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蜂蜜水
此刻,霍經時兩道好看的墨眉下意識地微微擰着,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
斜靠在沙發上,扯領帶的動作配上那張英隽年輕的臉,顯得性感而危險。
夏行星想了想,還是停下了上樓的步伐。
稍稍彎下腰,伸手搖了搖他的胳膊,輕聲問道:“霍先生,需要為您沖一杯蜂蜜水嗎?”
霍經時眼皮緩緩掀起,一雙鳳眼在酒精的作用下更顯的內勾外翹,眉骨清絕,開合間豔光逼人。
夏行星眨眨眼,溫和笑着解釋:“蜂蜜解酒,喝下去可能會舒服一些。”
霍經時聲音喑啞低沉:“好。”
“那您稍等一下。”夏行星轉身走向廚房,“啪嗒”一聲開了燈。
夜很靜,能聽到窗外林間的蟲鳴秋蟬。
一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廚房燈火盈盈,“咕嚕咕嚕”的水沸聲,少年忙活的背影。
霍經時心底忽而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來,既陌生又溫暖。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已經發現夏行星身上無論是在什麽場合都有種能将“施布善意”和“不逾越分寸”拿捏得恰如其分的天賦。
好像別人扭扭捏捏做不來的事到了他這兒就跟順手買兩斤白菜或是談論天氣一般自然平常。
霍經時不得不承認,夏行星給霍家帶來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晚上特意留的一盞燈、順手為他泡的一杯的咖啡,一個甜糯誠摯的笑容,出門時的再見或是走廊裏遇到時一個笑意淺淺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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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令這座原本冷清的房子充滿暖意。
即便知道那只是他出于禮貌和修養随手送出的關懷,但令人愉悅、溫暖的感受确是實打實的。
這根本不是能放在十年前那個夏行星身上可以想象的事。
霍經時不常在家,但也見過夏行星幫着張阿姨洗碗擇菜,一邊幹活一邊分享做家務活的小訣竅。
見過他在花園裏幫忙白叔除草,兩人就種植草木交談甚歡。
這讓他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夏行星是真的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霍經時從未參與過他成長軌跡的、嶄新的陌生人。
霍經時教過夏行星很多東西,畫畫、騎馬、奧數、英語……但唯獨沒有愛與溫暖這兩樣。
這是夏行星在與他無關的年歲裏獨自學會的。
并且學得很好。
少年的身上自帶一種讓人産生親近感與信賴感的氣質。
仿佛一個小太陽,在人群裏,散發的光芒并不絢爛炙熱,卻讓周圍的人忍不住靠近。
畢竟,趨利避害、靠近光和熱是人的本能。
任誰都喜歡他,人情練達又善于交流的小孩兒,誰不喜歡?
霍經時就不喜歡。
或許是這些年艱苦的經歷使夏行星練就了很強的适應能力,他很快融入了霍家的生活。
不僅僅是适應,而是融入。
适應是被動地承受,融入是主動地參與。
但霍經時又敏感地察覺,夏行星的融入更像是一種單方面的輸出。
比如夏行星會留意張阿姨喜歡吃草莓,并特意給她在冰箱裏留一盤。
但張阿姨至今仍未知道夏行星喜歡的菜品。
比如夏行星會經常幫白叔修自行車,但在白叔想幫他一起搬書的時候總是被他以“老人家不用幹重活”的借口推辭。
白叔除了他來的第一天,至今還沒得以進過他的房間。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夏行星把自己包裹,不,或者說是包裝得太好了,沒有破綻。
他敢說這個房子裏,沒有一個人觸碰到了真實的夏行星,即便他們已經同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時日。
按理說,現在的夏行星比起小時候讨人喜歡一千一萬倍,可霍經時還是覺得冥冥之中,有些什麽東西一閃而逝在漫長的十年裏消弭流逝了。
他以前覺得夏行星自私驕縱,任性嬌氣。
現在又覺得夏行星未免也太過懂事了一些。
懂事聽話到令他不舒服。
什麽賤毛病,霍經時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夏行星将調好的蜂蜜水送到霍經時面前,語氣也變得輕柔:“您嘗一嘗,如果不夠甜我再去加一些蜂蜜。”
霍經時仗着自己喝了酒,頭暈腦脹,沒有馬上接過杯子,就着他的手低頭喝了一口,擡頭回答道:“夠甜。”
夏行星頓了一下,自然不會跟一個喝醉的人計較什麽。
甚至還将拿着水杯的手放得更低一些,送到他唇邊,更方便他送進口中。
清明幹淨的眼神裏含着善意的寬容與遷就:“霍先生,感覺好些了嗎?”
他的這種遷就與退讓反而讓人更想欺負他。
霍經時一瞬不瞬地盯緊眼前的人。
夏行星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釋放出令人放松和親近的氣息。
輕緩溫和的語氣,溫柔清甜的微笑像一陣晚夏的清風驅走了霍經時身上沉重的疲色和大半的倦意。
神經松泛不少,他單手撐着眉額,微微歪着頭回道:“好多了,謝謝你的蜂蜜水。”
夏行星搖搖頭,輕聲道:“您太客氣了”,後邊緊跟着的那句“時間不早了,您早點休息吧”還未來得及道出口,又聽見對方喑啞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夏行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