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稱呼

毫無營養的對話,完全問不出實際意義的答案,全然是浪費時間和徒勞心思。

霍經時兩道英眉蹙起,頭一次體會到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他索性将筷子往桌面“啪嗒”一放。

夏行星像一只正在安心進食的松鼠忽然被驚擾,聞聲瞬間将臉從飯碗裏擡起,也不敢再動筷。

以為自己過于簡單的答案又令這個深沉冷清、喜怒無常的男人不滿。

畢竟這樣客套的答案聽起來的确很沒有誠意,很像在敷衍。

但他說的都是真話。

夏行星立即也跟着放下碗筷,剛想開口道歉,就看到一只骨節分明、修長漂亮的手跨過桌面,徑直伸到他面前來,拿起他另一個幹淨的青花瓷碗。

霍經時親手給他舀了半碗鮮美的濃湯,盡量将聲音放得柔和,使自己顯得不那麽有距離感:“有什麽忌口和特別喜歡的食物,就告訴阿姨。”

一碗濃稠香甜的板栗烏雞湯穩穩當當地落在他的面前:“你還在長身體,營養要跟得上。”

夏行星一怔,低頭抿了一小口湯。

彎曲的頸脖形成一道柔美的曲線,那一小片皮膚在吊燈的照射下白得發亮。

嘴角的弧度和偷偷跑出來的小虎牙總讓人感覺他的笑容格外真心誠摯:“謝謝霍先生,我會注意的。”

仿佛是為了增加說辭的可信度,他又補充:“但我确實不挑食,阿姨的手藝也很棒,很合我的胃口。”

夏行星一直覺得自己沒有挑食的資格,挑食和胃痛都是有錢人的富貴病。

他想起以前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他得去撿別人剩下的殘羹冷炙、馊菜馊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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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上面會凝一層惡心的油,也許還有別人的唾沫。

但是沒有辦法,他不吃就要餓肚子。

如今的三餐溫飽對他而言已是天大的福分,更遑論什麽“忌口和特別喜歡的食物”。

但他習慣在說那些話的時候,盡量表現得極為真誠。

連那旋淺淺的梨渦也要來助威,無限提高這些感激之語的可信度。

誰聽了不說一聲情真意切、發自肺腑。

夏行星垂下眼睑,只有那雙水亮清澈的月牙眼睛格外平靜。

霍經時沒有說話,狹長的眉眼微微挑起,目光幽深,偏是這樣的眼神,教人看不清,讀不懂。

夏行星心裏一蹬,不知道自己剛剛回答達沒達到及格線,但面上還是佯裝鎮靜,直直迎上對方意味不明的視線。

甚至還微微抿嘴淺笑了一下,以示自己所言發自肺腑,心中坦蕩。

下一秒,他就到霍經時用低磁疏朗的聲音喊出自己的名字:“夏行星。”

少年微微挺直腰板,坐姿也不再那麽随意,端正了幾分,整個人像一竿挺拔蓬勃的竹枝:“霍先生,您說。”

霍經時淡淡掃了一眼他正襟危坐的姿勢和有些僵硬的肩膀,眉棱一挑,問道:“你很怕我?”

夏行星耳朵動了動,這分明是個疑問句,偏偏被對方說得像個陳述句。

他緩緩搖頭否認:“怎麽會,霍先生怎麽會這樣想?”

怎麽不會這樣想?

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讓自己這樣想。

夏行星那一口一聲一個“霍先生”實在刺耳。

“既然沒有,那以後就當這裏是自己家,不用那麽見外,也不用,”他頓了頓,直視夏行星充滿疑惑的目光,娓娓出聲:“時時刻刻叫我霍先生。”

霍經時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嚴肅,但他的聲音與生俱來帶着點性冷淡的禁欲味道,那種步步逼緊的壓迫感和氣場隐隐藏在每個字節之間。

夏行星頓了一瞬,了然點點頭,又一副“都聽您的”溫順姿态微笑着問:“那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自己想。”霍經時看着眼前這張幹淨斯文的面龐,微微入了神,他想起許多年前小少爺給他起過的昵稱。

那時候,大家喜歡叫夏行星“星星”,只有霍經時每次只是冰冷冷地連名帶姓喊他“夏行星”。

小少爺無數次撲到他懷裏撒嬌:“為什麽你叫我的時候那麽兇,難道我不是你的小星星嗎?”

大家都說他是小星星,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顆。

霍經時長睫微垂,掩下三分嫌惡與厭色,小孩子的撒嬌在他眼裏是無聊的矯揉造作。

霍經時僵硬将他放到地上,面無表情道:“不是,沒有為什麽。”

吵鬧自私的夏行星不配當什麽星星太陽,只是一只他恨不得趕緊擺脫的醜陋小鬼。

未經世事的夏行星也不氣餒,又站起來抱住他。

拿毛絨絨的腦袋在他懷裏蹭,笑得很甜,音色軟糯:“可是我想把星星給你啊。”

霍經時感到惡心,仿佛懷裏踹了一塊又軟又黏膩的點心,冷漠地推開他。

小少爺非要死死賴在他身上,言笑晏晏:“我是星星,你是月亮好不好,我就叫你月亮哥哥,老師說星星會永遠圍着月亮轉的,一萬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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