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禮物

接下來兩周,霍經時到國外出差。

每周四次起步的通話頻率讓夏行星有點兒蒙。

當然,都是霍經時主動。

夏行星瞥了一眼持續震動的手機,手指動了動,繼續低頭去看數學壓軸題幹。

手機锲而不舍地震響,他調了靜音。

沒過一會兒,張姨拿着家裏客機的電話來敲門了:“星星,在忙嗎?你手機怎麽了?先生的電話。”

夏行星閉了閉眼,只好将手裏的練習題往桌面一放,笑着接過張姨手中的話筒:“麻煩了張姨。”

他接起電話例行公事道:“霍先生好。”

電話那邊,太陽才剛剛升起,靠在花園酒店窗臺邊的男人頭發有點亂,下巴的胡茬未刮,線條優美勁落的腹肌與明顯的人魚線隐沒在松垮的浴袍裏。

霍經時堅持認為對方的聲音總滲着一股清甜意,能驅走積郁了一個星期的疲憊和睡眠不足造成的混沌。

“在忙?”男人的聲音帶着剛起床時的低沉和沙啞。

夏行星耳朵動了動,将話筒拿得遠一些,乖乖道:“在寫作業。”

那邊悉悉索索一陣動靜,隔了一會兒才有聲音傳來。

夏行星百無聊賴地轉着手裏的筆随口答道,反正他猜也能猜出霍經時下面要問什麽。

無非就是學校裏有沒有事,最近成績怎麽樣,吃得好不好,畢竟類似的對話已經重複了小半個月。

霍經時問得事無巨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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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不應該很忙嗎?

感覺霍經時在家的時候他們都沒說過這麽多話。

在夏行星有限的人生經歷裏,還沒有和誰保持過如此頻繁、高密度的聯系,他通訊錄裏的聯系人都不超過十個。

孑孑一人,與這世界的聯系少得可憐。

霍經時這樣锲而不舍的态度讓他覺得有點……新鮮,又有點不太适應。

好像一只漫無目的在空中飄久了的風筝,線端那一頭,忽然牽上了一只有力的手。

被掌控的感覺,但也帶來歸屬的重量。

夏行星知道霍經時不說話的時候就是在等着他說話:“您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霍經時看着地平線上升起的晨曦,勾了勾唇:“你怎麽知道這邊很早。”

少年通過電話裏傳出的溫暖聲音透着笑意,與他臉上專注審題的神色形成反差:“b城在西八區,現在應該才早上六點過一刻吧。”

霍經時看了一眼牆上藝術品般的挂鐘,挑了挑眉:“算得這麽快?”

他早上本沒排有行程,但他怕起晚夏行星就睡下了,便定了鬧鐘爬起來。

電話那頭夏行星細軟的聲音跨過一萬五千裏的海域聽起來依舊又甜又乖:“地理會考這個。”

清晨這通電話使人神清氣爽,霍經時問:“我快回來了,有什麽想要的禮物?”

夏行星一目十行地掃閱卷子上的題目,嘴巴不加思索吐出的詞句卻被他嚼得又綿又軟,即便是婉拒也讓人生不起氣來:“謝謝霍先生,不用費心啦,我什麽都不缺。”

霍經時也早知道是這個答案,便道:“好,那我就自己挑了。”

“……”夏行星問:“霍先生,您還有什麽事嗎?”

霍經時不承認是自己還想再多聽聽對方的聲音,皺了皺眉,故作不悅道:“作業這麽多嗎?”

和他多說一句的時間都沒有?

夏行星眼睛還粘在試題的字裏行間,說話卻很有技巧:“不是,我是怕您忙。”

霍經時也不知道信沒信這話,抿了抿唇,看着洋面升起的日頭,道:“那挂了,早點睡,有事給我打電話。”

最後這一句他每次挂電話的時候都說,但夏行星一次也沒有主動打過。

夏行星聽到今日盤查結束,心裏松了一口氣,笑岑岑道:“好的,您也注意身體,再見。”

說完也不直接按挂斷鍵,就這麽放在一旁,還給對方“我等您先挂”的錯覺。

霍經時開完會,整個人不再那麽嚴肅緊繃,腔調甚至有些慵懶,問于荔:“你給你外甥買了什麽禮物?”

于荔一下子沒反應過霍總的話題為何突然從股價線性調到家長裏短:“什、什麽?”

霍經時也古怪地看她,冷聲提醒:“你上回說你有個外甥。”

“……”

霍經時阖上筆電,問:“你不用帶?”

于荔要是這時候還不明白霍經時挑起這個話題的用意那她這個特助的位子就拱手讓人算了。

被迫給外甥帶禮物的于荔笑道:“要帶的,禮物是很能使彼此的關系更親近的方法,尤其是和這個年齡段的小男孩。”

經過鐘表之城,于荔終于找到了機會:“霍總要進去看一看嗎?d國是鐘表王國,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品牌專櫃都源自這裏。”

不知怎的,霍經時眼前忽然劃過十年前夏行星可憐巴巴求他送自己一個生日禮物那張臉,和十年後他再一次碰見夏行星,對方随意丢棄那塊表時的冷淡表情。

兩張長相相似但表情完全不一樣的臉在他眼前相互交替,心中莫名絞痛一瞬,他出聲命令道:“停車。”

霍經時挑了很久,心情複雜,帶着一點對夏行星那樣滿不在乎就扔掉那塊舊表的耿耿于懷,又參合着一絲希望對方喜歡新禮物的期待。

但挑了很久也沒挑到合适的。

因為霍經時已經完全沒有了自诩最了解夏行星的自信,過去的種種經驗在接二連三碰壁之後,他心裏湧起一層深重的、難以言喻的沮喪和無力。

對方的種種言行舉止和喜好厭惡都在提醒着他,不能再用過去的眼光看待這個人。

而霍經時,也不再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夏行星的那一個。

現在,大概沒有誰能說一句自己了解夏行星這個人。

眼看着天幕就要一層一層地黑下來,遮蓋住這座鐘表工藝歷史悠久的城市最後一絲暮光,霍經時終于在一個專櫃前駐足。

細銀打制的表鏈做成一道行星帶狀,表面是精心雕鑿的星盤,繞着它的軌道運轉,牽動秒針。

一枚手表裏藏着一個宇宙,一顆星辰是宇宙的中心。

夏行星會喜歡嗎?

他不知道。

他忐忑。

雷厲風行地結束了國外的考察工作。

候機室裏,霍經時一邊翻閱這裏自帶配備的商務雜志一邊聽助理向他彙報國內的情況。

“夏少爺本學期的最後一次月考是在三天前,成績目前只出來了四門科目,他好像有點不高興。”

“确定他沒有再去過47號,現在每天晚上都有準時達到教室上晚自習。”

“不過在您出差期間,他回曲家的次數從之前的一個月一次變為半個月五次。”

“而且每次都是自己一個人回去的,沒有動用霍家的車輛和司機,回來之後心情好像都還不錯。”

霍經時翻閱雜志的手一頓:“還有嗎?”

“還有就是……最近夏少爺放學出校門口都是和一位女生一起,看起來關系很熟。”

霍經時沒有再往下看的心情,整本合上,眺望機場遠處被螺旋槳劃破的雲煙,面色極淡。

霍經時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曲老爺子七十七歲大壽。

曲教授一生桃李滿天下,上門來賀壽的後輩學生很多,他皆以身體原因回絕。

只把最鐘愛的門生霍經時和早就當作自家人的夏行星叫來家裏吃個便飯。

霍經時從國外帶了很多禮物給曲老爺子,專業領域的藏書、歐洲工藝的套壺、一些罕見的花種幼苗,深得老爺子歡心。

吃過飯後,夏行星在廚房裏幫忙陳阿姨洗碗,師徒二人就在書房喝起茶來,“你出去一趟就給我帶了這麽些東西,我的寶貝孫子呢?你可沒有虧待他吧?”

霍經時無奈地彎了彎唇角:“不敢。”

他倒是想對夏行星好,可對方似乎并不想領他這份情。

就連那塊他精心挑選的腕表,這麽多天,他也沒見夏行星帶過一次。

霍經時想起夏行星對他這位老師的敬重和崇戴,有些苦惱道:“行星似乎,并不怎麽親近我。”

老爺子啧了一口茶,哈哈大笑道:“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不要來與我告狀。”

“這怪不到我寶貝孫子頭上去,星星是最貼心不過的。”

霍經時認錯認得幹脆:“是。”

曲老爺子樂滋滋地拿出一聯宣紙,其上“福至千秋”四字銀鈎似風,筆道秀峙。

“你瞧,這孩子知道我沒事喜歡練練字,就給我來了這麽一幅,我可得找個好地方給裱起來,回頭誰來我都說是我孫子給我寫的。”

霍經時忽然伸出手,指尖慢慢劃過那幾個筆墨蒼勁的漢字,濃稠漆黑的目光仿若凝在了那一筆一畫裏。

夏行星的筆風跟小時候變化太大了,彼時綿軟無力,如今堅韌削勁。

想當初夏行星握毛筆的姿勢還是他親手教的。

曲宗南對他這一莫名的舉動不明所以,問:“怎麽?”

霍經時垂下長睫,淡淡牽了下唇角,自嘲道:“沒事,只是突然有點兒羨慕老師罷了。”

他也曾收到過這個人送的禮物,但他親手砸碎扔了。

曾經他棄之如履的,變成了現在的求而不得。

是他活該。

作者有話說:

求個收藏評論和海星,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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