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鐵窗內外的兩個人如今身份對調,立場迥異。
蘇乾不是傻子,那份內容翔實只等他簽名的舉報材料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準備出來的,他在這場報複的游戲裏充當的不過是倪端的一顆棋子,或者他也在倪端的報複名單上。
他慘然一笑,“端端,謝謝你這個時候還能來看我。”
倪端也禮貌地笑了下,“應該的。乾哥你在我那個時候也不是故意落井下石的,我知道。真奇怪,最近我總是想起咱們小的時候你帶着我玩的那些事情,其實你當哥當的挺好的。”
“……可是我不是好情人。”
“嗯,不好。你太懦弱、自私、腳踏兩只船。不過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各自為犯過的錯誤付出代價,這就夠了——何況我爸被我氣死的時候你還代我照顧了一陣我媽,直到她跟我姐出國……我想,她們現在應該挺好的。”
“……你該去找你的家人。”
倪端搖頭,“不找了。她們早當我死了,我也當我自己死了,借屍還魂的把戲不好玩,也就是來唬唬你。”自嘲地笑了笑。
“……前天是你的生日,雖然有點晚了,還是說一句生日快樂,端端。”
倪端正色看了看蘇乾,搖頭,“我說以前的倪端已經死了,沒有生日。如果有的話,就是杜志軍和你進監獄的日子。現在我才感覺自己又活的像個人了。”
蘇乾黯然點頭,“如果這樣能讓你感覺好受,我……”
倪端打斷他,“現在說這些漂亮話有什麽用,”嘆息,“或者如果你這樣說能讓自己感覺崇高一點就不妨說,不過抱歉我不想聽。”
蘇乾強迫自己振作似的大力揉搓了下臉,強笑道:“端端,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恨的背後是愛,我知道你之所以這樣做都是因為愛我,我背叛了你的愛,所以我甘願受罰,只是我坐完這兩年牢之後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經歷了這麽多我才發現你始終是我心裏的那個人,我不想再錯過你了……”
噗——
倪端失态地笑出來,一發不可收拾,簡直笑到前仰後合,勉強控制下來,肩膀猶自顫抖不已,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對不起對不起乾哥,我一時間覺得——噗——看在小時候的情分上,我真的要擔心你的未來了,你馬上要去一個很黃很暴力的地方,像你這樣的軟腳蝦孬種一定會被艹個半死,兩年後你出來還不知道是死是活,活着也不知道松成什麽樣了,居然還在這裏談什麽情愛——乾哥,你醒醒吧,你是去坐牢,不是去度假。”
Advertisement
倪端的笑容漸漸凝固在嘴角,成了一個絕佳的冷笑,“乾哥,你看清楚我——”他擡手把一側潋滟的長發撸到後面,露出整張肅殺的臉,那一道從眉骨劃到耳際的疤觸目驚心,他一點點沿着向下摩挲,“這裏,是我自己用折斷的牙刷劃的,趁着他們在我面前論資排輩商量誰先誰後的時候,我得到機會毫不猶豫地就給自己毀了容。可是這還不算完,有了這道疤也不能讓我安全起來。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敢洗澡,每天把自己弄的髒兮兮,一身的跳蚤虱子,每天癡癡呆呆瘋瘋傻傻,一個月內我瘦了二十斤,只剩下一把骨頭,到了抱着會做噩夢的地步才算安全。”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耳珠上,撥弄着,“不過到那個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差不多瘋掉了。如果不是想着杜志軍、杜菲菲和你。我也許真的就嘭的一下——不見了。”
蘇乾的眼淚落下來,他不斷擦着眼角,“……我不知道端端,原諒我……”
倪端聳聳肩,“我原諒你了。現在,我可以從這個漫長的噩夢中醒過來了。現在,是你噩夢開始的時候。只是你覺得我還會再愛着一無所有一無是處的你嗎?”
蘇乾抓住最後一點希望,“你說過要我信你。”
倪端苦笑,“乾哥,你知道我曾經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期盼你來拯救我嗎?——你教會了我一個道理,人不要把自己的全部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除了自己,現在我把這個還給你。希望你多懂得一點做人的道理。去吧,蘇乾,去坐兩年牢,你就什麽都懂了。”
蘇乾忍不住哭出來,這眼淚裏包含太多,他哭得難看。
倪端回到丁牧遙的別墅收拾行李,他其實沒帶什麽進來,幾件沒地方放的衣服,主要是回來和主人道聲別。
丁牧遙正躺在搖椅上喝紅酒,電視裏放着貓和老鼠的歡脫動畫場面。
見倪端回來,就招呼他,“喲,肖恩克的救贖來了。你這次可算是報仇雪恨脫胎換骨了,怎麽打算金盆洗手了?”
倪端給他斟酒笑說:“丁少你真是開玩笑,難道我會真的不自量力地以為是我那點點手段扳倒杜志軍的?沒有你,沒有最近的人事變動,我不過是以卵擊石。”
丁牧遙乜斜着看了他一眼,“行啊!原來你心裏什麽都明白着呢。小瞧你了。”
倪端笑說:“其實不管有我還是沒我,杜志軍這次都死定了,新來的那位對他不滿這個是他自作孽,與我無關。至于他惹到丁少你,則是更是他多行不義,人品問題,更與我無關。”
丁牧遙笑說:“我有什麽理由看姓杜的不順眼?”
倪端說:“這可考到我了,我又怎麽知道你們那個圈子裏的內幕?不過姓杜的做的壞事太多了,比如說落井下石競拍某個落魄少爺的初夜權啦,比如說出手太狠把人做到三天不能下床啦。像他這種權利的暴發戶不知道謹言慎行,不清楚自己的門第身份,遲早是要落得這個下場的。”
丁牧遙輕笑說:“我本來想把你放在身邊的,不過現在看來你有點太過聰明了。”
倪端端起酒杯碰了丁牧遙的杯子一下,“叮”的一聲清脆,“我這只是小計謀,不是大智慧。這杯我真心實意地靜丁少,人貴在相處,相處之下我才發現,原來丁少你是難得的聰明又夠朋友。謝謝丁少這段時間的照顧。”
丁牧遙不正經地笑,“舍不得我?愛上我了?”
倪端笑說:“這個真不敢。”
“你接下來要去哪?”
“我麽,自然要回去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燈火輝煌之地,肖桑開始了和平常一樣忙碌的夜晚。
倪端包月結束回來銷假,順便辭職。
肖桑知道他得償所願,已經沒有呆在這裏的理由了,也不強求。
七月流火,鐵打的營盤流水的鴨子,小鴨子們有所求而來,無所求而去,理當如此。
只有一個肖桑,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堅守,成了麥田的守望者。
兩杯咖啡,一段沉默。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我麽——頭兒你覺得我适合做什麽?”
“我覺得你很聰明,做什麽都還湊合。或者你可以去混娛樂圈,苦是苦一點,不過憑你的天賦倒還可以指望熬出頭,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有那方面的人脈,給你引薦下也是舉手之勞。”
倪端笑說:“肖桑果真以助人為樂為本,連我的後路都替我想到了。”鼓掌,“不過,其實我另有打算——我答應了吳爺事成之後去繼續完成學業,當然是在地下醫院裏深造,學成後回來這裏做幫派的專屬醫生。當然了,我也不是全無選擇,我将來希望能夠在整形這一塊有所成就,給那些想改頭換面重新開始的人一個機會。”
肖桑不禁贊嘆,“真是不錯的夢想嘛——你能這麽快找到新的人生目标真是可喜可賀。”
倪端笑了,發自肺腑的,“是肖桑你教我的,人活着就要有夢想。這次我選一個積極點的,活起來的感覺也會不一樣吧。”
肖桑喝了口咖啡,突然想起來什麽,正色說:“那如果以後我介紹人去你那裏做個拉皮、打個肉毒素玻尿酸什麽的能不能打折?”
倪端放下咖啡正色說:“沒問題,打個八點五折怎樣?”
半年後,肖桑接到一個日本來的跨國郵包,拆開看一套相當貴重的古董茶具,附着一張開,上面寫着——“鴨執事的下午茶”。
肖桑一邊用茶具喝着咖啡,一邊慨嘆地想,“……真是個亂來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