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窺聽
“那醫生怎麽說?最近睡眠怎麽樣,是不是又熬夜看書了?”
夏行星聲音很輕,像夏夜溪澗的泉水,聲響細細自門縫流出。
“您別想騙我,爺爺,最近老下雨,肩膀和膝蓋還受得了嗎?”
“是嗎?陳阿姨有沒有給你燒艾啊?爺爺你最好跟我說實話,不然等我回去的時候發現不對勁你就知道後果了。”
少年清脆幹淨的音色又像一串清淩淩的風鈴,帶着親昵的熟稔和毫無顧忌的放松。
這種柔軟絲毫不帶殺傷力的威脅,還不如說是不自知的撒嬌來得更為準确。
總之是一種霍經時從未聽過的語氣。
從他開口的第一個字霍經時就能确定,夏行星從來沒有在霍家用這種放松親密的口吻說過話。
不僅是對他,包括張姨、白叔、司機……每一個人,都沒有。
想到這裏,男人心裏湧起一陣異樣。
夏行星剛洗完澡,黑色發尖還滾着水珠,他放松地坐在地攤上,盤着腿,少有的懶洋洋的姿态,繼續說道:“爺爺,我們最近聯考了。”
“嗯,我還是學校第一,市排名上升了三名!數學和物理都是單科第一,嗯……就是英語還是不太成。”
“不過我有努力學了,希望下回考試的時候能看到成效吧。”
“是,我知道,我不着急。”
沒有壓力太大,你放心。”
走廊柔和的燈火落到霍經時細長深邃的眼睛裏,卻顯得黯淡而寂寥,線條完美的下颌微微緊繃,削薄的唇抿成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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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不知道夏行星最近經歷了這麽重大的一場考試,所以上回才苦練英語習題到半夜的嗎?
可是今天晚飯的時候,他問夏行星最近學校有什麽事情,對方也只是神色如常地淺淺一笑道:“沒什麽事啊。”
他當時也就信了,如今卻是湧起一陣深重的無奈和無力。
他不知道夏行星是真的慢熱還是防備心太重,不是沒有事發生,只是不願意和他分享。
那邊曲老爺子不知道說了什麽,夏行星又笑,樂呵呵地,全然沒有平日的穩重和斯文:“我也好想你啊爺爺,還有陳阿姨,你記得幫我轉告她噢,我好想她。”
“等下周周末我就回家看你們好不好,我真的想回家了,我還給你和陳阿姨都準備了禮物呢!”
霍經時握杯子的手不自覺緊了緊,指尖微微泛白。
不知怎麽的,那聲“回家”就像一根尖利的荊刺不深不淺地埋在他的心口。
那裏是他的家,那這裏呢?
只是一個暫時落腳,等一年滿後就離開的地方嗎?
他此刻才忽然驚覺,不只是他,連同這一整個霍家,都已漸漸有些習慣夏行星給這個房子帶來的溫暖和寧靜。
可對方分明卻還只覺得這是個暫時停留随時都可以抽身離去的地方。
如今的夏行星,是親切的,和善的,彬彬有禮的,但也一直是禮貌內斂、話留三分。
就像冬日的陽光,看着澄暖明亮,但只有大冬天出來曬太陽的人才知道,十二月的陽光落在身上其實沒有多少切身的、實打實的暖意。
看似明媚燦爛,實則疏離透明。
此刻,就這麽直接親耳聽聞他對別人全然袒之于口的想念,毫不隐藏的熱切感情,霍經時一時之間心底竟不知從何處泛起濃稠的失落與苦澀。
房內聊天興致正濃的人對門外的情形渾然不覺,仍是興致勃勃地向老爺子報告他順利融入的新生活:“我很好啊,吃得好也睡得好。”
“張阿姨會做很多菜,一周都不帶重樣的,我來還沒夠一個月,就重了三斤,也沒生過病。”
“她真的是太小心了,太陽落山以後她就馬上緊張兮兮地把房子裏的窗關上一半,說是風大怕我着涼。”
“小張哥哥也很辛苦,每天都要早起送我去學校,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晚上上晚自習我就自己去了……”
“很安全的,爺爺,那我以前不也是一直自己去學校嗎?怎麽來了霍家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
“哪兒那麽嬌氣!”
“還有?”
夏行星歪了歪頭,苦思冥想一陣。
“還有什麽?哦!對!白叔人也很好。”
“他好像種花很厲害,對了爺爺,咱們家裏那盆素蘭不是搞不清楚為什麽老是掉葉嘛!回頭我去問問他,是不是咱們澆水的方法或者頻率不對啊。”
夏行星随腳撥了撥木地板上柔軟的毛毯,泛紅的腳趾被潔白的絨毛稱得格外秀氣好看。
“其他……其他也沒有什麽了,反正一切都挺順利的,你就不要擔心我了,好好休養吧!”
那邊的正在看京劇的曲老爺子對霍家的張三李四興趣不大,心中只挂念着他的愛徒,窮追不舍:“哎哎哎經時呢?”
“他忙不忙?你們相處得還融洽吧?他對你盡不盡心?”
夏行星一怔,握住手機的手指微微用力收緊了些。
對這個話題似是不想多說,方才高昂的興致也淡淡冷卻了一些,随着微涼的晚風消散淡去。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今天與霍經時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超過了他可以應付的能力範圍。
要去猜,去思考。
你進我退,筋疲力盡,身心俱疲。
比接受十次大考還累。
曲老爺子渾厚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催促:“星星?”
夏行星看着窗外那抹清亮皎潔的月亮,目光沒有焦點,只是很周全地輕描淡寫了句“霍先生人很好,很關照我,也很大方。”
便沒有別的什麽了。
門外的男人清冷的面色一寸寸淡了下來,在昏暗月色下似凝了一層冰霜。
作者有話說:
火晶石:我就占一句?
隔壁的羊崽完結辣!接下來就專心更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