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水晶
于荔:“?”
霍經時一只手搭在車窗上,閑閑靠着座椅,語氣極其平淡:“我們家的小孩性格就很好,有禮貌,又懂事。”
明明動作随意,目光随意,連神情口吻都随意,但微微上揚的尾調着實掩蓋不住話中看似平淡實則濃厚的炫耀意味。
于荔:“……”
行吧!
霍經時又問:“你外甥在安高念書,成績應該不錯吧。”
于荔實在想不通平日裏一句閑言都欠奉的老板今日是怎麽有了這麽個好興致,但也如實道:“沒有沒有,那小子常年吊車尾。”
年輕女人搖頭感慨:“現在的小孩,手機、游戲哪個不比學習好玩兒,我姐姐姐夫也不管管,都覺得吧,男孩子嘛,這個年紀都是貪玩些的,到了高三的緊要關頭自然就會自己捉緊了,我就怕他高中畢業了連書都沒得讀。”
霍經時眉心一蹙,不贊成道:“這怎麽是年紀的問題,明明是缺乏自控能力和自制意識。”
“……”
助理微微一笑:“那不知道霍總在這方面有什麽高見或者經驗,也供我參考參考,好去管一管我那吊車尾的外甥。”
“噢,這個我倒是幫不上什麽忙,”霍經時不動聲色慢悠悠道。
随手翻了頁擱在腿上的文件,才又狀似不經意提起:“行星自己就很勤奮。”
“經常學習到很晚,也愛看書。”
“他生病我給他請半天假都還老想着去上課。”
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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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的乍一聽還以為這個叫夏行星的是她老板的私生子。
兩人又有的沒的聊了一會兒,霍經時越比較越對夏行星感到滿意。
于荔看着他有些欣慰地放下手裏的平板。
兩條長腿随意搭着,一絲漫不經心的慵懶裏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清貴氣,不過是個随意的姿勢,偏偏由他做來,就莫名多了幾分優雅與……隐約的魅惑。
作為公司裏的小紅人,必須讓老板的炫孩狂瘾得到滿足,她真誠地感嘆道:“那夏少爺還真是現代社會青少年的一股清流,霍總好福氣,這下也能省不少心。”
霍經時鳳眼一眯,聲音沉穩有力,卻依舊還是不順着她的話說:“那倒也不是,太懂事的小孩自然就有別的要操心的地方。”
比如,太乖了,懂事到事事自立自強,不麻煩別人。
也很令人煩惱。
于荔:“……”
進公司近幾年,她頭一次沒有踩中老板的點,頻頻失誤。
在關乎夏行星的事情上。
安高校園。
霍經時在校長和教務處主任等一群校領導的陪同下參觀校園的建設。
正是下課時間,時不時有打鬧嬉笑的學生經過他們,停下來問好。
經過綠茵茵的操場時,被簇擁在一群人中央的霍經時忽然腳步慢了下來。
一個陪同的年級主任以為是這位霍式總裁對足球賽感興趣,熱情為他介紹道:“足球聯社是安高很有名氣的學生自治社團,曾在安城歷屆的青少年運動會中取得過不俗的成績。”
“這個足球場也是我們學校新建的,為的就是能讓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說來還是前年霍氏給我們學校捐助的那筆……”
霍經時站在綠森森的廣玉蘭樹蔭下,根本沒有聽清楚那位教導主任在說什麽,他滿眼只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頭上戴了一個簡潔的發帶,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一截小腿和手臂在陽光下白得發亮,整個人輕盈靈巧如一尾游魚穿梭在隊友和敵方之間,帶風進球。
隊友歡呼着奔過去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夏行星笑容燦爛地和他擊了個掌。
霍經時的眉眼冷淡下來。
那樣純粹開懷的笑容在陽光下幾乎灼傷他的眼睛。
雖然這段時間夏行星和他之間的關系比之前他刻意回避的時候已經好上不少。
但也只是停留在一起吃飯的次數多了一些,飯桌上的交流頻繁了一些,彼此碰到時打招呼的語氣沒有那麽疏離僵硬甚至還帶着些許溫馨的程度。
他看似咄咄逼人的試探和進擊都被少年用寬和包容的姿态無聲接納與溫柔化解了。
他們的關系看似已經達到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和解的平衡。
但霍經時覺得不夠,還不夠,遠遠不夠。
可主動權從未在過他手上。
夏行星用無聲的姿态喊了停,霍經時只能停。
唯一值得慶幸和安慰的是,能看得出對方的動搖,在強硬撐着和卸下防備之間。
夏行星在思考,衡量利弊,像一只深思熟慮是否要出洞的小松鼠,異常謹慎。
又像一只小烏龜,帶着厚重的軀殼,每每探出頭來又縮回去,确認是真的安全了,再重新緩緩伸出頭來。
反反複複,慎之又慎。
霍經時像一個精明的獵人,用虔誠的姿态、溫和的手段引誘着小動物出洞;又像耐心十足的園丁,殷勤澆水,無微不至,等待着花瓣緊阖的蓓蕾向自己綻放。
他曾經想,來日方長。
可此刻,當他親眼看到夏行星笑得那樣明豔開懷地和隊友擊掌擁抱,又覺得,刻不容緩。
他不想等了。
修複關系總要有一個人更主動。
十年前夏行星主動了那麽久,那麽努力,現在換他。
認識夏行星這麽久,他好像還從來沒有見過對方笑得這樣開心過。
那種大大的笑容是毫無保留的,極易感染人的,清澈飛揚,是一種看得見摸得着的真實。
而非純粹出于禮貌和修養。
總之,是在家裏看不到的。
這樣像水晶一樣幹淨璀璨的笑容或許他也曾經擁有過,是他親手摔碎了。
霍經時光亮昂貴的皮鞋踩上一片落葉,抿了抿唇。
說起來,他體育項目會的也不少,籃球、網球、跆拳道,出國之後還玩過沖浪和劍擊,但他不會踢足球,自然也沒有教過夏行星踢足球。
他出國的時候夏氏已經破産,夏氏夫婦雙雙跳樓之後夏行星也沒有條件去學別的興趣愛好。
那他的足球又是誰教的?
他還會什麽別的東西是自己不知道的嗎?
那些又是從誰的身上學到的?
前不久他還在感慨總算是把小少爺教會了游泳,可此刻想到夏行星把他小時候教的英語、樂高通通忘掉,再從別人身上學了一身本領,霍經時在車上和助理聊天的愉悅心情像是忽然被夏日明璨的陽光蒸發掉殆盡。
幾乎不需要校領導們多費什麽口舌,霍經時就不太耐煩地匆匆簽下數額巨款的資助合同。
校長和主人彼此對視一眼,暗自贊嘆這位傳說中的霍氏總裁的慷慨。
霍經時冷淡地制止了諸位領導的場面話和相送。
經過操場的時候,又支走了司機和于荔,獨自站在觀衆席上看了一會兒。
夏行星把從超市買來的冰水發給幾個一起踢球的同學。
前排幾個原本眼睛一直盯在校草身上的女同學此刻正不斷往後排瞄,圍成一團嘀嘀咕咕。
“這腿、這臉,是神仙吧?我我我我真的可以!”
“是老師嗎?哪個年級的啊?還是家長?”
“沒見過啊,是不是有劇組來拍戲?”
“白襯衫西裝褲加金絲邊框眼鏡,我死了,真的死了。”
女同學們聲音實在太大,連夏行星都不免順着她們說話的方向擡頭望去,堪堪跌落霍經時好整以暇、幽沉黑亮的目光裏。
夏行星微微瞪大眼睛,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身體比意識先反應,他單手一撐,越過臺階的護欄,頭上的發帶、短褲白t和臉上的陽光使得整個人充滿蓬勃的少年感,也沒有了那副虛弱的病态。
仿若之前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只特定存在于霍宅。
他站在霍經時面前,面頰被夏末初秋的太陽曬得紅撲撲的,微微喘着氣:“霍先生,您、您怎麽在這?”
作者有話說:
掐指一算,霍經時明天又要作死啦!如果沒有,那就是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