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陽關
周束并沒有回到京城的将軍府,他們走在半路上突然得到消息──敵國軍情有異動。
此時正是大寒冬,大雪封山,乃修兵養兵之時,只要有經驗的将領都絕對不會讓軍隊有異動。也正因為如此,周孝禮才敢離陣回京受封。
敵軍異動的消息雖然不準确,但是以防萬一周孝禮還是帶著親衛軍返回邊關──陽關,留下十幾名軍從保護周夫人回京城。
周束本來就說好好跟著他爹回邊關,可是這次情況緊急,他爹本來是不想帶著周束的,但是拗不過周束堅持,只得帶著他上去。
一個月的路程,周孝禮下命令日夜趕路,在第十日的傍晚他們就到了陽關。
骨幹将領得到将軍回程的消息,站在關口等著,見周孝禮等人來後,拱手道,“見過将軍。”
周孝禮一勒缰繩,坐在馬上威風凜凜,“敵軍異動是怎麽回事?”
衆将領中一人走出,“啓禀将軍,圖亞在一月之前換了将領。”
“哦,換了誰?”
“圖亞三王子──泠第苗。”
周孝禮哼了一聲,從馬上下來,“圖亞老兒終於舍得讓自己的兒子出來了。”
“泠第苗有神童之稱,熟讀兵書,在圖亞國內聲望也十分高,在修兵之時換他出來,怕是有什麽目的,所以才急忙通知将軍回來。”
“做的好。”周孝禮拍拍那位将領,“有然。”
周孝禮這才想起跟在他身後的兒子,轉過身對同樣風塵仆仆的周束說,“束兒,下來見過各位叔叔。”
周束立刻下馬,朝各位将領拱手,“見過各位将軍。”
按身份來說,其實周書不需要給人行禮,在陽關他爹最大,但是軍将在外都是過命的交情,雖然有上下屬的軍令在,但都是以兄弟朋友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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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然将軍點點頭,“束少爺,果然一表人才。”
周束苦笑,他可不象爹那樣還精神熠熠,費了很大勁才控制住雙腿的顫抖,只能硬打起精神,“多謝然将軍誇獎。”
這時候又走出一位将領,這位看起來就比有然象将軍多了,又高又壯,披著閃閃發光戰甲,連走路都能揚起一陣灰塵,“喲,怎麽來了個細皮嫩肉的小少爺,走錯地方的了吧,啊?哈哈哈哈……”
“胡一!”有然出聲喝斥,“休得無禮。”
周孝禮也不介意下屬對兒子的調笑,“束兒,這位是胡将軍。”
周束端起手,“胡将軍。”
胡一是草莽出身,最見不得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雖然周束是自己上司的公子,但是一副沒見過大場面的樣子讓胡一有些不高興。就是有這些這個貴族,所以他們平民百姓想出人頭地才這麽難上加難。
周孝禮知道胡一在想什麽,也沒多話,他知道只要相處之間長了,胡一就能放下偏見接納兒子了。如果胡一最後也沒接納周束,那麽只能說明周束不适合戰場,到時候他就會把兒子送回去。
有然見周束一點也不介意胡一的挑釁,滿臉疲憊卻沒有一絲驕橫之氣,微笑的點點頭。
周束身為大将軍的公子,也分了個單獨的房間,周束進了屋子趴床上就起不來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陣被疼醒了,睜開眼睛時天已經黑了,周束點上油燈,脫了褲子照著雙腿。
十天來一直馬不停蹄的趕路,大腿內側早就磨出血,周束要強,誰也沒說,休息的時候就跑到沒人的地方抹點藥,用部條把大腿裹起來,然後等著繼續趕路。
周束一手拿著油燈,一手解開已經發黑的布條,然後從懷裏拿出藥膏開始抹。
傷口雖然看起來吓人,到是沒爛,多虧帶的藥膏好,剛抹上時涼涼的,連疼都沒那麽疼了。
擦好藥之後,周束吹了燈,躺在床上想繼續睡,卻睡不著了。
抹藥就抹藥,真不應該注意那藥盒子的。
藥膏是楊洛給的,周束早就知道,也曾想棄之不用,但是每次跟楊洛打過一次之後,渾身疼的就好象要散架一樣,想著與其被楊洛嘲笑不耐打,到不如用了藥膏,然後堂堂正正的去砍楊洛。
時間久了,周束也就用慣了那藥膏,也就不在意從誰那得來的了。
可是在這樣一個漆黑的夜裏,周束卻想起楊洛來了,還不是以前想起就氣的要死那種,隐隐約約的,有一絲懷念的味道。
周束猛的坐起,又猛的往後一倒,硬生生摔在木床上,疼的自己猛吸氣,到是成功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
睡覺!不能胡思亂想!睡覺!
這一覺居然睡了整整三天,等周束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臉紅的爬起床來洗臉。
打開門就看到正在掃院子的老大爺,“小少爺醒啦。”
這裏是邊關,環境當然艱苦,能睡飽一天就不錯了,何止是睡了整整三天,老大爺的語氣有些諷刺。
周束臉紅的點點頭。
“餓了吧,正好快到飯點了,快去飯堂吧。咱這是戰場,吃不了什麽好的,管飽而已。”
周束朝老大爺鞠了躬飛快的跑走了。
老大爺一愣,接著嘿嘿一笑──這小孩懶是懶點,不過性子到不錯。
飯堂裏放了張大圓桌,上面坐的都是有品級的将領,不過他們吃的和兵士們都是一樣的,就是就餐環境好些。
周束不著痕跡的悄悄走到他爹的那桌,有然在周孝禮之前看到周束,對他笑了笑,周束臉更紅了。
“喲,小少爺起床啦。”
胡一本來就是個大嗓門,何況他故意讓周束引人注意。
果然,飯堂一多半的人往周束這邊瞧了,周束見沒辦法悄悄入座了,雙肩一頹,“各位将軍有禮。”
“咱們小少爺就是有禮數,不過咱們這吃飯不講究這個,快入座吧,小周少爺睡了這麽多天,餓壞了吧。”
有然瞪了胡一一眼,胡一也不甩他,他們都和周孝禮在一個桌子上,有然往旁邊挪了挪,“束少爺,這邊座。”
“謝有然将軍。”
雖然大家都對這個一睡三天的小嬌少爺不怎麽爽,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敢象胡一一樣口無遮攔,嘲弄的哼幾聲,或者只是淡淡的看兩眼,但只是這樣也夠周束不舒服的。
周束坐在周孝禮旁邊,周孝禮看著他低著頭,“束兒。”
“在。”
周孝禮在心裏嘆了口氣,兒子無形中已經變的拘束很多,連跟他說話都恭恭敬敬。
周束連睡三天的原因周孝禮比誰都清楚,周束雖然有武功底子,但是連續十天不分晝夜的趕路,連周孝禮都吃不消,何況還不滿十二歲的周束。不過周孝禮征戰這些年,可以說他的精神已經沒辦法用常人來評斷。
趕路是周孝禮原本以為周束一定堅持不了,但是軍情不可誤,周孝禮本來打算周束一說不行就派人陪他留在路上修養幾天。
周束腿受傷周孝禮是知道的,但是兒子一直咬牙堅持,他這個做爹的怎麽開口?結果他們居然真的一路趕到陽關,周孝禮是欣慰的。
周束從來沒有過這樣連續的強度疲勞,他跟楊洛比試的時候連續最多的也不超過五天。
周束精神和肉體緊蹦十天之後就陷入昏睡,周孝禮有找軍醫來給周束看看,軍醫又是驚奇又是感嘆,直說要換一般人恐怕就死路上了,而周束看起來就是經歷過相關訓練似的,精神和體力是一般成年人了兩倍,昏睡幾天大概就會醒了。
周孝禮一邊感慨的看著兒子,一邊擔心,“身體怎麽樣了?”
周束臉紅了,顯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是非常人能比的了,“已經沒事了。”
“哪裏還疼嗎?”在他們趕回陽關的第二天,周孝禮和其他同趕路的軍士,各有不同程度的疼痛,這是肉體緊繃後放松下來的後遺症。
周束搖了搖頭,“不疼。”
“真的不疼?”周孝禮有點詫異,要知道現在他拉缰繩的手臂還不能拿筷子,不然還會抖個不停呢,所以左手執筷。
周束也不知道他爹為什麽問個不停,“真的。”
有然在一旁聽這對父子說話,他還記得第一次在關門看到周束的樣子,他的腿抖的幾乎要站立不住,讓人覺得他随時都會摔倒,在回城路上,有然一直走在周束旁邊,可是有然并沒有機會幫助這位逞強的小少爺。
周束硬是咬著牙,自己走回了軍營。
有然立刻對周束另眼相看,笑的打岔,“将軍,你還讓不讓束少爺吃飯了?”
周孝禮一愣,接著哈哈大笑,“快吃吧。”
胡一吃飽了也不走,揪著饅頭想找周束的茬,看到他對有然笑,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堵的慌,把饅頭一扔,“哎,小少爺,睡好了吃飽了,想不想跟我去校場看看?”
有然皺眉看著胡一,他以前從來不知道胡一這麽纏人,雖然纏的不是他。
周束轉頭看了看他爹,周孝禮點點頭。
這個胡一看樣子是非要給他兒子一個下馬威不可了,攔是攔不住的,而且周孝禮還挺想知道兒子被欺負了之後會做什麽反映。
“有勞胡将軍了。”
有然三十出頭,沒有成親,軍營從來沒有周束這個年紀的孩子出現,有然對周束又有好感,不自覺的想維護,“大冷天的,有什麽好看的,束少爺一路辛苦,還是再養幾天的好。”
胡一哼笑,“說的也是,嬌蛋還是趴被窩裏好好捂著吧。”
他這話說的就難聽了,連周孝禮都皺起眉,雖然有時他們也會說些粗話,但是他現在是以父親的身份在,難免會不舒服。
周束也沒想到胡一如此不客氣,微愣,沒說話,繼續安靜的吃飯。
有然見因為他多嘴,反而讓害周束被說,心裏過不去,也知道跟胡一這種大老粗什麽理也講不通,幹脆閉嘴,狠狠瞪了他一眼,順便記下這一帳。
胡一見沒人回嘴,自以為占了上風,臉上盡是得意。
飯後胡一帶著周束去校場,周孝禮沒跟著,有然将軍到是跟著一塊去。
胡一是“一字營”的頭領,戰事中主先鋒有時斷後,營中兵士各個強壯勇猛,雖然現在季節寒冷,但是校場上整齊的排列的兵士也沒有一絲懈怠,一聲口令一個動作,精準的不象是人。
楊家也有校場,但是哪裏能和這個相比,近千殺過敵見過的兵士在場上操練,随著動作喊出口的吼聲就讓周束一震,身邊吹過寒風,卻讓他的身體熱了起來。
胡一的得意從飯堂一直帶到較場上,無論周束是不是病怏怏的貴公子,他興奮的樣子給了胡一足夠得意的本錢。
“怎麽樣,小公子想不想上去練練?”
周束立刻轉過頭胡一,大眼睛裏寫滿驚喜,“可以嗎?”
胡一當然是随口說說,周孝禮的兒子,想當兵也得專門的老師教導,怎麽可能跟著平民一起訓練。可是周束都表現的那麽躍躍欲試,胡一反而有些遲疑,他看向有然,有然別過臉不讓他看。
周束雙眼發光的等著胡一的回答,“可以嗎?行嗎?”
“這,這得回去問你爹。”
周束眼裏的光芒瞬間黯了下去,胡一不知為什麽的立刻手忙腳亂起來,他象個欺騙小孩子的壞大人一樣內疚,忙著補救,“但是,你要是想的話,可以下場挑幾個人練練。”
還好周束的眼睛立刻恢複了光彩,“我可以下場嗎?”
胡一擦擦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冒出的冷汗,“當然。”
有然在一旁悶笑,胡一不高興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校場上的士兵休息時間到了,将軍來巡視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三三兩兩的坐在一旁喝水閑聊。
胡一叫住忙著倒水的小士兵,“厲少懸,你來!”
叫厲少懸的少年是個有黑有壯的小夥子,他爹是“一字營”的夥頭,他有時候忙著爹忙活造飯,有時候也象這樣跑到校場上來訓練。
胡一只所以叫厲少懸,是因為他跟周束的年齡最相近,可當厲少懸跑過來在周束跟前一站,整整高出周束一個頭。
“胡将軍。”厲少懸擦擦頭上的汗,揚起一抹憨笑。
胡一見兩人身高,暗暗替周束擔心,不過他叫周束來本來就是給他教訓的。
“這位……這小孩,你跟他練練。”
厲少懸打量著周束,周束給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他也想當兵?太小了吧。”
有然知道胡一不說出周束身份的原因,但是沒有阻止,他到是也想看看這位在楊家待了十多年的小少爺是個什麽料子。
胡一狠狠拍了厲少懸後腦瓜子,“少廢話,叫你上你就上。”
厲少懸怪叫一聲,揉著頭跑到胡一夠不著的地方,“上就上,打我幹嘛呀。”
校場上空出一塊地方,本來在休息的士兵漸漸圍了過來。
有然對周束說,“別逞強。”
周束點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在楊家以外的地方與人對打,說緊張還是有點的。
厲少懸活動活動肩膀,歪歪頭,對周束說,“怎麽打。”
周束被問的一愣,“你們都怎麽打。”
“嘿嘿,”厲少懸裂嘴一笑,“玩著打,還是要命的打。”
周束茫然的看了看有然,有然并沒有說話,周束想了想說,“切磋切磋吧。”
厲少懸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沫,拍了拍,“好勒。”
胡一樂的當喧號的,“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