,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些,梁琴琴又一句話狠狠把他掀回原地。怎麽那麽窩囊。我招誰惹誰了?為什麽都要針對我?
夏明朗突然好想哭。
真的好想哭。
夏明朗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為什麽別人輕輕松松就能擁有的生活他那麽努力也得不到?
他也想上大學,也想談戀愛,也想有偶爾吵架的爸爸媽媽。
他想家人都健健康康的,工作不順心也有個回得去的地方。
他還想去打比賽,拿不到獎也無所謂,總有隊友在磕磕絆絆一起成長。
……
這些都沒有了,他認了。
可他已經盡力了啊。
真的盡力了。
他那麽努力的在生活,可為什麽卻連別人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到底這些都是因為什麽?
夏明朗眼眶發紅,好像要被風吹的流下淚來。
梁琴琴的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假使夏明朗當真覺得這是句狗屁不通的廢話,絕不至于如此難過。恰恰相反,夏明朗一直在懷疑自己,他根本不适合這個行業,讨厭卑躬屈膝狗腿虛僞的自己。
他不願輕佻浪蕩,可他沒有本錢好好愛一個人。
沒人給過他成長的時間,卻要求他完美的扛起一片天地。
“我不配?”
深陷沼澤,就只能看着自己一點點沉下去?
“夏明朗,夏明朗,”陳紹跑着追了上來,呼吸有些快,“你別生氣,梁琴琴她不是那個意思。”
陳紹估計是看見夏明朗的表情,有些詫異,一時說話吞吞吐吐了起來:“她就是……她…那天你和吳科,她也在。”
夏明朗一下就明白了陳紹的意思。那他倒是也能理解她的偏見。
“對不起。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她不該那樣說。”
夏明朗沉默了片刻,忽然認真的看着他:“陳紹,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嗯,你說。”
“我大專學歷,英語在努力準備雅思,裸眼視力5.1,三年空乘經歷。”夏明朗深吸了一口氣,“你覺得我能當飛行員嗎?”
陳紹愣了一下,這問題太過突然。旋即點了點頭:“是符合招聘要求的。”
又回憶了一下補充道:“學歷可能不占優勢,雅思至少6。面試會有很多對于綜合素質的考核,空乘經歷算個優勢。你要當飛行員嗎?”
“嗯,想。”夏明朗吸了吸鼻子,聲音啞啞的,“我也想配的上做你的朋友。”
陳紹溫聲争辯:“你不要亂說了,你知道我不可能這麽想。”
“可我是這麽想的。”夏明朗突然想開了什麽,眼睛亮晶晶的,“我什麽都不懂,你能幫幫我嗎?好嗎?”
少年朗眉星目,一腔熱血最為動人,陳紹好像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滿是希望的眼神了,這叫他怎麽拒絕?
于是他笑了,說:“當然好。”
這樣的畫面讓夏明朗覺得似曾相識,他忽然想起,夢裏的陳紹也曾這樣笑着祝他生日快樂,漂亮的眼睛彎彎的,眼尾的細紋淺淺,盡是溫柔。夢境與現實重疊,硬是在寒冬吹起了和暖的風。
夏明朗一把攬住陳紹,用正大光明的擁抱掩飾自己的心懷鬼胎。
“謝謝你。”他微微低頭,在陳紹耳邊輕聲說。
陳紹先是渾身一僵,又放松下來一只手繞到夏明朗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聲音悶悶的從肩膀處傳來:“我相信你,你肯定可以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的支持鼓勵!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