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變化

霍經時一推開門就對上少年一雙陰郁狠厲的眼睛。

黑白分明,眸心像一個漩渦,驚疑、堅毅、決絕又無望……

霍經時心下莫名一窒,像被熾烈的火苗灼燒、煎烤。

還是對他防備至此嗎?

本是想來叫夏行星起來吃完飯,又怕他尚未睡醒,霍經時便沒有敲門

“怎麽了?”他斂了神色擡步走過去

夏行星驚魂未定,下意識往後縮一分,如一只驚慌戒備的小鹿。

霍經時伸到半空中的手頓住,面色沉下來,薄唇抿緊。

空氣莫名凝住,莫名詭異又危險的氣息在一方小小的空間裏散發。

霍經時一言不發的時候常常令人招架不住。

夏行星深呼吸,終于清醒了些,也自知失态,擦擦額上冷汗,勉力牽起嘴角:“沒事,做了個噩夢。”

霍經時凝視了他一會兒,對方低着頭,看不清面容與表情,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單薄而伶仃。

他的心仿佛被什麽輕輕捏了一下

終究還是拿了一張面巾給夏行星擦了擦滿頭流不盡的密汗,拍拍他的肩,低聲道:“換件衣服,下去吃飯。”

夏行星揚起臉,不明亮的光線裏,霍經時的眼睛像一片深沉的海,寬闊、平靜,沒有他夢中的狂風巨浪,沒有他夢中的厭惡嫌棄,反倒翻湧着他看不懂的情緒。

像是怕夏行星不願意似的,男人捏在他肩膀上的手緊了緊,夏行星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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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緊張嗎?

霍經時也會緊張?

男人移開視線,結束這頗有些探究的對視,道:“我先出去,你快把身上衣服換了,小心着涼。”

夏行星看着他把門關上,懶得再多想,換了套衣服便下了樓。

白叔和張姨今天的笑容似乎格外燦爛,兩雙笑眼望着他。

“……”夏行星莫名其妙。

“星星,快來!”

他呆呆點了頭,落座。

霍經時給他夾了一只蝦,夏行星擡頭,一雙黑眼睛微微睜大。

霍經時給他舀過湯、盛過飯、倒過茶,但夾菜還是第一次。

用的還是他自己的筷子。

對方動作自然,神色坦然:“游泳耗體力,補充蛋白質。”

夏行星眨了眨眼:“噢。”

男人沉靜的面容、專注的眼神不像夢中那片将他裹挾撕裂的狂風巨浪,反倒像一座安靜可靠的島嶼,風平浪靜,青碧蔥茂。

引誘着飄浮在海心的他一步步靠近、上岸。

要走過去嗎?

可以停靠嗎?

夢中那痛徹心扉的一腳真的不會落到自己身上嗎?

見夏行星舉着筷子不動,霍經時問:“不會剝?”

“……,不是,謝謝。”

夏行星不欲多想甩甩腦袋,低頭專心吃飯。

白叔與張姨眼看着總算雨過天晴,再次在廚房裏會頭。

一人欣慰道:“這就對了嘛,養孩子,又不是養貓貓狗狗,光花錢哪兒行?肯定要付出耐心和時間的,大人用不用心小孩兒怎麽可能感覺不出來。”

另一人附和:“現在不挺好的嘛,先生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夏行星總覺得近來的生活過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常常一打開房門就能遇見恰好經過的霍經時,兩人視線一對上,又莫名移開。

或是他學到深夜在廚房外的吧臺遇見沖咖啡的霍經時,兩人頭頂暖黃色夜燈聊幾句,又各自回房忙各自的。

還有一天,他洗完澡去洗衣房,忽然發現自己前一天換下的衣服和霍經時的白襯衫、西裝褲混在同一個洗衣機裏。

夏行星大驚,霍經時的潔癖和規矩是他們都知道的。

平時張姨不讓夏行星碰家務活,說他課業這麽繁重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好好休息,夏行星剛住進來那會兒堅持自己洗了幾周衣服拗不過她只好作罷。

可是她怎麽能把自己的衣服和霍經時的混在一塊呢?

要是被霍經時知道準得大發雷霆。

夏行星急匆匆地跑去問張姨,卻被對方輕飄飄打發:“嗐,我當是什麽事兒呢!就這?”

夏行星半天憋出一句:“霍先生知道可是要發火的!”

張姨笑了:“喲?他還敢發火?你倆衣服可以一塊洗可就是他自個兒親口囑咐我的。”

夏行星眼睛驀然瞪大:“什、什麽?”

張姨:“上周你不是學校有活動等着穿新那件校服嘛,另一臺洗衣機又壞了,我還愁第二天早上晾不幹呢,先生剛好經過,跟我說那就和他的一塊洗。”

她一邊說一邊将洗好的衣服從洗衣機筒裏拿出。

夏行星的校服和霍經時的襯衫褲子緊緊扭成一團,麻花似的難舍難分。

張姨好笑道:“他都走出去了,又折回來幾步,站在門口那兒跟我說,以後的也可以一起洗。”

夏行星:“……”

不知怎的,面頰忽然一寸寸燥熱起來。

在他看來,能把衣服放在一塊洗是關系足夠親密才能做的事。

霍經時在想什麽呢?

他的校服那麽髒,沾滿汗水、灰塵。

這人不是有潔癖嗎?不介意嗎?

總之,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勝枚舉。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潛移默化地改變,連客廳裏的那幾盆吊蘭與海棠都開得越發蓬勃招搖,空氣隐約浮動着躁動又撩人的暗香。

可好像又什麽都沒有改變。

夏行星不敢去深想。

晚間有些詭異的偶遇倒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因為霍經時一忙起來,連家都回得少。

霍氏大廈的頂層。

公司高層散會時,副總和助理随口提了句要去北區的高校商談一個資助合同。

一直沒有說話的霍經時耳朵一動,忽然開口問:“北區?”

副總有些訝異老板突然關心起跟營利板塊沒有關系的業務,愣了一秒:“噢對,我們之前在資助的那個教育項目合同到期了,約了今天重新去跟他們領導談一談。”

霍經時問:“哪個學校?”

副總道:“安高。”又解釋:“他們是省重點,而且也是各項綜合排名最高的高中。”

霍經時點點頭,直接吩咐道:“換我去,材料準備好。”

說完便直接走出會議室,留下滿會議室的人面面相觑。

當地的龍頭企業每年都會收到政府或軟或硬的政治性指标。

作為納稅大戶,更要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同時也是企業樹立良好社會形象的渠道。

但這些不涉及商業利益的合同,根本輪不到霍經時本人親自出馬。

也只有霍經時身邊那位偶然見過夏行星幾回的特助隐約猜到是怎麽回事。

霍經時的特助是個不到三十的白領麗人,辦事幹淨利落,人狠話少。

公司裏比她大的小的皆敬稱一聲“于姐”,此刻正陪老板坐在前往市重點實驗高中的車上,去談一筆根本不計算在霍式盈利範圍內的資助投資。

車廂內忽然響起清冷低沉的聲音:“于助。”

于荔低眉回頭,準備洗耳聽領老板的吩咐:“霍總,怎麽了?”

霍經時坐在後排,沒有擡頭,一邊用筆記本批示資料,一邊問:“你……家裏有弟弟妹妹嗎?”

于荔訝異地挑了一下出門前精心修過的柳葉眉。

霍經時極少會和她談起工作以外的事情。

她稍微回過身,望見坐在車後排的人側面輪廓線條立體,清明深邃的眼如深淵沉潭,筆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

手上翻着的文件許久未翻動一頁。

人精如她,想起之前霍經時親自囑咐她買的一些青少年用品,斟酌着道:“弟弟妹妹沒有,外甥倒是有一個。”

“嗯,多大了?”

于荔收好她心裏那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包,默默接受了平日裏不茍言笑的上司真的跟她開啓唠家常模式的事實,微微一笑道:“上高中了。”

“噢?也在安高嗎?”夏行星的事,霍經時很多都是吩咐于荔去張羅的,便沒有瞞她自己家裏新住進來了一個小孩。

“是的霍總。”

霍經時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卻窮追不舍:“你和他關系怎麽樣?”

于荔猜測是冷淡嚴肅的老板搞不定家裏借住的小子,哪兒能不趕緊給他遞臺階:“關系……很一般吧。”

“主要是青春期的小男孩都叛逆,有時候混起來能氣得他爸媽牙癢癢的,誰也勸不動,我說多了他也不愛聽,發脾氣,不過這個年紀的小男生都是這樣的,不夠成熟理智又容易自大狂妄,長輩多花點心思引導管教就好了。”

所以,這不是老板你一個人做不好,是整個家長群體都面臨的共同的難題與煩惱。

誰料,身後的霍經時忽然道:“不會。”

于荔:“?”

作者有話說:

張姨:嗐!我當什麽事呢!

于助:???您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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