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雪糕
他們又陪小孩子等了一會兒,誰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小西瓜頭被媽媽領走。
兩人經過一家冰淇淋店,應該就是小西瓜頭剛剛手裏拿的那家。
櫥窗傳來一陣甜膩馥郁的奶油濃香。
被做成小兔子小老虎各種動物形狀的雪糕、精致可愛的法式甜點蛋糕,大福、司康、甜甜圈、芝士、提拉米蘇……
霍經時敏感地捕捉到夏行星不由自主飄過去的眼神,問:“想吃?”
夏行星看着一支離他最近的小兔子雪糕,想起幾年前他在一家餐廳當洗碗工的時候。
有一天老板好心給了他一支賣不出去就要過期的廉價冰淇淋,他高興了好久,支在手裏,都快化了他也還沒舍得嘗上一口。
可剛出門,就被餐廳裏一個平時看不慣他的男生故意撞倒掉在地上。
廉價劣質奶油在夏天毒辣的太陽下很快就融化成一灘濃稠的水漬,看起來格外黏膩惡心。
小小的夏行星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它融化,心裏居然還是有想去撿起來嘗一嘗的沖動。
他實在是很久沒有吃過冰淇淋,都快記不起那是什麽滋味了。
那種甜意和冰涼,掃過口腔和味蕾是什麽感覺?
站在熾暴烈日下的小行星巴巴看着地上的雪糕,在心裏默默想象。
牙齒也會被凍到嗎?連牙齒和舌頭都會變甜?
看廣告上說是會整個人都像泡在冷氣裏似的,是真的嗎?
那個故意撞掉他雪糕的男生突然仿佛發現什麽好玩兒的事情似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惡狠狠地侮辱:“夏行星,你不會連掉在地上的東西也想撿起來吃吧?”
Advertisement
夏行星奮力掙紮,卻被他一腳踢彎了膝蓋,跪在地上。
那人按住他的頭往地上磕:“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狗嗎?那你舔啊!大馬路都被你弄髒了,給我舔幹淨!”
夏行星一言不發,雙眼布滿陰翳,用盡全力掙脫他的禁锢,過久不修的指甲留得很長,且尖利,在對方的臉上劃了幾道見血的紅痕。
那男生一怔,惱羞成怒,發了狠似的對他拳打腳踢,直至鼻青臉腫奄奄一息才罷休。
夕陽如殘血,那天的夏行星像一只喪家之犬趴在路邊,腿上臉上青青紫紫。
直到雪糕完全化成一攤帶着糖精顏色的水漬,他的衣衫也被血與汗濕透,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夏行星淡淡掃了一眼櫥櫃裏的标價牌,對着霍經時搖頭,淡聲否認:“沒有,我不想吃。”
說完就要徑直向前走去。
誰料,霍經時拉住他的胳膊一腳踏進店裏,對上他疑惑的眼神,直接道:“我想吃。”
夏行星小口小口地舔着一支三位數的大白兔冰淇淋從店裏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怔楞的。
植物奶油的清香帶着沁人的涼意在口腔裏炸開的那種幸福感和滿足感讓他覺得有些微眩暈。
霍經時要求很多,一個勁地讓店員在冰淇淋球上加上榛果、慕斯、芝士和珍珠。
在一旁看着的夏行星說“夠了夠了”才作罷。
霍經時看着夏行星泛着水光嫣紅的嘴唇,覺着他跟他手裏那個被做成小兔子形狀的冰淇淋一模一樣。
兩只白而圓潤的耳朵,眼睛黑黝黝濕漉漉的,純良、無害、柔軟,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霍經時攜着餐紙擦了擦夏行星沾了奶油的唇角和鼻尖,低沉的聲音在空曠回音的商場裏顯得格外沉穩清晰:“好吃嗎?”
夏行星畢竟年紀不大,方才莫名其妙沉悶起來的心情忽然有些輕盈起來,笑眼眯眯,溫順答道:“很好吃,謝謝霍先生。”
就像圓了一個他耿耿于懷了很久的一個美夢。
那絲不甘和委屈也彌散在巧克力和香草的甜意裏。
霍經時看他臉上的冷淡雨消雲散,心裏竟也跟着波動起伏,湧起一股淡淡的喜悅。
沒來由地,那一絲欣喜的悸動和滿足破土而出,繞了幾個彎,輕輕撞進心的深處。
十年前的他不懂得,給予也會讓人感到愉悅和幸福,所以他一直對小小的夏行星吝于施與,暴戾相向。
仿佛要是他對夏行星好一分就是對霍家的妥協,對自己的背叛。
其實不是,霍經時現在知道了,不是。
冷待他,欺侮他,放棄他的是霍家,而他的做法跟霍家那些人有什麽區別?
用同樣的方式去對待一個心智未成熟、生性本來就有些驕縱的小孩子,甚至在最後剝竊了他唯一的賴以生存的資本。
也許,他比霍家那群狼豺虎豹更殘忍,沒有人性。
霍經時平淡鎮靜的神色之下忽而洶湧起一股巨浪。
想要給他更多,更好的。
以前沒做到的,以後他會一一彌補。
如果夏行星還願意給他機會的話。
沒逛兩圈就到了午飯時間。
霍經時開車帶他去一家朋友開的私廚餐廳,亭臺水榭,碧山荷池,流水潺潺。
進門的時候迎面走來一群衣冠楚楚、精英模樣的男男女女。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主動上前了兩步,熱情朝霍經時伸出手,笑着問候:“霍總”。
又看了看他身側年輕幹淨的男孩兒,聲音多了一絲深意:“這是?帶人來吃飯?”
“陳總。”霍經時禮儀性淡淡一笑,不冷不熱點點頭回應,對他的提問不置可否。
身後一群衣鬓光鮮的男女看着夏行星稚嫩水靈的面容,當下神色也有些玩味起來。
傳聞這位霍總裁就是看着一派清冷雅隽,行事卻殺伐決斷,為人孤傲冷淡,多少女人費勁心機也入不了他的眼,爬不上他的床,原來.....
夏行星只略微掃一眼,就知道一群男男女女腦子裏那點不幹淨的繞繞彎彎。
他混社會混得早,什麽沒見過。
沒被曲老爺子收留的時候他還在一些不入流的風塵場所兼職。
直接上手的、喂他吃藥,更有甚者,為了作樂直接把錢塞到他的後臀的內褲裏。
好在那老板娘看他可憐,護着他逃過種種搓摩。
可一直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誰能一直護着誰呢?
一些來這裏尋歡作樂的人她也惹不起。
風姿綽約的女人煩躁地吸了口煙,有些不忍地提議:“小夏,要不你換到後廚吧?啊?你這張臉實在太……”
招人了。
比她這裏的a牌更有那麽些別樣的味道。
初初長成的少年,纖細,堅韌,斯文書生氣,純淨清新得如晴光初雪,讓人恨不得想玷污弄髒。
夏行星摸了摸半邊火辣辣的臉,他剛剛被一個肥頭大耳的老板扇了狠狠一耳光。
就因為對方讓他跪在胯、下給他口,夏行星不願意。
少年站在飄忽昏幽的光線下,看不清表情,語氣輕淡但帶着不可動搖的倔強:“煙姐,我沒事,我還是想在酒水部,我不願意他們也不敢真的拿我怎麽樣。就是……給你添麻煩了。”
他不是不知廉恥,沒有自尊。
可是他要吃飯,他要活下去。
酒水部的薪金和小費是後廚的三倍不止。
他還要交學費,他可以餓着冷着,但學不能不上。
像他這種人,讀書是唯一的出路。
他是低賤卑微,可他也還存着一點點微弱的、渺茫的妄想,他不想就這麽腐爛在淤泥裏。
眼下對面那群光鮮亮麗的男女目光全在他身上。
這種程度的誤會還犯不着生氣。
夏行星大大方方地站在霍經時身側,玉脊直挺,目光沉穩坦然,只是嘴角扯出一抹微諷的弧度。
沒了平日裏那副友好和善的面容,溫暖可親的氣場好像也消沉下去,随之而來的一股子少年人的銳氣。
霍經時無意多言,只喊了他一聲:“行星,走了。”
留下身後一群人不算太小聲的議論。
“你們覺不覺得霍總身邊那個人有點眼熟?”
“啧,差不多得了啊,是個好看的你都眼熟。”
“不過這個我奉勸你還是省省吧,也不看看是誰的人。”
有人應和:“老四膽兒夠肥的!忘了霍家前段時間洗牌的慘狀了?”
“那修羅場真是沒眼看,你可得掂量掂量,你們家那點兒場子怕是不用霍閻王動一根手指頭的。”
把本家叔伯堂兄弟逼到債臺高築、淨身出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安城恐怕除了霍經時還真沒出過第二個。
一開始說眼熟那個一陣膽寒,連連擺手:“別別別,可饒了我吧,不是,我是沒腦子嗎去打霍經時的人的主意,我就是去勾我們家老頭子的伴兒也不至于傻到去直接送人頭啊。”
他越想方才那一張明淨文氣的臉越覺得眼熟,不甘地吶吶:“不對,絕對在哪裏見過。”
有人嗤他:“在夢裏見過。”
“卧槽!老子想起來了!”他雙手一盒,“啪”一聲響,“他、他是不是夏家那個……”
被他那麽一說,衆人回過神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驚的瞳孔逐漸放大。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抱抱星星!
求個收藏和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