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鳴
厲少懸突然象只熊似的朝周束撲了過來,周束一時沒進入狀況,但是身體反映還很敏捷,走位加轉身,讓厲少懸連他的衣角都夠不著就摔到地上去。
周圍一片叫好,“奶奶的,小厲又來這招,打!打!”
厲少懸雖然年紀不大,練武的天分也是難得,又肯下功夫,這營裏有單打獨鬥能贏他的只是少數。厲少懸最喜歡的就是把人撲到在地,然後纏著打,這樣打身上可是實打實的,一打一個中,躲都沒地方躲,厲少懸身體壯,又擅長纏鬥,就算輸了受的傷也一定比對手少。
營裏的士兵都知道厲少懸愛這麽打架,周束卻是不知道的,他剛剛不著痕跡輕輕一閃就躲過厲少懸,動作漂亮讓人忍不住叫好。
厲少懸沒想到會撲空,這下摔的可是實在,爬了幾下才重新站起來,擺開架子重新開戰。
厲少懸擅長纏鬥,可不是只會纏鬥,周束剛開始還不能進入狀況,厲少懸下手又黑又重,周束也被撩起了脾氣,哪裏還見的著一絲在楊家的客氣。
周束一拳打中厲少懸腰側,疼的厲少懸面容扭曲,可周束想把拳收回來的時候才發現手腕已經被抓住了──不好!
“這次你躲不了了。”
厲少懸一下把周束撲倒,周束摔的眼冒金星,厲少懸一拳朝他面門打下,周束臉一側險險避過,他力氣沒有厲少懸大,現在也厲少懸占上風,周束腦子一熱,拽著厲少懸的衣服把他的頭給扯下。
厲少懸以為周束掙紮或者反擊,沒想到他會扯自己的前襟,一下被周束拽的頭低下來,接著腦門一痛,頭暈目眩起來。
周束趁厲少懸發暈将他推開,捂著自己發紅的額頭站了起來,面朝厲少懸随時準備防衛。
厲少懸甩甩頭,暈的更厲害的,一手揉著被周束撞痛的額一手指著周束,“你怎麽耍賴!”
圍觀的兵士一陣哄笑,“這算什麽耍賴!我是知道了,原來還有這一招,舍得一身刮,皇帝也給拉下馬!”
周束被笑的有點茫然,左右看看,胡一跟有然也笑的不行。
厲少懸揉著頭,“不打了,不打了,頭暈死了。”
周束放下端起的架勢,滿含歉意的看著厲少懸,“真那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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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少懸朝他一笑,“輸就輸了,打架哪有不疼的。”
胡一笑完了有些不高興了,厲少懸在他營裏也算叫的出來的,是他的兵,居然就這麽認輸了。
“厲少懸你要不要臉了,輸給一個十一歲的小屁駭,你白長這個大個了!”
厲少懸聽著委屈,“輸就輸了呗,他都說了這是切磋,又不是要命的。”
“你的意思是,要命的你就不能輸了?”
厲少懸立刻揚起頭,“那是!”
“呸!”
有然嘲笑道,“怎麽著,你‘一字營’輸不起嗎?”
“放屁!”
“你還想上了?”
“怎麽?不行嗎?”
“呸!”有然學著胡一吐了口口水,“還說別人,就數你最不要臉!”
胡一也不管有然怎麽說,他本來就是想給周束一個教訓,他的兵指望不上,他還就不要臉的自己上了!
“小少爺,屬下能不能跟你讨教讨教?”
有然想踹胡一,可惜被他躲開了。
周束剛打開一架,擔擔身上的土,“算了吧。”
胡一聽他淡淡的這麽一句火更是往上竄,“我還不夠格怎麽著!”
圍觀的士兵也不知是誰在人群裏含了一句,“将軍你就少欺負人家小孩子了。”
“閉嘴!誰在多說一句我賞他倆刮子!”
周束嘆氣,胡一看他不爽想揍他,這表現的實在太明顯了,爹又一副任他鬧的樣子,周束很是為難,難道真讓他揍自己一頓?
“胡将軍,我打不過你。”
“練練嘛,我看小少爺你厲害的很,包不準就打的過了。”邊說胡一邊解甲,看來是不管周束怎麽說都打算上了。
有然知道攔不住,接過胡一的甲,“你有點分寸。”
“我有數。”
胡一穿著铠甲象個小山,脫了也是一個巨人,光是在周束面前一站就讓周束很有壓迫感。
周束退後一步,“胡将軍想怎麽打。”
“小少爺要怎麽打。”
“要不……用兵器?”
“哈哈哈哈哈!!!”胡一大笑,笑聲傳滿整個校場,“小少爺選就好,胡某就徒手陪你玩玩,省的有人說我以大欺小!”
有然想反對,但是周束表情嚴肅讓他開不了口。
用上兵器,那就是博命的玩法了,決不留情那種,軍營裏敢這麽打的不是沒有,但是非常稀少,而且都是高手,對自己有相當高的自信,不然真打出人命來是要軍法處置的。
周束小小的身子站在校場上,做了一次深呼吸,頭低的讓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觀戰的士兵有看好戲的,有真擔心周束的,成千人的校場,一時居然沒人說話,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
“得罪了。”
胡一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在他抵在他喉結處的匕首,還是沒人說話,但是勝負以分。
就在那句“得罪了”的同時,周束以眼睛看不見動作卻跟不上的速度欺身到胡一身邊,鋒利的匕首刮破空氣帶來一陣凍徹骨髓的寒意。
胡一看著周束撲上來,看著他把匕首抵在他頸處,卻無法動彈一絲一毫。
周束把匕首收起,放回靴子裏,對胡一端手,“得罪了。”
“轟”的一聲炸了鍋,圍觀的士兵大叫出來,激烈的争吵和交談。
胡一蒼白的臉漸漸回了血色,卻越來越黑。
“耍賴!還未宣號!”
“閉嘴吧你!我們‘一字營’說一不二,輸就輸,少丢人了!”
有然走到周束旁邊,把他護在身後,看著即将爆發的胡一。
“再比過!”胡一一人的聲音居然大過千人,打雷似的震動所有人的耳膜。
周束從有然身後探出頭來,“算了吧。”
胡一的臉徹底黑了,“媽的,老子說再比就再比。”
周束卻一點也不被胡一殺人似的氣場震住,“算了吧,我打不過你。”
胡一氣的快要吐血了,“剛剛還未宣號,不算!”
“兵不厭詐。”
胡一氣的在原地跺腳,到不是因為有然護著周束所以他不上前,而是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一旦上前就把周束給撕了!
“就到這裏,教頭!”有然叫道,“繼續練兵!”
然後也不管胡一是何反映,把铠甲丢給一旁的呆住的厲少懸,拽著周束往外走。
胡一要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也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的氣不是因為他輸了,而是因為……周束拿著匕首沖向他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了這十歲孩子的強烈殺意,他愣了,絕不承認是被吓住了!
那種強大的殺意,胡一活到這麽大歲數,也只在戰場上感受過,為什麽周束可以!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又在一瞬間停住,只要那劍尖再往前一點點胡一便血濺當場!
他輕視周束,卻被周束打敗,又被周束放過一命,除了氣之外,胡一更多的是悔!
如果他知道周束因為常年對著一個人釋放殺氣,早變的收放自如,或許就不會那麽激動了。
一轉經年,天朝與圖亞的戰争在去年終於得到和平解決,周孝禮奉命繼續把守陽關,而周束也迎來十六歲生日。
有然将軍給了周束一天假,他到街市去閑逛,畢竟不是女人,沒什麽好買的,買了點熟牛肉和一壇酒,周束在快傍晚的時候到了厲少懸家。
厲少懸家在軍營附近的的村子裏,人口不多,房屋也因為連年征戰破爛不堪,在這裏住的都是軍戶。
天還沒全黑,暖暖的春風吹在人臉上十分舒暢,厲少懸坐在自家小院的椅子上,“慢死了。”
周束笑著走進去,厲容聽到他的笑聲,爬在廚房的窗臺上朝外看,“周束,牛肉買了嗎?”
周束朝她揚了揚手裏的牛肉。
“快拿進來,我切了你們再吃。”
厲容是厲少懸的妹妹,比周束大一歲,不知道是不是總幹粗活的關系,長的比一般女孩子高壯些,但是性子爽朗不拘小節,對於她喜歡周束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裏,周束也沒有拒絕。
牛肉切好後,厲又拿出幾碟菜放在院中的桌子上,“你們吃。”
“一起吧。”
厲對周束一笑,“你們兄弟聊天,我就不摻和了。”
周束對厲一笑,眼睛眯起來讓看的人也快樂起來,“一起吃吧。”
厲容臉一紅,“等會,我再炒兩個菜。”
厲進屋後,厲少懸給周束倒酒,“我說你什麽時候把我妹娶走?”
周束拿起酒碗喝了一口,“她什麽時候肯嫁我就什麽時候娶。”
“那就趕緊的吧,厲容那小妮子巴不得早點嫁呢。”
屋裏傳來厲容的罵聲,“厲少懸!閉上你的狗嘴!”
周束哈哈大笑,厲少懸被罵的果然不敢在說話。
“我現在一無功名,二是家財,哪裏有資格娶她。”
“你爹做大将軍的,還用的著你有什麽功名。”
“你不懂,那都不是我的。容容是個好姑娘,我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娶她。”
厲少懸端起酒碗一口喝幹,“我實在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周束在這近五年的時間裏變化很大,個子好象拔高一樣比厲少懸還高半頭,皮膚也被太陽曬黑了很多,可還是比一般士兵白很多,五官除了嘴唇和鼻子像周孝禮之外,都象他娘,看上去就是個英俊小生。
厲少懸用眼角看著周束喝酒,心頭不知道犯了什麽毛病,癢癢的。
拿起壇子又給自己和周束滿上,“你多少年沒回去了,就不想你娘嗎?”
“怎麽可能不想,但是既然出來了,不闖出名堂又怎麽回去見她。”
“我真是不懂,我沒娘,想見也見不著,你有娘現在戰事停了也不回去見。沒姑娘願意嫁給我,你有人願意嫁還不娶,你這不是賤嗎?”
周束哈哈一笑,拍了拍厲少懸的肩膀,“少拿我和你比,你逛窯子染上病的事傳的是人都知道了,我可是正經人家。”
“屁!”說起這個厲少懸就氣,“那幫兔崽子胡說八道!現在連個姑娘都不願意接老子的客了!”
“誰叫你跟人講姑娘的,說到底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你還是聽我一句勸,還是少去那地方的好,要是真染上什麽病就慘了。”
“老子大老爺們,有火還不許洩啊!”厲少懸拽下周束的手握住,“不讓我找娘們,難道找你呀。”
周束手腕一轉,厲少懸立刻哎哎叫著松了手,“我這不說笑嘛。”
周束喝酒沒說話。
他知道厲少懸只是說笑的,但是他還是沒辦法以平常心看待,軍營裏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也不是沒有的,周束剛知道的時候,就做了一個月的夢,後來只要有人說這方面的事就臉色煞白的躲遠遠的。
厲少懸以為他神經太脆弱而已,到是沒往別的方面想。
周束不說話,是因為厲少懸的玩笑讓他不高興,可是等了半天,厲少懸也不說話。
周束擡眼看他,發現厲少懸張大嘴巴呆呆的看著門口,“怎麽了?”
周束沖厲少懸晃了晃手,厲少懸依舊沒有回魂,周束轉過頭也看向門口。
那裏站著一個人和一匹馬,馬身健碩流暢,通體漆黑只有四蹄雪白,不滿意主人站在這樣一個破屋前,晃了晃鬃毛打了個響鼻。
而那個人,太陽在他身後落在山下,最後一點陽光燒紅天際也燒紅他的身際,威風吹起他落下的淩發,依舊是那張凡人沒有的臉,只是更有魅力,更深沈,好象經過時間沈澱的美酒,更醇更有味道。
楊洛放下缰繩,從馬鞍上拿下一個酒壇,走進厲家的小茅屋。
“這裏真難找。”
楊洛開口,沒有一點不自然,就好象他們沒有分別過。
周束覺得自己好象是醉了,在楊洛走進院的時候最後一點陽光也沈到山那邊。
厲容點了燈,端著最後的一盤菜走到院子裏,就在這樣不清不楚的情況下,她看到楊洛後還是冷抽了口氣。
楊洛對厲容笑笑,“幫我拿個盛酒的東西成嗎?”
厲容立刻回神,慌忙的點頭,菜也沒放就退回屋子拿酒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