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病

夏行星面色潮紅地躺在一床雪白的被子裏,眼睫濕亮亮一片,不知是淚還是汗,眼角也閃過濕漉漉的劃痕。

他睡得很不安分,嘴裏呓呓念着:“不、不要……別打我……我不敢了……啊——”

貓兒一般的叫聲讓霍經時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狹長深沉的眼底怒意洶湧,飓起一片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雨,可動作卻很輕柔。

他緊緊地握住夏行星亂動的雙手,神差鬼使地,放到嘴邊親了親。

不含別的意味,只是單純的安撫,低聲問:“誰打你?”

夏行星不說話,閉得不安穩的眼睛一直有眼淚流出。

流不完似的,源源不斷,又流得悄無聲息。

像夜裏靜靜流淌的暗河。

霍經時不是沒有見過別人哭,路邊的乞丐、失敗的面試者、下崗職員未成年的家屬……

但他只是一個商人,不是慈善家救世主,救不了那麽多人。

霍經時也早就對這個世間的眼淚麻木。

因為在他年少流淚的時候,也不曾得到過拯救。

可是直到今天,他發現,自己是受不了夏行星哭的。

受不了以前那麽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這麽悄無聲息地流眼淚,他捧過的人。

即便再不受自己待見,也不能遭受到這個世界如此絕情冷酷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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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行悄無聲息的眼淚都要将他一顆堅硬麻木的心泡軟了。

現在的夏行星,那麽堅韌隐忍的一個人。

是受到了什麽樣的委屈和虐待才會這麽難過傷心地留這麽多眼淚。

夢中的人被黑暗和無助困住了:“不要走……別丢下我……求求你……我再也不……”

霍經時不知道他在喊誰,雙手按在他單薄的肩頭,不讓他四處亂動蹭掉被子。

夏行星被夢魇深深糾纏,喪失意志地掙紮着。

霍經時不得不用被子團住輕飄飄的少年,放到自己懷裏。

雙臂收緊,将人整個地圈起來,一下又一下地安撫:“噓,不走”

“不走,乖。”

少年動作的幅度小了一些,喉嚨間依舊溢出模糊的嘟哝:“不要……走。”

霍經時将人抱在懷中,下巴抵住他黑發柔軟的腦袋,輕輕拍打他削瘦的脊背:“不走,我在這裏。”

“星星,不怕了。”寬大溫厚的手掌多多少少安撫了少年的恐懼與驚慌。

霍經時騰出手輕輕揩去夏行星額邊的汗珠。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只是這段時間一直都這樣。

在塵封的記憶蘇醒之後,身體的反應比意識更快,太過自然而然,反正夏行星小時候他也是這麽哄他睡覺的。

低頭凝視那尾濕漉漉的眼角,已經被淚水泡得微微發紅,他幾乎有想貼上去吻一吻的魔怔。

只是單純想給這個命運曲折坎坷的少年一點安慰和溫暖,雖然這曲折坎坷的命運裏也參合着他落井下石的手筆。

暮色降下,霍經時抱了他半宿,懷裏的人才安分一點,漸漸平靜下來。

他探了探夏行星的額頭,高溫褪去了一大半。

他才剛去換洗毛巾,被人松開手不到一秒的夏行星不知是在夢中遇見了什麽,驚叫了一聲,音色在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尖銳。

受驚的少年驀然睜大眼,“嚯”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仿佛一個溺水呼吸不過來。

霍經時一把丢開毛巾,快步回到床邊将還仍被夢魇糾纏的人緊緊摟住。

不斷地順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安撫:“不怕,不怕,沒事了。”

夏行星大口喘息,眼睛睜不開,聞到熟悉的氣味,只憑直覺“嘩”地擡起手環住霍經時的脖子。

一個勁地往那副堅實溫暖的胸膛蹭,發出小貓般嗚咽的哭聲。

霍經時多硬的一顆心都要在此刻化成繞指柔。

男人低頭吻着他烏黑柔軟的發頂:“星星,星星,不怕了,我在這裏。”

少年摟着人的雙臂又不自覺地收得更久一些。

“還好嗎?”

男人溫潤沉厚的聲音像秋天裏幹淨清澈的湖水一圈一圈地泛着漣漪。

夏行星卻是完全從噩夢中清醒過來了,雙眼豁然睜開。

黑白分明,冷冷清清。

像一只戒備警惕的貓兒,“嚯”地推開那具溫熱堅實的懷抱。

這一刻他才反應過來,慌亂之中,自己抱着的救命浮木是誰。

他瘋了嗎?

把霍經時當浮板。

把狂風驟浪當救命稻草。

夏行星的聲音裏充滿下意識的戒備和未加掩飾的警惕:“你在這幹什麽?”

霍經時懷中的溫熱倏然一空,有些不适,又有些惱怒。

任勞任怨照顧了這人一個晚上,為他提心吊膽,忙前忙後,一醒過來還是那塊怎麽都捂不暖的石頭。

他低沉沉地望着驚慌失措的少年,深吸一口氣:“你知道自己生病了嗎?”

“快四十度。”

“……”夏行星想不明白為什麽是霍經時在照顧自己。

但也反應剛才自己的排斥與戒備太過明顯與激烈。

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使自己與那具散發着溫熱和壓迫氣場的男性軀體拉開距離。

他蒼白的臉上艱難地扯出一點無力的笑意,即便是在病床上也不忘維持他彬彬有禮的姿态,迷迷糊糊歉然道:“啊抱歉,霍先生,我、我沒想到會那麽嚴重……麻煩您了,我現在感覺已……

“夏行星,”霍經時強硬打斷他一派冠冕堂皇信手拈來的外交辭令,聲音不急不緩,卻又隐隐壓低了幾分:“我是會吃人嗎?”

夏行星一怔,臉上的笑意褪了個幹淨。

仿佛在病中情緒控制和表情管理的能力都被削弱了一半。

好累。

身心疲憊。

他不習慣別人的靠近,也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弱态的一面,更罔論讓人貼身照顧,這早已超過他所能接受的安全距離。

尤其這個人是霍經時。

更令他感到危險與煩躁。

此刻也不知說什麽好了,夏行星嘴邊扯着個難看的弧度,要笑不笑的。

霍經時這時候舍不得罵人,心裏卻也憋着一股郁氣,于是直接伸手捏了捏他頰邊所剩無幾的一點腮肉,無奈道:“不想笑就不用笑。”

夏行星還是下意識地就想躲過他的手,別過頭去。

霍經時舉在空中的手微微一僵,心裏微微嘆了一聲氣,薄唇勾起一個自嘲的苦笑。

以前總是煩夏行星黏他太緊,此時卻有些懷念那個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就往他身上挂的小少爺。

霍經時單膝蹲在床邊,幫他拉了拉被子:“你先躺下來,再睡一會兒,等天亮了再吃藥。”

夏行星被他幅度有些大的動作吓得微微退後一下。

看了看窗外,這才發現,現在是半夜。

霍經時眼下是淡淡的青影,側臉在柔和的燈光顯得輪廓分明。

他陪自己折騰了一夜嗎?

為什麽?

夏行星疑惑又心煩。

霍經時關了燈,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灑進漆黑的房間裏,夏行星縮回被子裏後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還是滴溜溜地轉個不停,霍經時問:“睡不着?”

“沒有,”夏行星生了病實在沒有力氣再跟他虛與委蛇,直接問:“霍先生還不回去嗎?”

不用回去睡覺嗎?明天不用上班嗎?

夏行星退了燒之後腦子一片清醒,在被窩裏動來動去。

霍經時在熹微朦胧的光亮中凝視他,也答非所問:“不想睡我們就聊聊。”

夏行星興致不高,悶聲道:“聊什麽?”

他不想聊。

他只想自己一個人呆着。

霍經時看出他故意顯露出來的抗拒,突然把手伸進他的被子裏,一把握住他冒冷汗的手。

一股溫熱的禁锢傳來,夏行星下意識掙脫。

沒掙開,像一只炸毛的刺猬瞬間豎起全身的刺,冷聲道:“你幹什麽?”

良久,才聽到黑暗中的一聲沉沉的低笑。

很輕很淡,淡遠得仿若初春冰雪消融的聲響,卻在寂靜的回響中顯得格外性感:“還是這樣比較可愛。”

作者有話說:

端午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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