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麒麟仁獸與殺神
月上中天，清輝散在庭院翻起的石頭上，又滲入淡淡的煞氣中。
城西孝子巷盡頭的那處宅子幽靜，附近幾戶人家的仆從小厮在夜色裏只敢離得遠遠的探了探，被煞氣一沖，尖叫着扭頭就跑。
他們看不到庭院裏先後來了三批人馬，前兩批人數衆多，在高高的院牆上來去自如，又在庭院裏翻找一番才離開。
第三批只來了兩個人，看樣子是一主一仆。
兩人都披着黑色鬥篷，一高一矮。
矮的那個微微躬身：“少君，看來修真界那幫人族還沒回過神來，單憑陌如水和雁重聲能破得了君霄帝尊的渡厄塔？”
他的聲音蒼老沙啞，還帶着一絲尖細，像野外的枭鳥。
“他們自然看不出，只要上天庭的那一位天後使些手段，這些凡夫俗子又如何能得知？”
高的那個聲音年輕悅耳，音如清泉流過溪石，眉眼俊朗，只是俊眉之下，赤色的眼眸毀了整個人的貴氣，帶上幾分邪氣。
他身形挺拔，黑衣鬥篷之下是純白長衫，只要拆下鬥篷改了眸色就是一位翩翩貴公子。
“本來這逆轉生門陣可以起效，可惜來了幾個不速之客，難得麒麟氣息養護那麽久。”
他雖語氣十分惋惜，唇角卻翹起一個完美的弧度。月光灑在他的側顏上，仿佛谪仙降世。
“少君，小麒麟是否需要找回？”那矮個子的仆人拿不定主意，語氣略有遲疑。
“罷了，萬事不可強求，也就萬年前本君對他一族有過蔔卦之恩，麒麟向來仁慈，想不到他與那一位殺神有緣。”
“殺神？南商洲的容珺？”
年輕公子笑而不言，輕擡腳步，人已在幾丈之處，“你繼續盯着容憐，別讓她再壞我的事。”
“謹尊喻令。”老仆恭恭敬敬地躬身應道。
...
遠離宣城百裏的地方，溫葶正在客棧裏睡得香甜。奔波了一整天，她早早就睡下了。
她隔壁的房間裏，小糯米團子小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得極不安穩，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猛然間驚叫一聲，睜開眼睛。
汗水洇濕了他的內衫，他的大眼裏有幾分驚懼幾分茫然。他夢到了白天時，那個好看的哥哥身上全是血，他拿着一把很鋒利的刀，殺了很多妖怪。
他害怕他，但又忍不住想靠近他，想讓大哥哥不要拿那把刀，那把刀不是好東西，就連夢中都覺得比起妖怪，自己害怕那把刀。
怎麽辦呢？
小麒咬了咬嘴唇，清澈的眼眸裏，驚懼和茫然都被沖走了，只留下堅定。
第二日天還沒亮，他已經起了，邁着短腿忙上忙下，端上來不少早點，聽到林菡兒的房裏傳來動靜，于是候在她房間門外。
“哎呀，小麒好乖呀！”林菡兒推開房門就見外面站着的小團子，還有甜甜的香氣。
孩子才六歲，墨色葡萄眼滿含期待，“菡兒姐姐，我幫你們端早點來了。”
“小孩子起太早會長不高哦。”林菡兒笑意盈盈地接過他手裏的托盤，“謝謝，你在我房裏等吧，我去叫醒葶葶大懶蟲。”
小麒腼腆地笑了下，乖巧地走進房間，坐在窗邊的小圓椅上，看着林菡兒進了對面的房間。
很快，對面就傳來說話的聲音。
“哎呀，菡兒，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天還沒亮呢。”
“還不快起來？容珺來了。”
“在哪在哪？”
“......”
一陣兵慌馬亂的，溫葶才打着吹欠走出房門，昨天夜裏她為了煉制靈元解毒丹，有些耗心神，後半夜才睡下，“原來他沒來呀……”
聲音頗有些失望。
“喏，小麒一大早就端上來的，你還不如一個孩子呢！”林菡兒順手一遞就把托盤遞到她面前。
她擡手捏起一個，輕咬一口，“好吃！”
轉頭看到對面撲閃着大眼睛的孩子，她心都軟化了，另一只手捏着塊翡翠糕，大步走過去，對他說：“麒寶寶吃早點沒？以後不可以起這麽早一個人跑出去，萬一有壞人怎麽辦？”
他們一路行來，同行的流民逃兵都有，而且也不太平安穩，還是得多加小心。
邊說邊喂小麒吃翡翠糕。
“葶姐姐，哥哥呢？”小麒細嚼慢咽，吞下才開口說話，搖頭表示不吃了。
他口中的哥哥一直都是指容珺。
“他呀？我也不知道在哪裏。”講真，溫葶都有些習慣容珺在身邊了，他不在感覺少了點什麽。
她嘆了口氣，可惜人家的任務不一樣，不知道那家夥的傷好沒有，他要靈元解毒丹幹什麽呢，聽說分神期修士的身體已經百毒不侵了。
“小麒是不是想他了？”溫葶又将糕點遞到他嘴邊，“吃好早點快快長大，到時候你試試拜他為師就可以天天跟着他了。”
“可是我長大還要好多年，他會等我嗎？”小麒雙手接過糕點，大咬一口。
“會的。”溫葶肯定地點頭。
與小麒一起的這幾天，溫葶發現他悟性非常高，而且很聰明，六歲已經識得很多字，資質也不錯，如果容珺以後要收徒弟，小麒就是最好的人選。
一不小心就被安排了一個徒弟的容珺剛剛清掃了一個人面雕的巢穴，擡手彈了彈袍袖。
未幹倚在石壁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剛才手不穩啊，靈元解毒丹那種藥丸能有什麽效果，不如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啊，那裏什麽萬年靈草，木石精華，純粹的靈雨一沖，你體內的煞氣肯定就淨化了，你別不信，再這麽下去，別說你自身難保，就連你心裏面的那個人都有可能被染上。”
“不是失憶了嗎？”容珺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下，擡頭看山崖邊那顆高大的古樹。
樹上碩果累累，清香撲鼻，紅通通的，還沾着露珠。
他腳下浮起幾尺，伸手挑選最大最好的幾個摘下來，放進儲物袋裏的玉匣子中。
這種果子叫紅玉實，其實沒什麽靈氣，但是味道極甜，在修真界裏也很受女修歡迎。
溫葶那樣随身帶着零食水果的人應該也喜歡吧？
“真是怕了你。”未幹沒好氣地冷哼一聲，身影漸漸淡化消失。
漫山遍野風光極好，可惜越靠近有人跡的地方越慌涼，時不時就有人餓死路邊。
容珺眉頭緊皺，沿着街道往前走，周圍行人匆匆忙忙，都是些無家可歸的人。
“公子行行好，舍我幾個銅板。”
“爹，我餓......”
有衣衫褴褛的父子兩人跪到他面前。
盡管他已經收斂了身上如化實質的銳氣，還是有不少人離他遠遠的，哪怕他此刻的衣飾簡單，看起來像個出門游歷的世家公子。
只有這父子倆頂着壓力求到他面前。
容珺腳步一頓，他身上并沒有帶凡界所用的銀兩，只有幾塊游歷宇赫大陸時随手收藏的玉佩。
他取了出來，遞給那個父親。
“這......”本來只想讨些碎銀買個包子，哪知道對方給了他一塊價值連城的寶玉，這個實在貴重。
容珺不理會他的糾結，轉身就走。
身後一大一小虔誠地以頭觸地，這年頭已經沒有這麽大方的好人了。
這座小城人不多，因為世代為軍隊養馬，所以除了養馬就沒別的了，糧食沒人種，都靠別城調拔過來的，可是前幾日，朝中有人以戰馬體弱，克扣了他們的糧食。
後來又說找什麽孩子，鬧得人心惶惶，連來往客商都吓跑了，糧食轉眼就不夠了。
這樣也就罷了，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城裏還出了吃人的妖怪！他們不被餓死也會被妖怪叼走吃了，只有請來道士護家的大戶人家才安全。
容珺已經走遠，所見之處皆十分荒涼，白天都有一股濃濃的妖氣。
渡厄塔逃出的妖居然召集了部下占據了凡間，他剛接到消息，又即将有人前來斬妖，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跷。
就連妖王陌如水聽說也不在妖界。
容珺加快腳步，這幾日死在他刀下的妖不下十只，種類還不少。
妖丹他是收了不少，可惜也會加重他體內的妖煞，身邊沒有醫修還是有點麻煩。
走進一處小飯館時，容珺是這麽想的，他要再見溫葶一面。
不知道他們走到哪了，有沒有遇到危險。
“客官，今日本店只有茶和醬肉，茶一兩一壺，醬肉十兩一斤，您點些什麽？”
“一壺茶。”
“好咧，一壺茶！”店小二的聲音不夠嘹亮，有氣無力的，走路姿勢也像是餓了幾天的樣子。
店裏攤開幾張桌子，除了角落有個背對着他的年輕人，整個店鋪十分冷清，容珺突然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妖氣，但是又确定不下來是什麽妖。
那人也是在喝茶，舉止頗有些悠閑。
似乎察覺到有人看着自己，他回頭一笑，十分溫文而雅，身上白衣十分潔白，眉眼俊美。
這個人就是夜裏出現在宣城鬼宅的年輕人，只不過他的眸色已然變成純黑，也沒有披黑鬥篷。
兩人視線相遇後又轉開，各自飲茶。
