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放心,我不會喜……
時經寒的性格是真的和賀孤舟一點也不像。
謝九黎慢悠悠地吃着早飯觀察桌對面的男人。
雖然時經寒根本不愛笑, 眉心又跟時時刻刻都脾氣不好似的皺着,這架勢倒是和賀孤舟發火時很像……但賀孤舟這人一年也發不了一次火。
謝九黎有心想看看時經寒笑起來是什麽樣,但又不好跟調戲人似的開口就讓人給自己笑一個。
她看着時經寒已經把他那份早餐吃完, 蹙着眉道:“這份套餐有點多,我吃不完了。這邊的我沒碰過, 你剛剛好像挺喜歡這份烤腸的,不介意的話給你吧?”
時經寒微擰着眉擡眼看她,眉梢眼角帶着點不知道是已經收斂過還是沒收斂過的不耐煩。
但時經寒遲疑了大概也就那麽一秒鐘, 就用叉子把烤腸叉走了。
咬了兩口,他才像是才想起來似的開口道:“謝謝。”
“不用啊, 浪費食物不太好。”謝九黎笑着放下手中刀叉,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太貪婪地停留在時經寒的臉上引起他的察覺。
雖然氣質不同,但臉是真的很像。
就連垂眼時剛剛能看見的、位置微妙在處在上眼皮的小痣都和賀孤舟一模一樣。
相似到了, 謝九黎簡直都覺得有點可怕的地步。
還好系統已經被弄得半下線了。
她想着,伸手指了指裝着病歷的檔案袋:“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時經寒嘴裏還沒咽下去,只點了下頭。
謝九黎雖然在網上做過功課, 但看這些從醫院取回的資料也不過是囫囵看個大概而已。
時經意就醫已經一年多,她的情況其實還不算太嚴重, 但也仍然是在穩步、慢性惡化的過程當中。
不過謝九黎清楚知道一點:就她查到的資料來說,這幾乎能是當今最能燒錢的疾病之一了, 等于是個無底洞。
所以就算何教授有心借錢給時經寒, 也不可能一直借下去。
謝九黎就可以, 因為她的財富也是個無底洞。
系統掉線之後, 她的資産并沒有變化,這是件好事,沒有幹擾到謝九黎接下來的計劃。
大致把資料翻了一遍的謝九黎将夾在裏面的一張照片抽了出來。
照片裏的時經意看起來比昨天見到的還要小幾歲,而且面色很健康, 并未坐輪椅。
謝九黎略一思索,笑着問道:“這是你妹妹和醫生的合照嗎?”
時經寒剛吃完最後一口,去喝咖啡。
喝到咖啡的瞬間他臉上肌肉一繃,帶着嫌惡把沒加糖的清咖放下:“不,是我媽。”
謝九黎訝異地俯身湊近看照片上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好年輕啊,你妹妹和她長得很像。”
時經寒唔了一聲。
謝九黎多看了幾眼照片,又放了回去,笑着把方糖罐推到時經寒面前:“加點糖吧。”
時經寒皺眉往杯子裏扔糖,動作看起來有點煩躁。
但因為他長着賀孤舟的臉,這舉動在謝九黎眼裏又變得有點可愛。
謝九黎等他加完糖,才問道:“那說說治療方案吧,醫院是怎麽說的?”
“一種據說能一次性永久治療的藥物,她的年齡已經超過限制。”時經寒言簡意赅地說,“另一種需要長期注射,按針數算錢,一年幾十萬美元。”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
謝九黎猜他是想看看自己的反應,于是投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還有呢?”
時經寒皺眉盯着他,被發膠打理過的黑發裏不聽話地落下一小撮垂在額前。
他的眼神好像在說“這還不夠?”。
謝九黎有點想笑,但又繃住了,一本正經地問:“你在操心我因為幫助別人而傾家蕩産啊?”
時經寒說:“你應該沒那麽……”
他及時閉上嘴把最後一個字悶回嘴裏,但謝九黎也知道那不是“笨”,也應該是“蠢”或者“傻”。
她笑了一下,攪着咖啡杯裏的小勺:“放心好了,錢對我來說不重要,不是不能失去的東西。就像對你來說,錢也不重要,你妹妹才最重要,對不對?”
更何況這些天上掉下來的錢,不過是謝九黎完成“任務”的工具而已。
“……”時經寒用沉默表示了贊同。
“那下次就到醫院見面吧,”謝九黎道,“我帶着錢去就行了嗎?要不要帶上律師什麽的?”
時經寒只道:“其他的我來處理。”
他頓了頓,仿佛也察覺到這句話聽起來實在太過生硬,簡直像是在怼人,又加了後半句:“不用麻煩你。”
連在一起,聽起來更生硬了。
謝九黎托腮看時經寒的表情,噗嗤笑出聲來:“你不太适合說軟話,時經寒。”
時經寒沒說話,皺眉擡眼看謝九黎。
或者說那其實感覺更像是瞪了她一眼。
“在我面前不用太拘束,”謝九黎視若無睹、十分淡定地道,“你妹妹和我相處的時候就很自然——對了,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她?”
時經寒想了想:“随時。”
“那太好了,我很喜歡她。”謝九黎輕快地說,“希望她能盡快健康地行走、考上航天大學。”
她說完檢查手機上的時間,順便看了一眼考場的門口,生怕今天又是沈霧沉提早交卷的一天。
沈霧沉還沒出現。
窗外綠蔥蔥的梧桐葉将陽光遮去大半,斑斑點點地打在路上,帶着濃厚的夏天氣息。
暑氣被玻璃隔絕在外,坐在窗戶內欣賞外面的盛夏風光倒是很舒服。
謝九黎看着看着,又試圖回想自己和賀孤舟過往的相處。
——他們一起度過夏天過嗎?一起抱怨天氣好熱只想吹空調?賀孤舟最喜歡的季節又是哪一個?
想到這裏,謝九黎突然轉頭去看坐在自己對面的時經寒,結果正巧捕捉到時經寒在她臉上落了不知道多久的視線。
像是沒預料到自己會被逮個正着,時經寒的視線下意思地往旁撇了一下,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又轉了回來繼續盯。
這個對視的過程簡直像是無辜白領被街霸威脅交保護費的現場。
謝九黎失笑:“怎麽了?”
“我不心虛。”時經寒解釋。
“你有什麽好心虛。”謝九黎心道要心虛也應該是她心虛才是。
別人追紙片人買亞克力立牌,她追白月光買的是真人。
好在謝九黎早有遠見,只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顧舟一個人。
顧舟也如同她預料的那樣,完美達成了他的個人任務。
謝九黎邊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舉動,邊随口問道:“你襯衫口袋裏裝的是什麽?名片嗎?”
時經寒果然取出一張名片,他毫不在意地放到桌旁:“被人塞的。”
謝九黎想了想,那人得有多努力才把名片塞到身旁超過一米八的時經寒衣服口袋裏啊。
她對這份努力産生了星點好奇心,探頭仔細看了下名片上的字:“是問你想不想去當明星嗎?”
時經寒點點頭,他又有點謹慎地皺着眉去喝那杯加了糖的咖啡,抿了一小口,眉宇稍稍松開。
謝九黎突然道:“比起當明星,要不要來給我當繪畫模特?”
時經寒差點被咖啡嗆到,擡眼時壞脾氣就有點按捺不住了:“繪畫模特?!”
“對,”謝九黎給他解釋了一下,“就是坐在那裏不用動,讓我照着畫畫就好的……”她眨眨眼睛,不太确定地補充,“當然,是好好穿着衣服的那種。”
時經寒:“……”
他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欲蓋彌彰地拿起咖啡杯喝下一大口。
謝九黎不得不把嘴角過于明顯的笑意悄悄按下去一點,免得被時經寒發現。
過了幾秒鐘,時經寒終于重拾他的暴躁人設:“可以當你的模特,但你不用給錢。”
“就當是……”謝九黎想了想,“誤工費吧。”
時經寒拒絕:“不行,你已經幫了我很多。”
謝九黎托腮想了個折中的辦法來:“這樣,你可以帶着工作來我家,順便當我的模特。”
時經寒皺眉迷惑,估計心裏在想這他媽算是種什麽模特。
謝九黎剛要說話,窗外突然有人“咚咚”地在玻璃上敲了兩下。
謝九黎轉眼一看,對上了顧舟的笑臉,不由得挑了挑眉。
顧舟隔着玻璃和時經寒揮手打招呼,時經寒皺眉看着他。
一個三月豔陽天,一個數九寒冬臉。
顧舟打完招呼,朝謝九黎眨眨眼睛,又指了指門的方向,就往那邊走去。
“你認識的人?”時經寒問。
“在我家借住的孩子。”謝九黎答道。
顧舟很快踩着輕快的腳步到來,他笑着問:“我今天正好有空,也想來一起接沈霧沉出考場——能坐這兒嗎?”
他指的是謝九黎身旁的位置。
謝九黎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坐。”
顧舟笑着坐下,先朝時經寒自我介紹:“我叫顧舟,航大的,明年升大二。”
他倒是很聰明地假裝自己之前不知道有時經寒這個人似的。
時經寒對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我照着昨天的外帶找了一下這家店的位置,沒想到真的碰上了謝九黎,”顧舟輕笑着示意兩個人面對面的位置,說道,“我剛剛還以為謝九黎在趁着沈霧沉高考的時間偷閑和誰約會。”
顧舟說得半開玩笑,但時經寒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眼,轉而直截了當地問謝九黎:“他在追你,你還讓他住你家?”
顧舟:“……”
謝九黎也沒想到時經寒會這麽一記直球給顧舟吃癟,有點好笑地道:“他沒在追我,你想多了。”
她率先開口,顧舟剛剛從喉嚨裏冒出來的一個“我”字恰好被謝九黎堵了回去,沒說出來。
時經寒從鼻子裏輕哼,聽起來像是降維打擊:“那他管得很多。”
謝九黎悄悄在心裏給時經寒名字上那個“脾氣不好”的标簽标重點。
看來剛剛那頓飯的過程中,面對着她時,時經寒真的有很努力在控制他的脾氣。
他對謝九黎的态度簡直已經堪稱溫柔。
事情一談妥,又換了顧舟,時經寒的暴脾氣頓時就按不住了。
顧舟嘆口氣,面不改色地禍水東引:“姐姐,我有點擔心沈霧沉會和他吵起來,你們還要聊的話,一會兒我和沈霧沉先回去?”
謝九黎喝着咖啡不搭腔他的拱火行為。
時經寒直接道:“我先回去處理醫院的事情,處理好了再聯系你……您。”
話到最後艱難地改了個敬稱。
“不用客氣。”謝九黎笑道。
時經寒遲疑一瞬,站起身來,又沉聲認真地道:“謝謝你。”
他沒再看顧舟,拿着牛皮紙的檔案袋就走了,甚至還試圖到前臺買單,謝九黎啼笑皆非地對前臺的貓娘女仆搖搖頭比了個叉。
時經寒在前臺回頭表情很兇狠地瞪了謝九黎一眼,沒再堅持。
等時經寒走出店門,靠在卡座沙發背上的顧舟才道:“他真的很像賀孤舟。”
謝九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那他的幾率也是0.0002%嗎?”顧舟笑着問。
謝九黎支着下巴和走過窗外的時經寒招手道別——得到後者一個眉皺得死緊的點頭示意——然後才回頭和顧舟對視:“你說呢?”
顧舟的笑容完美無缺:“我覺得,應該比我和沈霧沉加起來都高吧。”
謝九黎笑了起來,她淡淡道:“不,其實都差不多。”
如果沒有賀孤舟,他每一部分的影子對謝九黎來說,其實重要性都差不多。
顧舟有點驚訝地問:“是嗎?其實沒想到他會這麽像,剛剛都有點緊張起來了。”
“哪裏開始緊張?”謝九黎問,“他說你在追我那一句開始嗎?”
……
顧舟之前說緊張,其實都沒有真的緊張。
直到謝九黎也像是開玩笑似的問了這麽一句話。
顧舟有那麽可能一秒鐘的時間腦子裏短暫地空白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哈哈地笑着湊近謝九黎面前:“我剛才開個玩笑,姐姐生氣了?我不是說過嗎,我分得清自己的身份,不會給你帶來困擾,也不會感情用事。”
謝九黎笑了笑,她用輕快地語調說:“嗯,我也只是開個玩笑。”
“我知道,但姐姐不要和沈霧沉開這樣的玩笑啦,他真的會誤會的。”顧舟把話題帶去了沈霧沉身上。
但他的思緒還在飛快轉動着思考謝九黎剛剛的話。
是昨天的事令她還未氣消嗎?所以才這樣對他說話?
随着觀察,顧舟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對謝九黎的性格了解也有長足的增長。
謝九黎光是車就換了三輛,愛吃的菜式更是不停地換。
新車剛到手的時候,她往往會很有興趣地開上好幾天,然後逐漸失去興趣,沒多久就把目光投向下一輛車,将上一輛棄若敝屣。
這是她性格中捉摸不定、喜新厭舊那一面的外在表現。
所以顧舟不會去想着如果自己能替代賀孤舟,那謝九黎有時候那全神貫注、令人心醉神迷的眼神是不是就會永遠停留在他身上。
諸如此類的念頭一旦在顧舟心中閃現,就會被他毫不留情地抹殺。
所以顧舟絕不會感情用事,在謝九黎身上去挖掘一些根本得不償失的東西。
他只需要短暫地、階段性地,和謝九黎進行一段雙方都很清醒的利益交換罷了。
比起已經掉進謝九黎陷阱裏的沈霧沉、馬上就要跟着掉進去的時經寒,顧舟覺得自己才是那個立于不敗之地的人。
只要他夠清醒。
“放心,謝九黎,我知道自己的立足之本,”顧舟聽見自己雲淡風輕、語氣篤定又清醒地說,“我不會喜歡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