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當然先還清債務,Jim保證過,如果超過市場預期的話,片酬會提高百分之十,甚至更多,也許就夠了吧……」季迦亭斟酌著小聲說道。
「在那之後呢?還會繼續拍嗎?我指的是……如果群燦又來找你,像之前那樣捧你,你會繼續嗎?」
「像之前那樣……捧我?」季迦亭無意識的重複道。
像之前那樣,一言一行都是焦點,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麽光鮮,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會在第一時間成為話題;那些或虛假或真切的簇擁,那些充斥著白光的宴席,那些鋪滿紅毯的走道,那些衣香鬓影,那些化妝間裏華麗寂寞的等待……
但是,真的有必要再來一遍嗎?
不是沒想過。
剛被群燦解約時,委屈又怆然的走進輝豪的大門,被那些男優用戲谑的語氣打招呼時,第一次在鏡頭前寬衣解帶,那種如同剝裂臉皮般的抽痛,那些難堪和憤懑,曾那麽深刻的滿溢出來。
雖然不止一次的告誡過自己,還清債務後就和這個圈子迅速劃清界限,但是,當委屈深刻得壓不住時,也曾妄想過,如果用這種方式東山再起的話……曾經甩掉他的東家會不會再來找他?那時要以什麽樣的姿态将支票撕碎摔到對方臉上?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些似乎變得不再重要。
雖然鏡頭前的羞恥心情一如既往,但那種夜不能寐時,需要用妄想麻痹自己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
甚至,有種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情緒,每時每秒都在發酵。
Kane還在正襟危坐的等待他的回答,但是由於身體仍完全赤裸著,以致看起來有些可笑,不,應該稱為可愛才對。
他的頭發被季迦亭抓亂了,現在又被陽光曬乾,但仍然有汗珠時不時就從額角流下一滴,他也不去擦,雙手端正的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只是手指忍不住微微向內扣著。
雖然急切想要得到答案,但卻強迫自己安靜的Kane,真的很可愛。
季迦亭忍不住張開雙臂,将近在咫尺的男人緊緊抱住。
「Kane。」
「我在。」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以同樣的姿勢環抱住對方,只是要努力控制力量。
感覺Kane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背部,那雙臂暗暗較勁、胸腹微微繃緊的觸感,無一不撩撥著季迦亭柔軟的心弦。
Kane真的很像這月牙灣特有的白色礁石,在暗夜裏張牙舞爪的可怖,在陽光下卻泛著海水的波光和硬玉的質感,他的沉默帶著磐石的頑固,他的溫柔恰似岩隙裏開出的細碎花朵,他的每一面都是新奇的、值得探究的,如果一不小心剝開那堅硬外衣,就會被那花蔓般柔軟細膩的情懷絆住,再也逃不開。
這樣的Kane。
季迦亭收緊手臂,鼻子全部埋進男人的脖頸裏,那帶著海水鮮鹹的氣味裏。
「我聽過一句話。」
「說說看。」
男人的心跳極慢、極沉,像被什麽東西懸著,好不容易落下來,下一秒又被懸高。
「生在平安年代,遇上中意的人,恰好這個人也中意你,然後生活在一起,這就是幸福的全部。」
男人緩緩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手臂終於還是不由自主加深了力度。Kane緊緊抱住季迦亭的背,問道:「那你找到了嗎?這種……幸福。」之後便屏住氣息。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很短暫似的,Kane感覺到埋在脖子裏的下巴,很肯定的颠了颠。
季迦亭說:「我想我找到了。」
緊繃的身體終於松暢下來,Kane閉上眼睛:「我也找到了。」
之後的拍攝很順利,互通心意的季迦亭和Kane更是親密到一刻也不想分開,即使只是單人的戲分,另一方也必然陪伴在一旁。工作人員們早已見怪不怪,任由現場的粉紅氣焰亂竄。
Ben也終於趕在收尾前補完和「季迦亭」大吵的一幕。
殺青那天,又選在海邊慶祝。
同樣的夜晚,但是少了阿郁和孟森,總覺得有些遺憾,最後碰杯時,Kane悄悄握住季迦亭的手,單獨用目光碰了杯。
劇組離開時,季迦亭和Kane留了下來,除了每隔一天會去看望Kane的妹妹外,他們還一起選定了旅館的位置,那是月牙灣的東邊,一塊開滿整片葉下珠的高地。
葉下珠是一種海邊城市常見的野草,平常只小棵的長在路旁,這麽大片又無人清理的連在一起的,季迦亭還是第一次見。
紫紅色的梗連著一小片一小片排列整齊的茸綠色貝殼狀小葉,每一片葉下都藏著一粒珍珠狀果實。
季迦亭蹲下來,好奇的用手指觸碰它們。
Kane解釋道:「它也叫葉下珠,或者珍珠草,花朵也很可愛,小小的白白的,開花時不像一般植物那樣昂著臉,也是這樣藏在葉片底下。」
「你很喜歡這種植物嗎?」季迦亭仰起臉問道,夕陽落在他的面上,整個人也被罩上那種和手中植物類似的金亮亮的光澤。
Kane注視了他一會,随即低聲笑起來:「是喜歡啊,我剛想說,這種草和你很像,就像你第一次在這邊登臺,拼命躲在人牆後的樣子!」
「你說我像野草啊。」季迦亭佯怒的別開臉。
「野草怎麽啦?」Kane也蹲下來,從側面攬住他的肩膀,向自己懷裏用力一帶:「那就只有我喜歡你了,其他人都靠邊去!」
從Kane口中聽到這種類似吃醋的話語簡直稀罕至極,季迦亭輕輕「哼」了一聲,便安靜被環抱著。
接到Jim的電話是轉過年來春天的事。
春天是一年的伊始,預示著百廢待興,Kane和季迦亭的旅店定於五月中旬開張,在那之前正好還有馀暇共同奔赴歐洲,參加金維尼電影節的頒獎典禮。
《齒痕》一共獲得四項提名,其中最有希望拿到的是最佳編劇獎和最佳男主角獎。
在飛機上季迦亭問Jim:「為什麽不讓Ben也來?」
Jim狡黠一笑:「我獨身才好凸顯你們倆啊!」見季迦亭仍不太明白,又道:「這樣比較有賣點。」
在銀幕上扮演情侶,因此成為現實中的一對,在淡出人們視野長達數月後又一同出現在頒獎典禮上——即使沒捧到獎杯,這件事本身也足以令《齒痕》持續長紅在銷售榜上。
「老狐貍……」Kane低聲咕哝道。
「喂!你說誰老?!」不顧中間隔著一個座位,Jim将統一發放的薄毛毯砸過去。
Jim最忌諱談年齡,敢當面取笑他的大概也只有Kane了。
「哈哈,不老不老,男人三十一枝花,你開了幾度啊~」Kane低聲笑道。
「哪有幾度?!我才剛滿三十好不好!」
「騙人,每年你都這麽說。」
「你!」
幸好商務艙的乘客比較少,否則這種幼稚的吵鬧真的很跌形象。
不過Jim真有三十多歲嗎?
季迦亭不禁扭頭朝Jim看過去。
當事人正因為輸了嘴仗而悶悶不爽,煩躁的咬著嘴唇。
Jim剪短了頭發,現在的長度只剛好垂到肩頭,顏色是新染的淺亞麻棕,這種泛著冷調的光澤異常合襯他的白皙膚色,而自發絲間露出的一只紫寶石耳釘更是将這套配色點綴得恰到好處。
這家夥……安靜的時候真是吸引人。
連季迦亭都忍不住有些羨慕。
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又忍不住想問,「那個」問題解決了沒有?可又怕答案不那麽樂觀,嘴巴張開又謹慎的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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