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醜時,程躍換上了準備好的喜服,是一套新娘裝,披鳳鑲霞,華麗富貴。他坐在鏡子前,任丫鬟于身後為他梳頭裝扮,他原本不似女子,更沒有絲毫陰柔,但畫過眉,上過胭脂,抹過唇後,鏡子中,一個不失英氣,俊秀明眸的女子漸漸呈現。
發髻綁好,戴上金制首飾,插滿貴重珍珠釵,一切裝備就緒,丫鬟們漸漸退下,寧夫人立于一邊,靜視眼前已經被裝扮得完全如同一位新嫁娘的程躍,眼裏閃過複雜光芒。
她又何嘗不想讓孩子過上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一生平安,此刻看着眼前由堂堂男兒變成的媳婦,心裏就苦不堪言。
當初寧老爺聽得道長所言,下定決心和妻子商量過後,杜撰出一戶人家一個女子,不管初九那日寧老爺帶回來的是男是老還是如何,此人都只能用這個身分嫁過來,這樣外人就不知道寧家少爺娶的是何人,也算是隐瞞過去,這樣寧家就不會丢醜,寧家少爺也不會受世人恥笑。
寧夫人撫着放置在圓桌上的鳳冠,這是她親自命人趕制出來的,雖沒有當初她嫁過來的鳳冠貴重,卻也極其名貴,當初她沒存什麽心思,心想,畢竟是兒子成親,不論如何,都想給他最好的。
「程少俠。」寧夫人看向仍坐在鏡子前的程躍,輕聲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叫杜薇,是虞吳琉琅縣人,父在母逝,家裏有一兄長和你,你因家貧,為讓兄長有錢娶妻而願意遠嫁安陽寧家。」
寧夫人說完了,程躍卻沒有言語,寧夫人等待片刻,輕輕一聲嘆息:「程少俠,委屈你了,八十一天之後,不論你有何要求,只要寧家能辦到,一定竭盡所能。」
程躍仍是不回答,寧夫人無奈,看一眼他的身影,向下人吩咐一聲,轉身走出屋外。
程躍對着鏡子,卻閉着眼睛,任人在他身邊走來走去,直至屋外有人喊婚嫁的時辰已到,他才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這是他同意的,既然已下定決心,就不會退縮後悔。
◇
寧家少爺病重昏睡不能起,所以和程躍拜堂的,是一名仆役抱着的一只大公雞,公雞身上挂着寧少爺的随身之物。程躍頭上披着紅蓋頭,看不見這一切,只知道和自己拜堂的并不是寧少爺。
在身邊攙扶的嬷嬷的小聲指示下,拜天地,拜寧氏夫婦,然後夫妻對拜,禮成,入洞房。
婚房,便是程躍之前待的那個房間,進去時,寧家少爺也換了身紅色的新衣,被人放置在紅色的婚床上。
不知是屋外喜慶的音樂太吵,還是成親的氣氛所致,之前醒來又昏過去的寧景年一被人輕輕放在婚床上,就睜開了雙眼。下人見了欣喜無比,忙叫人去轉告寧氏夫婦,在下人的驚喜紛擾中,景年看着屋裏紅彤彤一片,靜靜無語。
随着屋外一聲新娘入洞房,大門應聲而開,景年移過視線看向門外,披着蓋頭的新娘被人扶進屋內,帶到床邊坐下。
緊随其後的是獲知消息,欣喜跟進來的他的父母,挨到床邊對他不停噓寒問暖,反倒忽略了坐在床邊一側的新娘。
因為時辰不能耽誤,寧氏夫婦壓抑對兒子的關心,見他醒了,便不再由旁人代勞,讓人給他遞上稱竿,去揭新娘的蓋頭。
景年因長年卧病在床,瘦得皮包骨的手有些吃力的接過稱竿,卻沒有立刻揭開,而是詢問默默坐在一側的新娘:「我估計沒幾年好活了……姑娘,你是真的願意嫁給我這個廢人嗎?」書香門第
他這一問,所有人的目光移到了新娘身上,并投注無數期盼,新娘沉默半晌,才終于點點頭,讓寧氏夫婦松了一口氣。
景年見狀,才在下人的幫助下擡起手中的稱竿,一點一點揭開蓋頭,當新娘的面目全露在眼中,景年久久不語,只靜靜凝視。
新娘也在看他,眼中沒有絲毫新嫁娘該有的羞澀,仔細而認真地看,眼前羸弱卻仍不失俊秀的少年,長期卧病在床導致面目蒼白,一雙大眼仍然清澈明亮。
少年眼中的自己,是什麽樣的?
新娘猜測着,然後發現少年把稱竿交給旁人,伸出手緩慢地移到自己臉上,從眉眼到鼻子再到唇,仔細而慎重地撫摸。
「你叫什麽名字?」少年低聲問,聲音裏略略有些顫抖。
新娘頓了下,答道:「杜薇。」
少年注視着新娘,淡淡一笑,笑過後仿佛用盡了力氣,倒在新娘懷中。
◇
景年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大亮,他仍然置身在紅色喜房內,記起他已經大婚,但纏綿的婚床上卻只躺着他一人。景年覺得喉嚨有些幹,便想喚來下人給自己端水,可才側過身,就看見床底下睡着一個人。
原本這沒什麽奇怪的,他長年病卧,寧老爺為方便随時有人照看他,便命人晚上在他房內床邊打地鋪,可現在睡在床下邊的這人,卻讓景年不忍開口打擾。
雖然只見過一面,雖然這人已經褪去喜慶豔紅的婚服,但他一眼就知道,睡在下邊的這人,已經是他的妻。
于是景年躺了回去,靜靜凝視仍然沉睡的人,看着看着,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憶起蓋頭揭起,見到她的第一眼,暖暖的光芒下,健康的膚色在紅豔的布緞襯托下,帶着幾分妩媚。
成婚的事情之前他完全沒有聽說,醒來後乍聞父親說起此事,既震驚又難過。他清楚自己的身體,恐怕真沒有幾日好活,震驚父親在此時竟做出此等糊塗事,要是媳婦進門不久他這做丈夫的就死了的話,她今後一個人如何生活?就算再改嫁,也只能落個不好的名聲。難過的是家人的良苦用心,他知道父母會在這時候辦一門喜事,無非是想沖喜,洗去晦氣,病急亂投醫無奈之舉,看着年邁的父親因為他的身體急得早些年就頭發全白了,母親不知道哭暈了幾次,他見了也極是不忍。
第一次以死相逼都不能令父母改變主意,第二次醒來,他也只能默默接受,至于他的那個新娘,他那時想得最多的是,自己死後如何能讓她生活得更好些。
想都沒想過新娘會是什麽樣的,當揭起蓋頭前,他心裏平靜如水,沒有一點漣漪,然而揭開後,出現在他眼中的人,于自己心裏,仿佛一滴清澈的水珠由葉面滾落,掉進水裏,蕩起絕無僅有的漂亮水花,水面随即一圈圈往外暈開,久久不息。
他就此沉浸在那雙寧靜深沉的眼睛裏,視線難以再移開,撫上她的臉感受她的溫暖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得飛快,那時他才真正深刻的感覺,自己成親了,眼前的人,是他的妻,頓時欣喜激動,卻也同時昏了過去。
許是情緒波動太大的原因,他的身子還承受不了吧。
眼前在地上打地鋪沉睡的人,面對他側身躺着,烏黑油亮的發披散在枕間,額前的發絲半遮半掩住她的臉,臉上的妝已經洗去,無暇的臉得以呈現,皮膚是健康的麥色,五官端正,お稥.并不特別漂亮,反而有些英氣。景年雖然長年卧病在床極少出門,但服侍他的丫鬟小役比眼前人漂亮好看的多了去了,可不知為甚,他就是喜歡看她。
不知是否是景年的目光太過熾熱,原本沉睡的突然睜開雙眼,直直望進景年眼中,這透澈分明的雙眼頓時讓景年心裏一動,臉上莫名有些發燙。
「你醒了。」
睡下的人翻身起來,揭開蓋在身上的絲制被單,穿上鞋子站起來。
「我幫你把下人叫進來。」
她的聲音很是符合自己的長相,并不婉轉如莺,有些低沉沙啞,卻讓人聽着舒心。她這麽一站起來,景年才發覺她的個子真高,這樣的身高在南方女子中極為罕見,但因為身形勻稱颀長,并不顯得太過壓迫。
景年看到她就要走出去,身上還穿着睡覺時穿的亵衣,連忙把她喊住:「等一下。」
已經走出幾步遠的人轉頭看他。
景年視線環顧一周,指着衣架上的外袍說道:「披件外衣再出去。」
程躍聞言,先是深深看他一眼,才走過去取下外袍披在身上,這件外袍是清晨他換下來的喜服。景年昏過去後,屋裏又是一陣人仰馬翻,但因為這事時不時出現,又很快恢複平靜,因為自己已經擁有景年妻子的身分,寧老爺便讓人在床邊打地鋪讓他暫且先歇歇,拜堂時間選在寅時,的确有夠累人,所以寧府上下都是大清晨的才跑去休息。
當屋內只剩兩名丫鬟圍在床前照顧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景年後,程躍也不故作姿态,在迷藥的副作用下頭疼得難受,索性直接自己摘下頭上的首飾,洗去臉上的胭脂,再脫下外袍,躺進被鋪裏很快就睡了,丫鬟們什麽時候離開的他都不知道。
打開屋門,看到已經偏西的太陽,程躍估算此時應該是申末時分。昨天拜堂前,寧夫人有讓人準備吃的東西給他,所以睡了一日,到現在他還沒感覺到饑餓。
屋外一直站着人,程躍一開門他們便迎了上來,他告訴他們景年已經醒了,他們皆是又驚又喜,還指出一個人去轉告老爺夫人,餘下的人走進屋內收拾東西服侍躺在床上的景年。
程躍走回屋內,找了個地方坐下,看着仆役們收拾地上的被鋪卷好收起,看着丫鬟們熟練的扶着羸弱的景年坐起來,為他披衣拭臉端茶漱口梳發,還不停輕聲問他要不要吃些什麽東西。
寧氏夫婦很快便來到了屋內,看着兩天內就醒過來三次的孩子,也是驚喜萬分,左右端詳兒子的臉,一個勁地說今天的臉色好多了!
程躍仔細地看着景年的臉,根本沒看出「好多了」是好在哪。明明臉上還是沒有絲毫血色,明明瘦得皮包骨,明明拿起東西的力氣都還沒有……
下人們很快端來了景年的藥和吃的東西,寧老爺親自端過藥碗慈愛地喂兒子喝下,寧夫人則坐在床頭,在寧老爺為兒子喂完藥後趕緊拿過蜜餞送進他的嘴裏,就怕他受一丁點的苦。
吃了兩個蜜餞,寧夫人接過還冒着霧氣的人參雞肉粥,吹涼後小心翼翼地喂給景年。
可景年在吃下東西前,突然擡眼看了一下坐在角落的程躍,讓一直默默看着眼前一切的他吓了一跳,只是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景年看到,所有人都圍在他周圍,自己的妻子卻孤伶伶地坐在房間角落,頭發還散着,臉還未漱洗,身上紅色的衣袍随意披着,只用衣服上的繩子綁住,方才聽父親所言現在已經是酉時,都過一天了,現在妻子的面前卻一點吃的東西也沒有。
景年無力卻堅定地推開母親喂過來的熱粥。
「娘,才吃過藥我還不想吃東西,您去看看薇兒有什麽需要的。」
兒子的意外之言讓二老相對一望,随即把目光移到坐在角落的程躍身上。程躍先是一僵,景年親昵的叫法讓他頭皮發麻,但對上景年關懷的大眼,硬是忍着沒做聲。
寧氏夫婦也是這麽一看,才知道他們冷落了程躍,立刻吩咐人去伺候他。程躍原是想推拒,但見寧氏一家其樂融融自己一個外人待在屋裏過于尴尬,便在丫鬟的帶領下從偏門走向另一個房間更衣漱洗。
程躍走後,寧老爺和夫人又開始哄景年吃東西,景年向來最聽二老的話,但今天卻總是搖頭拒絕。
「爹、娘,我等薇兒來了再一起吃。爹娘,你們吃過了嗎,要不就一起在這吃東西吧?」
景年的話,兩位疼愛他的父母又怎麽能夠拒絕他的要求,便一邊讓人上菜,一邊派人告之程躍,讓他漱洗完畢立刻過來。
因為在寧府的這段時間,程躍所持的是一名女子的身分,所以寧府為他準備的皆是女裝,好在并不花俏,還在程躍勉強能承受的範圍內,坐在鏡子前面,他讓丫鬟給他挽個簡單的發髻再插根玉制發簪便好。
他的眉毛原本有些濃,昨夜化妝時丫鬟給他修成柳葉狀,把他十分的英氣修去七分,此刻就算沒有抹胭脂,卻仍比從前柔和許多,再穿上一身女裝,說他是男兒身,此刻恐怕沒有多少人信了。
程躍的喉結并不特別明顯,再穿上高領衣物一遮,便真真是個俊秀的女子了。
走回那間新房的時候,穿着女裝的程躍步伐很寬,被跟在他身邊的丫鬟趕上來提醒了一兩句。程躍看一眼這名丫鬟,發現和昨晚為他梳頭換衣的丫鬟是同一人,應該是寧夫人的心腹,知道他的事情也不會傳出去,故爾才會出現在他左右。
走進房間時,床前不知何時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擺滿豐盛的菜肴,景年坐在床沿,背靠着軟墊,寧老爺和夫人各自坐在景年左右,景年的對面放置着一張椅子,在寧老爺的示意下,程躍默默坐上這張椅子。
這一頓飯,程躍吃得沒有滋味,寧老爺和夫人的注意力全在兒子景年身上,而景年的關注卻放在自己身上,一邊問他這個菜好不好吃,那個菜合不合口胃,一邊用灼灼目光看着他不放。書香門第
看着景年過于關心程躍自己卻沒有吃下多少東西,寧老爺和夫人有些心疼,但都沒有說出來,只是客套地讓程躍多吃些,然後扭頭哄景年自己也多吃些,景年只能吃些清淡的流質食物,這一頓飯因為不停地關照程躍便吃得頗慢,卻比以往吃得都要多得多,寧老爺大喜。
程躍就這麽在寧府住了下來,從第二天開始,他不再打地鋪睡在地上,而是睡在已經收拾出來的偏房裏,這原先是為方便下人照顧主子設置的房間,因為道長曾說過一開始最好讓他們就近相處,所以程躍不能搬到太遠的地方住,于是寧老爺只能告訴程躍,讓他暫且委屈些住進去。
程躍并不覺得有什麽,有地方睡就好,從前他風餐露宿都習慣了。
景年知道這事,一開始是不允的,但在寧老爺的哄勸下只得接受現在這個安排,只是心裏另外有打算。
或許道長所言之事真是怪力亂神之事,但連程躍都百思不解地,的确從他來到寧府的那一天開始,景年的身體便在逐漸好轉。
起初是昏睡的時間慢慢減少,過了十五天,之前連拿些細小東西都吃力的景年都能下地行走了!
雖然程躍難以置信,但這個情形卻讓寧老爺和夫人喜極而泣,景年能下地行走那天,喜不自勝的他們不但給全府上下發了賞銀,辦了宴席,還背着景年來到程躍面前下跪拜謝。
程躍收受不起他們這一跪,趕緊扶他們起來,一開始他的确有些不快,畢竟被人綁架,又不得不和另一個男人成親,任是哪個男人都不會痛快接受,但見景年身體好轉,寧老爺夫婦的愁容一掃而空,他心裏的那道坎也就慢慢過去了。
知道自己終将會離開,程躍便沒有讓自己融入寧府,加之男扮女裝不時會出現諸多問題和尴尬,因此在寧府住的這段時間,除了寧景年居住的景年軒,他完全是足不出戶,比生病的寧景年還要深居簡出。
程躍目前所住的房間是主屋的偏房,與主屋只有一牆之隔,主屋裏有什麽動靜,程躍都能聽到。一開始,景年昏睡的時間較長,程躍幫不上什麽忙就整天躲在偏房裏打坐練功,寧夫人派來跟随自己的丫鬟歆蘭這些天搬了不少書到他房裏,說是給他解悶,但他從未看過。
景年醒來後總不見他,便老愛問他在哪,丫鬟們就答一直待在偏房裏,問的次數多了,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樣,終有一天,景年讓丫鬟把程躍叫到床邊。這樣程躍又是一陣忙活,因為偏房裏除了自己外就是那名認得他的丫鬟出入,所以程躍在屋裏總是随意穿衣,寧夫人讓人給他趕制的女裝全被他丢在一邊不予理會。
現在景年叫他過去,歆蘭又不在,程躍自己套上女裝後,坐在鏡子前卻怎麽也弄不好一直披散着的頭發,想了想,最後随意綁了個馬尾,頭發盤至腦後,再用一根檀木制的發簪別住。
為防止意外情況,歆蘭幾乎天天為程躍修面,就是修下眉毛抹些胭脂粉讓面容看起來女氣些,盡管程躍極不願,卻也只能忍着,反正以後眉毛還會長出來。
做好這一切,覺得應該不會被人找出問題,程躍才走到主屋,來到面色的确好了不少的景年跟前。
丫鬟端來一張凳子放在床邊,程躍坐下,然後才把目光移到躺在床上的景年身上,意外看到原先見他進來一臉笑容的景年正蹙着眉毛。
「薇兒,沒人給你梳頭嗎?怎麽頭發這麽亂,頭上又沒戴首飾?」
再次因景年親昵的稱呼僵硬片刻,恢複過來後摸摸頭發,程躍解釋道:「我都待在房裏,便沒怎麽裝扮,聽你叫我過來也不想多耽擱,才沒叫丫鬟幫忙自己弄了一下,我手拙,就成這樣了。」
程躍說話時有特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細柔一些,固然比一般女性的聲音還略微低沉,但和他原來的聲音相比,也算是清朗柔和多了。
聽他這麽說,景年的眉毛松開了些,但仍有些不豫:「我叫娘多給你裝備一些首飾,你若有什麽喜歡的也可以叫娘派人給你做,現在都是一家人,你不要客氣。」
程躍沒有說話,只是淺淺一笑,溫潤如水的模樣讓景年不錯眼地看着。
「我還聽丫鬟們說,你都待在偏房裏不愛出門,是不是因為怕生?不如我叫娘抽些時間帶你四處走走,別總悶在屋裏,會悶出病的。」
景年不加掩飾的關懷讓程躍心中一暖,擡起手為他掖好被子,由衷地道:「你不用擔心我,好好養病就是,別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
景年突然握住程躍伸出去的手,程躍頓了一下,卻沒有收回來,景年的手有些涼,瘦得青筋一根根冒了出來,手指很是細長,沒有血色的蒼白膚色與自己的麥黃皮膚一比,看起來更是病弱。
「薇兒,你的手真暖和。」景年的目光也落在他們握在一起的手上。
「那是因為你病着,才會這麽覺得。」
景年看着程躍,黝黑的雙眼裏充滿堅定。
「薇兒,我一定要好起來。我以前覺得死了并沒有什麽,就是對不起爹和娘,可是現在,我一點也不想就這麽死去,我要好好活着,活着。」
程躍也看着他,在他的雙眼注視下,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那一天,景年即使沉沉睡下,也沒有放開程躍的手,程躍任他握着,一直不忍抽開。
那一年,景年十七,程躍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