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各懷心事
櫃姐嚴謹地按照科學的方法将針織衫折好放進購物袋。
雙手遞到夏行星面前。
看了一眼旁邊正在刷卡的年輕男人,大概是相比之下覺得夏行星面善可親,便笑着與他寒暄:“那位先生是你哥哥嗎?”
夏行星聞言一愣,接過購物袋,習慣性對着她禮貌笑了一下,聲音輕輕的,卻有些冷淡:“不是。”
“噢?”櫃姐不是沒有世面的人,能來這種地方肆意購物的人身份不言而喻,她也不多加揣測,很圓滑合理地把話接了下去,“那他對您真好。”
“是嗎。”夏行星接過購物袋,掂了掂,覺得有些沉重。
後來兩人又穿過價格驚人的設計品牌奢侈品區、進口鍍金的學生用品以及他平日裏根本見不到的獨家定制文藝手工制品。
夏行星自己心無波動,看得出來霍經時買東西的興致比他高。
經過一家日本樂高旗艦店時,夏行星視若無睹就要往前走去。
霍經時忽然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擡了擡下巴:“進去看一下。”
夏行星回過神,擡起頭看了看店名。
幽黑清澈的瞳孔微微一閃,轉瞬即逝,走在前面的霍經時沒有察覺。
店面裝飾非常有格調,但門面冷清,好不容易走進來顧客,店員向他們詳細地介紹更新換代的經典款設計。
精致繁複的樣板和配備齊全的元件供顧客試玩,親身體驗樂高的手感和樂趣。
霍經時看夏行星聽介紹時心不在焉,也沒有出手嘗試最新上市版的意思,問道:“怎麽不試試?不喜歡?”
夏行星微微睜大眼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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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氣的眉毛皺了皺,回答得理所當然:“我不會玩這個。”
霍經時鳳眸一黯。
連這個……也忘了麽?
夏行星怎麽可能不會玩樂高?
他的樂高技巧是霍經時手把手親自教的。
雖然教他的初衷是為了讓小少爺安靜閉嘴,別妨礙他寫作業。
說起來,也許十年前兩個人一起玩樂高的時光算得上他們争吵無休的相處裏唯一一塊寧靜美好的碎片。
下着大雪的冬夜,十六歲的霍經時又一次在霍家受盡侮辱與虐待回到夏宅,穿着羊毛睡衣的夏行星“嘩”地飛撲進霍經時冰冷濕透的懷裏。
像一輪會飛的小太陽,又像一顆撞擊地球的星團,帶着活生生的氣息和暖意。
小少爺丁點兒不在乎他身上被雪水浸透的寒氣,熱乎乎的臉埋在他的頸間。
毛茸茸的小腦袋一個勁兒地蹭着撒嬌:“哥哥,你怎麽才回來,我等了你一天呢!”
“我還以為你又不回來了,晚飯吃了嗎?我讓阿姨給你留了蛋糕,你要不要吃?”
霍經時還沉浸在屈辱和麻木裏,懷裏的糯團子像一個熱烘烘的小暖爐,讓他早就凍僵的雙手逐漸回溫,一時間他竟沒舍得推開。
夏行星為他罕見的縱容感到竊喜,也不在乎他的冷淡,又得寸進尺地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脖子,晃了晃,輕聲問:“哥哥,你是不是不開心?”
霍經時任他晃,像個木頭人一樣絲毫沒有反應,眼裏冰冷暴戾的鋒芒讓他整個蒙上一層如霜的陰沉。
夏行星皺着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輕聲問:“你……你要和我一起玩樂高嗎?”
“我們可以比賽,輸的人要把自己拼好的送給贏的人。”
霍經時看了一眼地上亂七八糟的元件,現在的他迫切地需要做點什麽來轉移注意力和消磨這個注定難眠的夜晚,便冷聲道:“可以。”
夏行星沒想到霍經時真的會答應,嘴角高高揚起,搬出自己珍藏的限量版。
頻頻走神的霍經時輸給熱情似火仿佛開了挂的夏行星,他如約将那艘豪華版戰艦拼好送給夏行星。
夏行星很寶貝這個禮物,将它擺在擡眼就能看見的書桌上,可惜後來因為兩個人的一場争吵被霍經時直接摔在地上。
他不知道的是,從此夏行星很少再玩樂高。
到了再後來,夏行星被趕出夏家,更是沒有了機會。
店員還在一旁殷勤等着。
夏行星輕聲打斷霍經時的思緒:“霍先生?”
霍經時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他臉上。
和小時候一樣烏黑發亮的眼睛,一樣柔軟泛紅的耳朵,一樣秀氣的鼻尖,可是就是有什麽不一樣了。
夏行星随手起一個拼好的模型,問“您對樂高有興趣?”
看不出分秒鬥金的金融巨鱷還有這麽童真的愛好。
他以為霍經時只喜歡看報表和盯盤。
霍經時眼底還是湧上一絲微不可察的期待,狀似随口提議道:“以前玩過,你要不要也挑戰一下?”
他頓了頓,又道:“不難,我可以教你。”
夏行星歉然一笑,婉言拒絕:“謝謝您願意教我,不過馬上就要高三了,我覺得這段時間還是将重心放在學習上比較好,如果以後有機會一定來向您請教。”
霍經時面色繃緊。
心裏沒來由失落,帶着期待的心髒重歸平靜和沉寂。
但兩道斜飛的墨眉卻是不自覺微微皺了起來。
因為,夏行星回答得太快了。
快得有些突兀,就像是沒經過思考就下意識排斥。
又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脫口而出。
霍經時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少年的臉上。
夏行星直直迎上他的視線,一雙星眸純粹不含雜質,目光清正磊落,神情淡然自若。
兩人各懷心事,一前一後地走出旗艦店,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一個手裏拿着冰淇淋的小朋友悠悠蕩蕩跑過來撞破了這莫名凝結起來的沉默。
思神出游的夏行星走在霍經時身後,只覺得褲腿一頓。
低頭一看,是一只剪了西瓜頭的小男孩。
五六歲,未及人高,身邊也不見有大人陪着。
夏行星原本微緊的眉心舒展開來,屈腿蹲下,身,扶穩小孩和他小手裏搖搖晃晃的水果冰淇淋,笑眼睛眯起來,形成彎彎的月牙狀:“小朋友,拿好。”
小西瓜頭一看就是哪家跑出來的錦衣玉食的小少爺,也不怕生。
又見夏行星和善溫柔,便順勢往他臂彎裏懶洋洋一靠,自己舔了一口冰淇淋的尖尖,又傲嬌地問他:“你要吃嗎?”
夏行星好笑道:“你吃剩的給我?”
又摸了摸他黑亮蓬松的腦袋:“你爸爸媽媽呢?你這麽小不能一個人亂跑知道嗎?”
霍經時在前兩步的地方駐足等他。
揣在褲兜裏的手指煩躁地撚了撚,眼前的畫面像昨日重播。
十年前,他和夏行星相同的年紀,夏行星和他懷裏的小西瓜頭相同的年紀。
像是一個時間的輪回。
比起夏行星對一個陌生小朋友耐心的安慰和溫柔的勸哄,他從來沒給過夏行星作為一個兄長的關懷和照顧,甚至一分好臉色。
一絲細密的複雜的情緒在心尖打了個顫兒,心酸或是悔意,無從分辨。
也不再有意義。
只是男人垂落在身側的左手不自覺地微微握緊,壓下自己也想去揉一揉夏行星腦袋的沖動。
如果,他只是假設。
假設當年他抛去一些由于霍家産生的偏見和遷怒,能跟夏行星好好地說,好好教他,好好講道理,小少爺未必就會那樣霸道偏激。
他好好說話,夏行星就會好好聽話;他肯認真耐心教,夏行星就會認真專注學。
也許他也能把夏行星教成一個很厲害的、讨人喜歡的小孩子。
是他的消極抵抗和變相激怒讓原本只是有點嬌氣和王子病的夏行星變本加厲、越走越偏。
不能說其中沒有他的責任。
夏行星一手虛抱着小西瓜頭,察覺霍經時的目光直直打過來,仰頭随口問道:“霍先生喜歡小孩子嗎?”
霍經時如實道:“不喜歡。”
夏行星垂下眼簾,不意外地笑笑,淡聲道:“嗯,看得出來。”
作者有話說:
都是酸甜口,比起隔壁羊兒甜酸甜甜甜甜甜……膩死人的節奏,這邊好像只有甜酸酸酸酸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