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夏明朗用馬克筆在日歷上的6月26日這天畫了個圈,并期待着這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一天。這一天大概會僅次于遇見陳紹的10/16、陳紹答應和他在一起的3/26、陳紹說愛他的4/28、和他發現陳紹日記的6/10。
這一天,夏明朗早早地就起床了,等張雨薇過來,就從醫院回到了家。
夏明朗是在兩個星期前辭職的。最後一班他用盡了千方百計,終于換到了和陳紹一起飛。雖然是個當天往返的短航線,他還是覺得這樣很有意義。
落地以後,乘務長叫大家站在一起,專門拍了張合影送給夏明朗。陳紹就站在他旁邊,他坦蕩蕩的攬上了陳紹的肩膀,笑的特別開心。
乘務長是一個飛了二十幾年的女士,她的眼角已經漾出了幾道淺淺的紋路。她人很和善,夏明朗和她飛的也很愉快。
乘務長在出關後,禮貌的和他握手,并真誠的對他說:“你還很年輕,祝你接下來,一切順利!”
“謝謝您!”夏明朗就是在這一刻,徹底告別了這份做了三四年的工作。
做的時候絕對稱不上喜歡,但真的結束,還是會有些許不舍。
好在他,還會以另一個身份——一個他更喜歡的身份——重返藍天,沖上雲霄。
乘務長走了。夏明朗轉過身,就看見陳紹等在他後面,白襯衫、黑西褲,制服筆挺,肩上還有四道橫杠,額頭上架着他送的墨鏡。
熙熙攘攘的人流,嘈雜的交談聲、廣播聲,都變成了背景板,虛化的一片模糊。
陳紹溫柔的笑着,對他說:“走吧,我們回家。”
“好,我們回家。”
辭職之後,夏明朗就有了更多的時間陪陳紹和家裏人了。
最近一陣子,陳紹的腿會斷斷續續的疼、麻,比以前發作的頻繁,腰反倒沒什麽事兒。夏明朗要帶他去醫院看看,但公司給他安了好多課和講座,這兩個月華航也不知道是響應什麽國家號召,還動不動就搞起了開會學習那一套。他便總是推脫擠不出時間。
梁琴琴還上門來拽過陳紹一次,結果一看見是夏明朗在家,話都沒說就甩上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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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陳紹開完會回家,夏明朗認真的對他說:“我其實覺得梁琴琴,有點喜歡你。”
陳紹笑着捏了捏他的臉說:“不可能的,我們的父母是朋友,我們從小就認識了。”
夏明朗說:“青梅竹馬。”
陳紹:“……”
夏明朗:“兩小無猜。”
陳紹懶得理他。
夏明朗得不到陳紹的反應,也就沒再接着說,繼續動手動腳的游說陳紹去醫院了。最後陳紹也氣喘籲籲的答應了,說他26號就放年假,到時候一定去。
弄得夏明朗更是盼望6月26號的到來。
大把時間,夏明朗終于可以天天去醫院看小月。小月最近的狀态不是太好,出血頻繁,圓圓的大眼睛裏也沒了亮晶晶的神彩。很是虛弱,連帶着張雨薇也快要被拖垮了。
夏明朗很是內疚,覺得自己平時在那裏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工作談戀愛,只是休息日才來陪床,太對不起她們,就讓張雨薇去回家休息,換自己留在醫院。
張雨薇卻不願意,做母親的心疼孩子:“之後培訓又有的忙了,你還不抓緊時間好好休息!”
夏明朗坐在旁邊給她們削蘋果,邊勸她:“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啊。”
張雨薇登時就不說話了。夏明朗擡頭看她,就見她的眼淚順着皺紋滴了下來,“啪嗒”掉在衣服上, 暈出一塊水漬。
他急忙拽了兩張紙,給她擦眼淚。
但沒有用,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停不下來的從眼眶往外湧。張雨薇低着頭,伸手去捂,淚水還是會從粗糙的手指間溢出來。
夏明朗有點被吓到了,他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她弄哭了,只好說:“媽,別哭了,小月醒來看見你哭,她也要哭了。”
他又溫聲細語的安慰了半天,張雨薇才緩過來些。
夏明朗還是不太放心,打電話給蔣茹雲,麻煩她帶他媽回去。他之前的房子租約沒到期,就沒退,但也有一兩個月沒去過了,還拜托蔣茹雲幫着打掃一下。
蔣茹雲倒是真的一點也不介意,積極的說:“沒問題!都包在我身上!”
張雨薇走了,小月還沒醒,他就倚着床頭一下下摸着小月散在枕頭上的柔軟的頭發。
陳紹發來了一條微信:“寶貝兒,做什麽呢?”
夏明朗立刻回:“在醫院呢,怎麽還不睡,紐約現在淩晨3點了!”
陳紹:“睡不着,想你了。”
夏明朗:“我也想你”
夏明朗:“但是你還是該睡了!”
陳紹在漆黑的房間裏看着手機屏幕,笑了:“好,再和你聊一會兒。”
陳紹:“小月怎麽樣了?”
夏明朗:“不太好,我這幾天應該都不回家了,想讓我媽歇一下……我剛剛就說了沒兩句話,她就一直哭,停不下來……”
陳紹:“你說什麽了?”
夏明朗:“沒什麽呀,就勸她回去休息,說我也挺心疼她呗。”
夏明朗突然也回過味來:“好像我以前都沒這麽說過……都只是催她趕緊回去……”
夏明朗:“唉,陳老師,你說我之前是不是挺不懂事的。”
陳紹:“寶貝兒,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真的。”
陳紹不想讓他為這事鑽牛角尖,就逗他:“不過之前那麽到處約确實是挺不懂事的。”
夏明朗:“……”
夏明朗:“我錯了……”
夏明朗:“我真的錯了……”
陳紹嘴角含笑:“沒事,年輕都會犯點錯,我原諒你了。”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比陳紹更好的人了。夏明朗想。
……
二十六號終于來了!從醫院回家,一開門,陳紹就已經準備好早飯,坐在餐桌前看書等他。
陳紹聞聲擡眼看他:“回來了?”
“嗯。”
夏明朗走到陳紹身後,把書抽出來放在桌上,從背後抱住他,俯身低頭去親吻他的唇。陳紹也回過頭,溫柔的回應着。
唇分,夏明朗笑的很開心,又親了下他的額頭說:“早啊我的陳老師。”
“早,”陳紹有點說不出口,頓了頓才道,“我的寶貝兒。”
夏明朗俊臉一紅,默不作聲的坐到旁邊,叼了塊面包。
撩陳老師他毫無障礙,可是稍微一被撩撥就根本受不了,害羞的不行。簡直就像是被施了什麽咒一樣。
“寶貝兒?”
“嗯?”
陳紹剝了顆雞蛋給他,說:“高興嗎?一會要去簽賣身契了。”
夏明朗笑了出聲:“怎麽能叫賣身契呢,聽着好別扭啊。”
“終身合同還不就是賣身契?”
“那也是和你被賣到一個地方了!”夏明朗還是開心的擋不住,“而且你是我的擔保人呀。我一想我們的名字要寫到一份合同上,就好高興。”
“有種美夢成真的感覺!”
陳紹在剝橙子,聞言也只是抿嘴笑。忽的又似是想到什麽,笑容不見了。
他輕聲說:“那…寶貝兒…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夏明朗轉過頭來看他,點頭:“當然好。”
陳紹沒有看他,只是盯着手裏的橙子,說:“你今天,要一直這麽開心好不好?不可以生氣,不可以不開心。”
夏明朗一頭霧水,愣愣的道:“好啊,為什麽要生氣?”
陳紹不答,只說:“說好了就要算數的。”說罷塞了塊橙子到夏明朗嘴裏。
夏明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會兒又把這段小插曲抛在腦後了。
簽約地點是在華航飛行培訓部的會議室,陳紹帶着夏明朗進去,裏面已經坐了十來個人了。郵件裏的流程通知說的是,上午會先有個說明會,接下來才是正式簽字。
“大畢改”招飛通過的都是一批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每個人臉上都挂着藏不住的希冀的神色。
他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夏明朗湊在陳紹耳邊嘟囔:“你看,大家都很高興的诶,不是只有我自己。”
陳紹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夏明朗覺得今天的陳老師有一點點奇怪,不對着他溫柔的笑了,視線也總是避開自己,他莫名的有些忐忑:“陳老師,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呀。”陳紹看着講臺的方向,飛速的捏了下夏明朗的手,低聲說,“寶貝兒,我很為你開心。”
夏明朗稍稍放下心來。
說明會的負責人進來的時候,先是環視四周,看到陳紹的時候明顯頓了一下,點頭致意打了招呼。
點完名後,會議就正式開始了。
“首先,我要恭喜大家通過了層層選拔,成為華航的一份子。華航于1993年成立,目前已經是全國最……”
“我們的機隊共有753架飛機,這個數量在全世界也是……”
夏明朗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就拿出本子和陳紹傳起了小紙條,刷刷的寫道:“我覺得他是照着百度百科念的。”
陳紹抿了抿嘴,寫了長長一句:“寶貝兒,好好聽他講,以後培訓有什麽事兒都可以找他,他應該是你們班的負責人。”
“那你會來給我上課嗎?”
“會。”
“那考試你可以給我放水嗎?”
“不可以。”
“那你會教我開飛機嗎?”
陳紹提筆又放下,又提筆,只是寫道:“先好好聽講。”
負責人還在臺上口若懸河說個不停,夏明朗被弄的昏昏欲睡的。
“七月一號開始,各位要在培訓部進行4個月的理論基礎學習。請大家務必認真的對待每一次的考核,這期間有4%的停飛率,停飛就是勸退,要支付理論培訓期間的費用。而且,這将決定了你們能否——”
培訓只有四個月嗎?不是一兩年?夏明朗疑惑的想。
“能否進入國外的航校進行為期一年的,半封閉式的初始飛行訓練。我們華航合作的航校是在西澳,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地方……”
這是什麽意思?
夏明朗一直知道華航有空乘培訓部和飛行培訓部,當年的空乘培訓全部都在總部進行,他理所應當的認為飛行員的培訓也是如此。明明公司食堂裏,到處都是飛行學員啊?
“航校的地理位置比較偏,不過這正好方便大家在這一年裏專心學習,飛行訓練的淘汰率更高,歷年來,大約8%的學員無法順利……”
他再說什麽,夏明朗已經聽不見了。
所以我還有四個月就要走了?那小月怎麽辦,我媽怎麽辦,陳老師怎麽辦?
陳老師知道嗎?
會議室的燈光是陰慘慘的白,照的人心裏發涼。
他轉過頭去看陳紹,陳紹只是低着頭。
夏明朗看不清他的表情。
陳老師,你一直都知道嗎?他想問。
嘴唇顫抖着一張一合,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他一定都知道的。
可他沒有告訴我。
“我不要去了。”他在紙上寫。
“寶貝兒……”陳紹擡起頭看他,唇瓣輕動。
陳紹終于又對他笑了,無奈的、縱容的,可這個笑容令他感到難過。
這一切都令他難過。
作者有話說
培訓是要在海外的,幾大航都是這樣,半架空也不能脫離現實。不過之前夏明朗就也每天茍活、賺錢探病抽空談個戀愛,面試通過就很激動了,也沒了解這些。我昨天那句“你要記得”,只是想文藝一把,結果引起了失憶健忘阿茲海默的種種猜想,哈哈哈真的不會的。我的意思是:夏明朗說每一天都要有你,但他們要異地,就不可能每天都有啊!所以陳紹那麽說,是希望他會“記得”,自己一直都在。這是陳老師暗戳戳的希望和承諾。唉,剛開始寫文我的語言表達能力有限,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陳老師不是總裁,讓大家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