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談價還價
夏家小少爺給人取外號,可不是自己随便喊喊就完了。
從此,安城的上流交際圈盛傳夏氏小少爺有個時時刻刻念着的“月亮哥哥”。
“月亮哥哥教我彈鋼琴了。”
“月亮哥哥考試又是第一。”
“月亮哥哥帶我去吃了新開的那家餐廳好吃的蛋糕和冰淇淋”。
霍經時從來都羞于讓別人知道他就是那個傳聞中的“月亮哥哥”。
但凡是與夏行星沾染上一丁點兒關系都讓他覺得煩躁、無法忍受。
這個肉麻又惡心的稱呼一直是埋在他清高不可侵犯的自尊心和自卑性格裏的不定時炸彈。
夏行星清甜透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不如,我叫您經時哥吧。”
他又害怕這個稱呼會不會太過熟稔而引起對方的反感。
遂解釋道:“因為您看起來實在是太年輕了,叔叔我實在是叫不出口。”
霍經時眼底由于回憶而漲起的柔軟和期待褪去了幾分,胸腔裏的心髒回歸沉寂,他清醒過來。
但沒有前綴的“哥哥”也比生分見外的“霍先生”好上不少。
他沒有馬上回應。
下一秒,他又聽見夏行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帶着點兒不好意思的笑意和商量的意味:“但是,您可能得給我一點兒适應的時間,我們才第一天認識,我也許一下子改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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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經時的嘴角因為那一句“我們才第一天認識”而放平了幾分。
細細長長的鳳眼在璀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捉摸不透。
夏行星向來最會審時度勢,又立刻改口道:“但請您放心,我一定會盡快适應新環境的。”
他說:“不會給您添麻煩。”
霍經時啞口,失笑,又無奈,自己這都還什麽都沒說,他就連着改了幾次口。
他沒興趣跟一個未成年人在這種事情上大費口舌,讨價還價。
“不需要敬稱,”他反手曲指敲了敲桌面,一句平常的囑咐被他低沉冷肅的聲音說得像一頓訓話。
夏行星眼角跳了一下。
霍經時也明白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只好放緩了語氣,連帶着聲音也低了幾分:“沒關系,慢慢來,随你方便吧,你覺得怎麽舒服就怎麽叫。”
話裏行間語氣不再那麽強硬,帶了一絲連他本人亦未必自知的溫柔和縱容。
夏行星目前就讀于安城的重點實驗中學安高,離曲老爺子家不遠,以前每天都是自己上下學。
老爺子一生清貧,也沒有專門買車雇人接送他的經濟條件。
但搬來霍家之後,家裏到學校的距離就增加了三分之一不止。
霍經時道:“以後每天讓小李送你去學校。”
商量和提議的語氣背後是早已作出決策安排的不容置疑。
夏行星斟酌了一下,還是委婉道:“那就拜托小李哥了。”
“不過我們學校有晚自習,七點到十點,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晚上可以不用麻煩他。”
霍經時剛想說“那我去接你”,就又聽到夏行星繼續道:“我可以坐77路回來。”
“之前我有查過您家到我學校的交通路線,有好幾路公車和地鐵都是直達,末班車是十點半,剛好趕得上。”
霍經時看着他臉上露出好險慶幸和稍顯喜悅的表情,深邃的眼睛泛着一絲不悅的冷光。
聲色淡淡:“十點鐘太晚,你自己一個人不安全。”
夏行星似是絲毫未察覺到他語氣裏的不愉和反對,企圖用溫和的聲音和清甜的笑容來說服霍經時:“啊?不會,一起從學校出來的很多同學也是乘這一趟末班車。”
他安靜地微笑道:“好多人要坐的站點比我還遠,霍先生,直達公交比您想象中要便捷安全。”
又是您?
見霍經時蹙起的墨眉仍未展平,他那甜膩可愛的酒窩又來作祟,皎白如貝的虎牙也來幫襯。
綿綿緩緩的聲音裏帶了點不自知的撒嬌:“我之前也一直都是自己去學校的。”
“白天麻煩您和小李哥已經很過意不去,晚上時間比較從容,實在沒有再來接送我的必要。”
霍經時找了個閑适的姿勢懶懶地靠着椅背聽夏行星說話。
面容沉靜,細細長長的鳳眼半阖着,上挑的眼梢流轉出一點幽沉的冷光,不知是在想什麽。
夏行星實在是一個很懂得利用自身優勢的小孩。
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
目光清正又坦然,态度不卑不亢,語氣卻很柔和。
像是一種天賦,聲音、笑容、酒窩無一不是他的武器,再強硬的決策者也要被他磨軟和說服。
是怎麽修煉出這樣一副姿态的?
這些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麽?
夏行星見霍經時半晌不說話,心裏不禁有些忐忑,輕輕打起了鼓。
過了好一會兒,霍經時才終于道:“那好,你注意安全。”
夏行星如此堅持,霍經時也不再強迫。
只是讓他存好自己的手機號碼,遇到什麽事第一時間打電話。
夏行星見最挂心的大事得以解決,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整個人都微微放松了些。
他執意晚自習要自己行動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去上安高的晚自習。
安高的晚自習并不是硬性要求和規定。
只有住校的學生才必須每天晚上去教室喊到,走讀的學生可以呆在家裏學習。
他沒有跟霍經時坦白的是,他現在在課餘時間做了兩個兼職。
一個是周末去做一個小學生的家教。
一個是周二和周四去一個會所當服務生,收入很可觀,不僅能維持他的日常支出,每個月還能存下一小筆錢。
這件事,連曲老爺子都不知道。
在曲家,他當然不可能受到虧待。
可是曲老爺子雖然德高望重名揚內外,但一生專注治學為人清廉,積蓄并不算豐厚。
且他一把傲骨不肯接受學生和外界的資助,這幾年兩口子治病和手術已花去大半儲蓄。
雖然這些他從未向外人透露過一言半句,但那天夏行星放學回家親耳聽到陳阿姨與曲爺爺訴說家中的拮據。
她苦口婆心勸說嗜書如命的老頭子是不是考慮一下将那冊明清藏書出售以抵家用。
夏行星對一切佯裝不知,第二天馬上就找了家教的工作。
後來又覺得周一到周五的晚自習作用亦不大,便又抽了兩個晚上去做會所的服務生,來錢更快。
反正他成績好,在學校又是品學兼優的班幹楷模,老師十分信任他,也不多管。
與其說他去兼職是條件所迫,不如說是他時刻都在對自我進行鞭策和警示。
就算他真的不去找兼職,憑曲老爺子的氣性和品行也不可能真的在吃穿用度上虧待了他。
但他本人确實是在兼職和賺錢中找到了安全感和自我價值。
生活的變幻無常和厄運的時常光顧已經讓他對安逸的常态不抱幻想。
不付出就得到的東西永遠不是自己的。
早些年在社會染缸裏練就的技能和本領迫使他不再相信別人無緣無故給出的東西,他迫切地追求一種可以自我掌控的生活狀态。
像他這樣的人,能倚仗的永遠只有自己,要随時準備好面對命運詭谲無常的刁難。
這幾乎成為夏行星的信念和本能。
就比如現在,即便哪天他不小心惹這裏的主人不高興了,至少不是無路可去。
可況,他認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可能性不算小。
人永遠要為自己留底線和退路。
夏行星喝完碗裏的最後一口湯,近乎偏執地這麽想。
作者有話說:
嗐!倔強小孩罷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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